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肖川先生演讲＼许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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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肖川先生演讲＼许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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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肖川先生演讲其实已经很多次了，最早的时候应该推算到2002年以前，那时他来广州演讲时，我因为忙别的事情，中间插听了他一段，大约是一个小时左右。听到中间休息时为止。休息时，我自己因为有课上，便不得不中止继续听下去的欲望。就是在这个休息时间里，我听到一个上了年纪的校长说：“毛主席说过，知识越多越反动，看来在这个肖教授身上还真是有应验。”然后就是一阵大笑。我感觉那次肖川先生演讲十分直率，从容不迫，也是大胆直言，表达淋漓尽致，却又句句讲理。只是我当时感觉他的普通话水平太差劲了一些，浓重的湖南口音的普通话，体形矮小，而相貌不仅仅是普通，甚而是堪称丑陋。当时有在场的语文的教师给他打普通话是40分。每次听他演讲的人总是有不同的反映，有说很好，很精彩的，也有说很差劲的，甚至有说他很“反动”的。但是，他每次都不改自己的初衷，一如既往，该讲些什么照样讲些什么，从不改变自己的言说方式，更不改变自己的立场观点。他的演讲争议十分明显，甚至有时毁誉参半。但是，全国各地仍然络绎不绝地请他去演讲。他总是在亦毁亦誉中艰难前行，在多少年的风雨中走过。

   昨晚，肖川先生又应广外附设外语学校的邀请作了一场精彩的学术报告。我应子虚的邀请前往听讲。报告的题目就是《教师幸福与教师专业成长》。其实这个报告的文字材料我早已经在网上看过了，而且在我的博客上有收藏。但是，如果以为他的报告仅仅就是那些文字材料，那就大错特错了。那些文字材料只是他演讲的冰山的一角。大量丰富的信息如果不到现场听一听，感受感受，是体验不出来的。肖川先生的普通话还是没有太大的长进。看来，这个小时候打下的烙印，要想在成年之后改变是很难的。好在，现在大家逐渐习惯了他的口音，习惯了他的演讲方式，而且对于喜欢他如此表达的人来说，那种带着浓厚湖南口音的普通话，还别有一番风味。

   听报告的过程也是一个十分耐人寻味的过程。他登上讲台，不紧不慢，开始讲的时候，声音一点也不吸引人，显然第一次听他演讲的人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因为他开讲了，坐在后面的一些教师仍然在轻声地说话，我与子虚坐在比较靠前的地方，各自拿了纸与笔在做一些笔记。我一般的情况下听报告是不太做笔记的，只是认真听，我听人家的报告有一个原则，就是认真听，如果有留在大脑里的就是值得留下来的，如果留不下来的，就是应该过滤掉的。从不勉强自己。我对听我的课的学生也是这样要求的，不用作笔记，只要用心听就可以。能够留下的就是值得留下的，留不下来的就是不值得你留下来的。让大脑自己自然去筛选好了。但是，肖川先生的报告，我又是坐在这样前面，而肖川先生又极力希望听报告的人要做点笔记。我知道他有非常多的精彩内容，又知道肖川先生的这个习惯，就临时向子虚借了纸与笔，认真作起笔记来。

