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好的教育改革?
作者:李政涛
文章来源:《读写月报 新教育》2008年第7期
我们时代的教育,是在改革中前行的。作为教育改革的见证者、参与者和反思者,时常萦绕于心的问题,不是“为什么要改革”,“改革改什么”以及“如何改革”,而是“什么是好的教育改革”。如同教育者不理解“什么是好的教育”,就不能算是好的教育者一样,不知晓“什么是好的教育改革”,也不能称之为合格的教育改革者。
“好的教育改革”是教育改革者的理想,他所有改革的激情和行为都是奔着这一理想去的。我们之所以目睹了各色各样的教育改革形态,是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改革理想。每个改革者的心中都有一个“好的教育改革”的标准,我这里所讲的只是自己个人的理想,它不能替代他人的理想。
所有的教育改革都以这样的预设为开端:现有的教育还不是好的教育,需要通过改革,通向好的教育,或者转变为好的教育。好的教育总是从对生命的敬畏和体贴入微的关怀开始,以生命的发展和生命价值的实现与提升为终点。以这样的对待生命的态度为核心,好的教育一定是苏格拉底式的对话教育。他不是忙着告诉你他已掌握的知识和真理,不是把受教育者的生命价值缩减为工具价值--受教育者的生命价值只是在于,帮助教育者证明已有知识和真理的正确性与合理性,而是和你在对话中一起成为知识和真理的发现者和征服者。生命的价值就在一次次的发现和征服中得以彰显和提升。这样的教育,最终要实现的目标就是,使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组成一个发现的共同体,他们致力于将整个人类文明视作一个可供终身发现的巨大旅程,生命在此期间也不断滋养与丰沛起来。
好的教育改革会努力做好导游工作,他不仅告知人们所欲达到的目标,还鼓励教育者的探索热忱,唤醒他们沉睡的自我,为他们铺设和展现通向“好的教育”的道路。他不会满足于只是宣示一个理想的目标,然后就作为一个裁判者和督导者的形象,对教育者的改革成效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相反,他会清楚地告知教育者,要达到改革的目标,可能会遇到什么困难和障碍,需要闯过多少关卡哨所,如何去克服改革之路上的重重艰难险阻……
好的教育改革,一定既是中医又是西医。作为中医的教育改革,一定是整体性的教育改革,他不会头痛医痛,脚痛医脚。他总是把每一次改革,都置于整体性的背景之下,以整体来观照和透析局部,以局部来反映和体现整体。如同詹姆逊所言,这种改革的整体性要求改革者“仿佛你必须道尽万事万物,才可说出其一;仿佛你必须对整个体系作出概要的说明,始可以阐明一个新的思想。”作为西医的教育改革,他非常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他不会漫无边际地兜圈子,而是致力于集中所有兵力于某一焦点问题之上,进行“精确打击”,以达到“毕其功于一役”的目的。无论中医还是西医,好的教育改革总是对改革中的人满怀悲悯和慈爱之心,他习惯于对改革者的失败、挫折,以及各种形式的抵触和抗拒存有善意的宽容。这种宽容,来自于频繁的换位思考和丰富的移情体验,来自于对改革者艰难困苦的体察,来自于对改革者们随时可能遭遇的巨大压力和心灵创痛的感同身受。
好的教育改革,一定会有出色的后勤保障工作,他会对实施教育改革需要哪些条件、哪些支援进行思考并做好准备,对改革可能付出的代价有清晰的认知和评估,对改革可能遭遇的挫折和失败有细致的预案和应急机制的设计。
好的教育改革,一定秉持着“现实的理想主义”,他不满足于提出美好却空洞的理想。这样的改革深知理想的实现,必须扎根于现实之中。因此,好的教育改革所确立的目标总是在射程之内的目标,超出射程之外的目标,就是遥不可及和难以企及的脱离现实的理想。这样的理想主义就是基于现实又改变现实的理想主义,他的改革思路永远是一步一个脚印的渐进式前进。好的教育改革从来不相信,人的教育观念和行为的改变可以通过几个文件、几本书、几个讲座和几堂课就能够实现。
好的教育改革,是以师生现有的生存方式为起点,并以改变其生存方式为终点的。这意味着,教育改革要了解和尊重师生现有的生存状态和生存方式,不会以理想的名义,将一种生存方式强加给师生。但教育改革又不会因此止步于师生现有的生存状态和生存方式,他总是希望在改革中创造新的生存方式。这种新的生存方式就是一种新的生命形态和新的生命理想。
好的教育改革就是为这种生命理想而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