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的教师生涯·富口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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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的教师生涯·富口轶事

过冬番薯



我和隔壁的老何是搭伙的好友。每天早晨，我们在小圆桌旁对面而坐，吃着热稀饭，配着炒包菜。包菜是凉的，是头一天晚餐特意多炒了留下的。我们经常是头晚干饭配包菜，早餐包菜配稀饭。不知道为什么，好象富口一年到头都有包菜，而我们两个偏偏对包菜百吃不厌。都感觉把包菜炒咸一些放了隔夜，那甜爽脆滑的味觉比萝卜榨菜可口。这经常成了女芳邻调侃的对象，她们上下楼从咱门口走过，瞥见了，就笑笑地说“你们对老包是情有独钟哪！”或 “二位和老包真是桃园三结义！”之类。我们就回答“包青天嘛，谁人不爱？”等等。林校长就不这样，他从不取笑我们。他家眷在福州郊区，只把女儿接过来读小学，吃饭也简单。他常端着一小盆稀饭，吃到我们门口，靠在门框上对我们的包菜发表一点评论或建议，比如说隔夜菜最好热一下吃。然后会问，你们猜我今天配什么。我们就猜：白糖。这样十猜九中。老林的观点是：早餐配白糖方便经济又营养，比包菜划算。然后老林还会告诉我们：今天他这早餐只配了两分七厘的白糖，加稀饭还不要五分钱。扬扬自得。

当然，也不会餐餐这样将就。遇上赶圩，大家就会买点猪肉，或鲫鱼、田螺、冬笋什么的，改善一下。圩天的下午，放学后，厨房里必定热闹非凡。因为宿舍是木板房，不能设灶生火，我们煮菜都要到师生共用的大厨房去。盒饭是放进一层层叠起来的木制大蒸笼里蒸好了的。于是，一个个便提着油瓶盐罐来到厨房，切肉的切肉，剖鱼的剖鱼，剪螺的剪螺，剥笋的剥笋，也有猫着腰在灶前添柴吹火的。大家说笑着，排队等待煮菜。煮菜的锅只有一口，大而深。可以自己烹调，也可以请工友代劳。灶膛柴干火旺，热锅快炒，立等可得。炒出佳肴一盘，便有请众人品尝。多是婉谢。也有伸过两指，镊过一块入口，赞叹不已。每当有好菜，老何就会沽来半口杯国光酒，我们对酌一番。如果遇上清明、端午、中秋节，学生给老师敬奉一点山村美味，狭小的走廊便你来我往，把米果、粽子还有炒栗子花生之类端来送去，大家便过上了“共产主义”的幸福生活了。

山区水源充沛，但学校用水却不易，这也平添了一些故事。当时富口没有公用自来水，我们厨房用水是拿毛竹从几里外的山上接下来的。数百根毛竹被打通节子，一根接一根，东悬西挂，顺着山坡、田埂导引泉水下山进镇，从窗口流入水池。但那些老毛竹沉重圆滑，不易固定。遇到刮风下雨泥水冲击，或者动物碰撞踩踏，只要有一根脱落或扭歪，供水就立刻中断。因此，常常是风雨之夜，楼下告急：厨房停水了！厨房供应近百人用水，如不及时修复，明早连稀饭都没得吃。这时老何就要找个把老师或学生帮助，出动抢修。老何既当总务，又教数学，整日忙碌。有时我见夜黑雨不停，他没帮手，便一起去了。我们带上柴刀钳子、铁丝麻绳等用具，撑伞打手电，顺竹管查去。爬山坡、过泥田、钻草丛，好不容易找到脱落的竹管，一番通力配合，修好返回，已成了两只落汤鸡了。

也因为用水不易，许多老师学生都把衣服拿到河边浣洗。那个夏日黄昏，暴雨骤至，足足下了一个多钟头。雨停了许久了，忽然有女教师说，林老师晚饭后去河边洗衣，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一提醒非同小可：富溪河上游高山纵横，一下暴雨便来山洪，学校到河边几分钟路程，她这么晚没回来，会不会有意外？在家的老师在走廊七嘴八舌，当即决定去看看。到了河边，果然河水已涨，常去的洗衣处被大水淹没，大家紧张起来。再分几路往上下游扩大搜寻范围，有的拨开芦苇草丛，有的高声呼唤……此时，林老师端着洗好的衣服，扭着腰肢笑吟吟从化工厂大门走出来。原来见暴雨来临，她就近躲到工厂避雨，顺带家访了一回。

生活简单，休闲娱乐活动也简单，但也一样快乐。

那时最经常的活动就是放学打篮球。就在我们学校球场，主力当然是我们男教师，还有邮电所小罗等几个小镇篮球爱好者，学生也有参加。不是两军对垒，人员都打散了组合，图的是实力相当。球场狭窄、篮板松动、篮圈不平、球技悬殊都不影响比赛的热情。一声哨响，你冲我拦人人都倾尽全力，争球跳球一个也不马虎。苦的是那些到厨房提水拿饭的女生，有的是瞅准缝隙迅速通过“战区”，有的被突然飞过的篮球吓得尖叫。观众既要给球员鼓劲又要帮提醒险情，场面热闹得可以。

学校对面的桥头则是饭后散步的好去处。只要天气晴好，晚饭之后，我们常常走到富溪河的大桥上，享受山谷河道吹来的晚风。看着西边的山林由殷红、而淡黄、而墨绿。看着清澈的溪水粼粼闪闪，蜿蜒东流。谈一些学生趣事，小镇传闻。不经意间，就有渔夫，撑着一叶竹排飘然而来。竹排上鱼鹰傲然四顾，突然扎入水中，一阵水花四溅，跃出之时，已经叼着一条腾跳不止的河鱼，向主人交差炫耀。大家便啧啧赞叹一通。直到到晚自习预备钟声响起，才急急返回。

看电影是难得的文娱活动了。化工厂是富口的大户，他们几乎每月都在厂内放露天电影。大户有大气派，每当有电影，就叫厂里子弟通知学校。我们就让寄宿生暂停一晚自习。晚饭后，老师学生结伴而行，走过大桥去往化工厂操场。厂里的学生、家长便搬出长凳短椅，大家面对雪白银幕挨肩而坐。随着雄壮的音乐，银幕上出现毛主席题写的“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的片头，接着是看《丰收喜讯》或《西哈努克亲王访华》，坐在身旁的学生便用本地话问：这个国王怎么天天来我们这里？我应他：是俺朋友家呗。然后才看故事片，当然是黑白的。是《上甘岭》或者《南征北战》《平原游击队》一些很耐看的片子。虽是看头知尾，却少去了担惊受怕。大家从容观赏，评头论足，也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