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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有惑
作者:高岭
引子
我1988年在北京大学哲学系读美学硕士研究生的时候,曾经在阎国忠老师的推荐和安排下,收集大量资料并最终完成了有关美学家桑塔耶纳的评传写作工作【1】。记得当时虽然美学热尚未结束,可是我们对西方美学思想更别说西方美学家的了解毕竟十分有限,有关桑塔耶纳的中文译本只有他首次发表于1896年的《美感》一书,所以不得不在北大和北京图书馆(现国家图书馆)查英文资料。没有想到事隔十几年后我要给自己写点什么了。其实,我今年才四十岁,按道理在这个年龄写自己,无论是哪方面或是从何角度写,都觉得有点为时过早,更何况分隔十年未见面的朋友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总是:高岭,你怎么还那么年轻?!面相年轻,这是我自己无法改变的事实,与父母的恩赐有关吧。可我同时也在想,自己从23岁开始在美术专业刊物上发表文章,与我差不多同一时期开始发表文章的许多批评家、理论家如今都是五十岁左右的人了,我是个小弟弟,自然相比较也会显得年轻些。如今想起来,我还记得1988年底在安徽黄山参加“现代艺术研讨会”时,与周彦先生第一次相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高岭这么年轻,从你的文章里可一点看不出来。”当时我是24岁。
无论怎么说,当我接到经由贾方舟老师确定的人民美术出版总社的约稿信时,我还是立刻有了一种写作的冲动和欲望──不是因为要给自己写传记,而是因为我在内心一直有一种愿望,想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通过自己对中国现代艺术和当代艺术的理论思考和实践以及所受到的许许多多师长和朋友们的影响,来生动地描绘出中国现当代艺术从80年代末至今的发展和演化过程。长时间来,我们这些爬格子的人,见诸报端和刊头的都是经过理性和逻辑整理的语言,不是关于艺术现象或所谓运动的抽象化归纳、总结、演绎,就是对具体的艺术创作或具体的艺术家作品的批评与阐释,白纸黑字的缜密和严谨消隐了生活里和思考中的许多充满激情、困惑和矛盾的浪花和细节,而这些却是形成我们对待艺术的理论思考和执着追求的真实土壤。从发展史的角度写作,中国的现代和当代艺术已经有了高名潞等人的《中国当代美术史:1985-1986》,吕澎、易丹的《中国现代艺术史》,吕澎的《中国当代艺术史:1990-1999》,而中国当代艺术理论史或批评史始终未见有人动笔。依我之见,这的确是个纷繁复杂、支脉丛生的时代,文化也罢,艺术也罢,都难以用传统的语言和逻辑来做史的概括和归纳,甚至还是个象苏姗· 桑塔格所主张的“拒绝阐释”的时代。但我认为宏篇巨制的理论史或批评史虽难以书写,可史料的收集和整理却已是时候了,因为很多事件和思想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正因为如此,我以为我接下来的将要展开的写作中有些部分,将会为今后方家在实际成熟时的史料史写作,或多或少提供一些具体的现实生活材料,我相信贾方舟老师和人美的编辑们出版本书的意义中包含了这样的部分。
兴趣、信念与幸福
每个从事艺术工作的人最初如何与艺术结缘的方式或途径不尽相同,但兴趣在其中是最主要的因素。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军人,父亲来自出梁山好汉的山东郓城农村,母亲来自南方福州,他们都不是也无缘从事艺术。父亲退休以后对书法艺术的痴迷,使我曾想过我后来与艺术结缘,是否是受到了他的遗传。还有就是小时侯家里什么东西用坏了,父亲几下子就给弄好了,他是个有悟性且动手能力强的人,我是不是在这方面也继承了他的衣钵?也许他的身体里隐藏着从事艺术的某种因子和能力,只不过没有机会和条件释放出来?
不管怎么说,我和我的哥哥两人从小就喜欢乱涂乱划,我好象更突出些,差不多每两个星期画一本带故事情节的小人书。父亲发现我这方面的爱好,就给我买了素描基础知识手册和芥子园画谱等等。大概从初中开始我每星期要临摹一幅芥子园中的画谱,一开始是白描,后来又依照其他有限的印刷品来敷色,尺寸都是四尺整张大小的,无奈父母亲是军人,在上世纪60、70年代交替之际,经常有军事调动和拉练什么的,作为孩子也就跟着全家搬来搬去,无法请专门的老师来经常性的教我,所以绘画的基础并不扎实,但兴趣从此有增无减。
画画没有完整、系统地学好基础,但我受哥哥的影响,从小学末期中学开始即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文革以前出版的外国小说保存下来的很有限,而且都是个人自家保留下来的,私下里大家的需求量很大,所以都是速借速还。我记得我总是晚上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看小说,逃避父母的睡觉检查,常常是看书看到后半夜。我的眼睛也是这段时期搞成近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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