   肖川先生的演讲开场白，实在没有什么惊人之处，声音不宏亮，开场白也不算精彩，都是照例轻轻地、慢条斯理地说一些客套话，后面听报告的教师的声音也开始此起彼伏。演讲的气氛相当不利。显然大家仍然有点不够耐心。有的教师开始坐不住了。肖川先生突然中断了演讲的内容，插进了他著名的演讲几个要求。最重要的是不要说话，不要做其他的事情，不要左顾右盼，不要打手机，说笑之类。总之是要认真听他演讲。而且他一点也不忌讳自夸之嫌地说：“我是一个真正走遍全国的人，包括港澳台。全国地级市我有80%去过。一年的演讲场数在一百到二百场之间。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很受欢迎的。我有一个感觉，就是凡是素质高的听众，在听报告时就越是尊重演讲者，演讲的反响也就越好。如果确实有事的，可以现在就可以离开。听报告不是一个可以勉强人的事情。”这一招果然灵，全场数个中小学教师立即变得完全安静下来了。但是，不到十几分钟，肖川的演讲又突然停止了。他视力相当好，眼睛盯着一个会场的一个角落里，然后用手指了一下说：“那位教师在改作业。我说过，如果不愿意听，可以选择离开。”说得那位改作业的教师很不好意思，赶紧收起正在批改的作业。说实在的，我作演讲甚至上课从来不会对听众作这种要求。我是一个十分随和的人，愿意听不愿意听随便。但是肖川却不是这样。他对演讲的环境与场景及气氛有非常高的要求。我一路听下来，听到最后，高潮迭出，渐渐地明白他为什么要作这样的要求。为什么这种在我们看来非常伤人自尊的要求，他从不去反省作一些改变，而是一直坚持要这样。肖川先生其实是一个情绪很容易受环境的气氛左右与支配，受环境影响的人。他在演讲中也一再说到人与人的微观环境远重于宏观环境。因为在微观环境中，人与人的生命在场的情景，是极容易互相感染，互相影响的。如果有一个人在打手机，又有少数几个人在小声说话，或者在看书或者在改作业试卷之类，那么，十分讲究演讲气氛与环境，十分讲究艺术的肖川先生立即就会难以驾驭自己的状态。他有一些失败的演讲就是受这样恶劣的情绪影响导致的。可以想见，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他的演讲就肯定会体现不出水平来，也表现不出个性与本色。下面的听众因此就更加失望，这种情绪又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肖川先生在演讲前把丑话挑在前面是有道理的。对个别破坏他演讲情绪的听众也从不客气，看来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次演讲正是证明了这一点。本来，子虚建议只演讲一个半小时，因为怕老师们累了，影响听的效果，因为教师们忙了一天，晚上还要来听报告确实是很辛苦的，但是，由于听众的热情越来越高，掌声越来越多，而肖川先生也渐入佳境，结果一再突破原定演讲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又加了半个小时的演讲。差不多快到两个小时，大家才依依不舍地在欢快之声中结束了演讲。我看到退出会场的教师们仍然情绪高涨，有说有笑，热烈讨论着，从大家的表情来看，他们今晚是享受了一次丰盛的精神晚宴，个个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也许开头的平淡与渐入佳境的前后差异所形成的鲜明对照，使人们欲罢不能的原因吧。看看这个其貌不扬的丑陋的小个子教授，能够如此有思想才华，也真是出乎许多教师意料之外。

   我对肖川先生相当熟悉，尤其是他的思想与语言风格。与演讲内容相比，我这次来听讲，与其他听众有一些不同的地方就是专门来感受演讲艺术的。肖川先生演讲风格是比较独特的。外貌毫无风度，其貌不扬，普通话差劲，而且音质也不美妙。沙哑而且偶尔有吐字不清的毛病，但是，这些不利的因素，正如周杰伦的歌一样，唱不清却能够让听众听得明白，而且越听越爱听。有人说，周杰伦的歌就是因为他咬字不清，一首歌被他一唱，含混不清，但是越听越美妙，越不清越想听。肖川先生自然不完全如此，他的地方口音虽然重，但是只要认真听，仍然是99%是完全容易听明白的。更何况，他现在在开讲之前特意把他说发音不准的几个词，狠狠地先咬了遍，说自己这几个字尤其说不清楚，大家听的时候要先注意了。大家就笑着原谅他了，到后来就喜欢上这种口音浓厚的普遍话了。为什么？因为这些话里有灵气，有思想，有力度，又不乏幽默感。而且相当坦率。他说他的普通话是差，口音也不纯正，是十分糟糕的朗诵水平，但是，就是这样的朗诵水平，仍然热爱朗诵，说得大家情不自禁地笑了。就在大家的笑声中，他说着真的背诵起长篇抒情诗来，一字不差，相当自然。说实话，朗诵水平确实不高，却蕴藏诗情画意，充满思想情怀，人们仍然很喜欢听下去。我当时就感觉，肖川先生是了不起的，这些不利因素要是放在我这里，我就会很悲观失望，形成严重的自卑心理，但是，在肖川先生这里却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子虚听讲的方向与我略有不同。他是来挑刺的，他一贯有凶猛的思想，雄辩的口才，幽默的风度。他向来对所听的演讲，从来严格要求。要让他满意还真的相当难。他对演讲人，一向是，第一是要过逻辑关。第二是要过概念关。第三是要过价值关。当听到快一半的时候，子虚悄悄地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给我：“肖川逻辑过关，完全没有问题。”又过了一会，他又在一张纸条上写着：“肖川概念清晰，用阐述概念穿插故事的方式演讲是十分可取的。”看来，一向挑剔，恃才傲物的子虚先生，在内容与方式上也认可了肖川。只是在递给我第三个字条时略有不满，“此次演讲，肖川有时回避了社会公平与制度问题。”但是过后不久，他就不再说什么了。因为肖川的故事里，其实逐渐地也把这个问题逐渐展示开来了。而且这毕竟是讲教师幸福与专业发展的。总体气氛是要给一线教师一些温暖与希望的，在这里肖川当然十分清楚，不能不合时宜地抛出那些我们教师无法解决，同时短时间里也无法改变的无奈现实。肖川先生，其实是很懂人情冷暖的，他太知道小环境远比大环境对一个具体的人来说更具有重要性的道理了。一滴水里也可以折射出整个太阳的光辉。我们这些在大学里的教授学者们，不能给那些教师们整个太阳的光辉与温暖，那就给一滴水的光辉与温暖吧。

