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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岗埠的手艺师傅-----“锤鼓子的”仲泉伯爷
仲泉伯爷已过身20多年,我淡忘很久,也很久没有记起他。前几天路过关外的一个偏僻小村,看到一个年老的工匠捶打铝锅,满面乌黑,络腮胡子,忽然想起仲泉伯爷。
从80年代初记事起,仲泉伯爷就在我家屋后的小铺子锤锤打打,加工修理的一些农村常用的物品,铝锅,铝水壶,喷雾器,搪瓷缸等。加工最多的是一种很深的铝锅,老家人叫“鼓子”,锅底很容易烧破,就去找铺子换一个新底,所以很多人叫他“锤鼓子的”。没事的时候我总是跑到屋子后面看仲泉伯爷做事,捡些小铁皮玩。给铝锅换锅底是很常见的活计,我还记得工艺,先拿出一把大铁剪朝锅底一捅,捅出个大洞,再用铁剪顺着洞围着圈把锅底剪出来,这时候铝锅完全只剩下四壁了,在用待换的新锅底比较剪除的边缘修剪好边缘,再把锅边的边缘用老虎钳子向外夹出3-5毫米垂直的边,这个过程要很仔细,不能有一点破损,再把新锅底对上去,把新锅底的边缘用钳子夹得包住老锅边缘。然后把包好的边放在铁砧板上,用尖锤一点点围着圈不停的锻打,一直打到两个铝皮结合在一起,再加水试试漏不漏。一个有新锅底的铝锅又可以用几年了。
最简单的修理工艺是用烙铁焊破的搪瓷缸,喷雾器,先把破损处用刀刮去锈迹,再用盐酸去一下锈迹,把烙铁在炭炉里面烧的通红,蘸上焊锡,点在破处来烫回几下,就完工了。最复杂的生产工艺是做农药喷器壶,要拿出模板在洋铁皮上用刀划出很多轮廓,再用剪刀剪下,来回的锻打,拼装,再锻打,焊锡,再经过很多程序成型,最后加上喷雾装置,一把崭新发亮的银色喷雾器才出来。做洒水铁壶的工艺也比较复杂。
那时陡岗埠有两家“锤鼓子”的都在西街,另外一家是仲泉伯爷家对面的姚师傅,大概那时候陡岗埠所有的这样修理活都是这两家垄断。姚师傅的手艺是在武汉船厂做钣金工练出来的,不知道仲泉伯爷的手艺是哪里学的,反正觉得都挺好玩的。仲泉伯爷个子不高,,肤色深,络腮胡子,说起话来嗓门大,总咳嗽,有些含糊,大人叫他外号“轰天炮“,也许是因为大嗓门的缘故吧。他相貌很吓人,其实很和蔼,对我们小孩子总是笑眯眯的。仲泉伯爷烟不离手,总是一边干活,一边咳嗽着抽烟。他还有个很特别的习惯,把搪瓷缸放上茶叶和水直接放在碳炉边煮茶,我记得他那个搪瓷缸连盖子都被炭火熏的黑乎乎的,里面也满是黑乎乎茶垢。休息的时候,他一手拿烟,一手喝茶,好不惬意。记事起就没有见过他的夫人,听说早已病逝,他有个徒弟就是他的儿子,我叫他小洪哥,小洪哥还有个姐姐帮做家务。小洪哥很早就没读书跟着仲泉泉伯爷打下手,记得他很喜欢看武侠小说。小时后玩得最多的游戏是滚铁圈,我们乡下叫推滚堕,滚堕都是从废旧水桶上扒下的,大多数很轻,不是很顺手。有一次小洪哥把一个废旧的喷雾器的下边缘剪下来,用锤子反复的敲打,去掉铁锈,再弯成圆型,用来做滚堕,那个感觉非常顺手,滚堕跟铁丝手柄摩擦起来滋滋作响,听起来真是美妙极了,小洪哥借给我玩了几次,看到我好羡慕就送给我,此后便成为在小伙伴前炫耀的资本,那个滚堕被我玩好几年才丢失。
仲泉伯爷喜欢钓鱼,上中学时候我跟他去钓过几次,他技术很不错,每次他都满载而归。他还会吹箫,很多寂静的夜晚,都他在家里吹起《孟姜女哭长城》,箫声呜咽,如泣如诉。
大概是因为抽烟很多,又常在炭炉边工作的原因,仲泉伯爷有严重的肺病,后来已经很严重了,小洪哥接手他的铺头在那里敲敲打打,有时候冬天看我到他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坐在铺头落寞的喝着茶,状态很萎靡,精神也很差,跟他打个招呼也只是木然的点一下头。九十年代初,不到六十的仲泉伯爷因结核病仙逝了。
仲泉伯爷过身后,小洪哥接过他的衣钵,做了没几年就转行,后来娶了一个很能干的老婆去河南做生意,现在听说发财了。对面的姚师傅把手艺传给他儿子做了好几年后也转行了。正当我以为西街的两个师傅的手艺已经失传的时候,2003年的8月一次回家居然又看到姚师傅操起老手艺在街头敲敲打打,他说没有事做很无聊,搞点零用钱,也能锻炼身体。2005年回家过年,却没有看到对门的姚师傅在敲打,隔壁的大哥说姚师傅已经做不动,把手艺和家当传给一个姓池的矮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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