  肖川是营造情境的高手。我看得出，他的演讲是精心策划过的，连PPT上的动感效应，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显然，这不是他的电脑技术，因为我十分清楚他的电脑技术，几乎就是空白。但是，这个设计思路显然是经过精心安排的。而且融汇了他的心血。至少是充分体现了他的思想与情怀。我听报告，向来有两个目的，如果内容熟悉，就专注演讲的形式与语言的艺术，如果演讲形式与语言艺术没有什么，就专注其演讲内容的新颖性与启发性。如果二者都不可取，我就琢磨，这个演讲为什么会如此差劲，我应该如何来避免出现这种演讲悲剧。但是，我绝不会中途去干别的，听众的道德就是要坚持听完人家的演讲，那怕是相当糟糕的演讲。除非确实有重大的突发事情不得不离开。我也是一个经常要演讲的人，我作为演讲者太清楚不过了，一个正在兴致勃勃演讲的人，突然看到你眼前的人一个个提前退走的情境是多么残忍啊。这是一种尊重，是一种人性的仁爱之情。出来演讲的人也很不容易，往往是演讲前要反复琢磨，转转反侧，甚至夜不能眠，是一种颇费心血的工作，真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肖川是很难学的。有些人，只要用心学学就不难得到得到其精髓。但是也有一些人，穷其一辈子，也摸不清他的门道究竟在哪里。勤奋对于部分人来说，可以学到一些东西，但是并不等于可以学到所有的东西。有些东西，那是上帝赋予的。那些属于人的灵性的东西，那些与生俱来的东西，那些用肖川演讲时的话说，不是用“肉眼”，而是用“心眼”才能够看到的东西，确实不是仅仅靠勤奋与汗水就可以得到的。我也说过，把一只猪放在日本，就是放十年，这头猪可能也不会感受到在日本与在中国究竟有什么不同。我很欣赏肖川先生所说的“心眼”一词，人看东西并不仅仅是靠“肉眼”的。秦晖先生的视力，有一只完瞎，一只戴了眼镜也只有零点二的视力。但是，他对中国历史与中国现实的洞察力，远比那些视力完全健全的人要深远、要透彻。

  肖川先生又是不用学的。上帝造人，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带着上帝深厚的仁爱降临的。那亿万分之一的生的希望的降临，都是因为有上帝的厚爱，才会来到人间，并且活下来的。上帝给每个人的东西都是好的，关键是，你是不是真正地发现了自己的美好。你是不是选择了上帝赋予你的善好生活。每个人充分地发挥自己的优点长处，挖掘自己的潜能，他都是天才，他都是生命中的姣姣者，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希望大放异彩光芒的。只可惜，人们常常悖离了这种自己独特个性，在模仿中丢失了自己。特别是官本位的等级社会中，把人的先天灵性都消磨殆尽了。人的那点与生俱来的野性就是这点世俗的利诱之下逐渐驯服并且奴性化了。

  肖川先生又是必须学的而且也是可学的。那就是做一个独立的自己，有自己独特人格魅力的人。一个有自己独特人格魅力的人，常常是充满各种缺点与毛病的人，但是却又是有做人做事有底线，而且能够担当社会责任与终身持守底线的人。作为知识分子，没有什么比特立独行更为有人格魅力了。社会的复杂，决定了人类的存在必须多元，多元才能互助，求得善好生活，但是一个社会多元也就意味着，必须要有一些人来担当与一般职业不同的职责，他即使不能完全做到完全脱俗，也至少要在有时候脱俗，他即使不能做到完全超越于当下的生活世俗，但是，至少要在某个方面有洞察未来的目光。纵使不能天天仰望天空，但是至少不能双眼只盯着金钱与权力。这一点正是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所需要坚守的。作为一个教育学者，一个知识分子，肖川先生演讲的魅力至少部分是来源于这样一种心态与生活方式。清华大学秦晖先生说一个知识分子：“高调再高，苟能律己，慎勿律人，高亦无害。低调再低，不逾底线，若能持守，低又何妨。”我想这是我们作为教师可以共勉的金玉良言了。

2007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