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牛”的乞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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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博客里，最“牛”的乞丐博客

张放

深夜里，我照样来到网上，浏览着各种才出炉的新闻和已经被翻看了很久的旧闻。突然，一则消息很奇怪地吸引了我的眼球：一个叫夏海波的“乞丐白天说英文行乞晚上写博客读诗书享受生活”。我好奇地读了下去。“一年多来，他通过行乞挣得了15000元钱，他给父母邮寄了2000元，给哥哥寄了1000元，借给上研究生的同学2000元。加上出来行乞的路费、住宿等开支，现在还剩下5000元。”这更增加了我的好奇。我继续读了下去。

“疾病使夏海波左盆骨明显扭曲变形，左股骨萎缩，双腿膝关节无法弯曲，一般乞丐最常采取的乞讨方式——坐和跪，对他来说都是难以完成的动作。因而，前挂乞讨字样、后挂媒体相关报道的纸牌站立在闹市中，成为夏海波的招牌式乞讨动作。”

他的身世，我读起来有些熟悉的感觉。他出生于湖北天门市梅河村，1998年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入著名的天门中学，被老师看作是北大、清华的“预备兵”。然而，就在憧憬自己的大学梦时，厄运降临了。高二那年，他突然高烧不退，被确诊为类风湿性关节炎。为了给他治病，8年中，他的父母先后借了6万多元外债，四处寻求偏方良药，但夏海波的病情还是没能得到控制，大学梦也因此彻底破灭。他不愿成为家人的沉重包袱，2006年7月24日，他悄悄离开家，来到武汉，在胸前挂起乞讨的牌子，从此足迹遍布各大城市。

“因为双手手指已经完全变形，当别人将钱递到他手上时，他常抓不稳，无奈地看着钱被风吹走。为捡回钱，既跑不动也弯不下腰的夏海波只能慢慢挪到纸币前，用脚踩住它后，再用棍子把钱拨进鞋里。”

“夏海波通常是选择最繁华的地段行乞，一站就是一天，站烦了，他会掏出一本英语书读上一会儿。晚上他会去网吧，打开自己的博客写下自己一天的感受。上床后，还要读一段泰戈尔的诗直到睡去。他自称：‘一年多的乞讨生活，艰辛但也有快乐！’”

“艰辛但也有快乐”！一个乞丐居然不仅读上一段英语，还读泰戈尔的诗，还上网开博，并在乞丐的生活中得到了快乐！他居然行乞时还发自己的名片，按名片上的网址，有记者打开了博客‘海波一生情’。记者说，内容大多是抒情散文和自传体小说，记录了他的乞讨经历和心路历程。这个刚开通一年的博客，点击率已上万次，每篇文章都有不少网友留言。网友“上官正”留言说：“每次看到阿海的博客，我都泪流满面。只有乞讨过程中与众不同的阅历和心境，才能写下那么凄美的故事。”

我有些被莫名地感动了。于是，我想，他应该是在最有影响力的新浪博客网上开的博吧。我试着到我最熟悉的新浪博客首页，在最上面的右上角空白处Ctrl-c一下那个“海波一生情”，又Ctrl-v了进去。找到“博客作者”，猛一按回车……

一段有点忧伤但也不无快乐的音乐，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听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段音乐是来自《滚滚红尘》的音乐__（见下注）。应该是他的博客。看着头像处他的行乞的真实照片，我有些感到震撼。我习惯地看了一下点击率，已经不再是几万次，而是三十几万次了。

听着这越来越听起来有些伤感的滚滚红尘，仔细端详着头像地方上小伙子放上的乞讨照片。怅然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憋屈感。可能这是我看到的“文化含量最高”的乞丐了吧。

听着这有些让我有些动容的音乐，我开始读他的文字：

“10月15日，昆明飘着毛毛细雨，路面很干净，稀稀疏疏的行人。我在街上转了一天，没见到一个像样的乞丐。有两个残疾人和两个小孩，不入流的角色。

他们一直说南屏路步行街是最热闹的地方，许是天气原因，人少得可怜。晚上8：30路过肯德基，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了。

我对昆明的第一印象很失望，晚上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在粘衣欲湿的雨中吃了三块钱的烧烤，经过百佳广场时给了一个在街边支个板凳做按摩的盲人几块钱。”

……

“没什么，云南之行也许是个错误。我想我应该向一些人道歉，那些因为报道而花钱的人。我记得有一个女孩，她陪她妈妈去治病。我不知道说什么，我知道穷人挣钱很不容易。对不起。我不该来云南。”

……

“我记得有那样一个风儿轻轻的夜晚,我记得有那样一个秀发飘逸的女孩,长沙,那袭黄色吊带该是我永生永世的挂念......”

我就这样一路读了下去，读到了很晚很晚。

忽然，几个看似很大的问题，又不知什么缘由地出现在我的思绪之中：人的最大幸福是什么？是拥有一幢200平米的大房子？还是栖息于一个只能遮风避雨的小屋？是吃了无数次鲍鱼之后的慵懒，还是眼瞅着KFC大橱窗内的人们细嚼慢咽薯条汉堡，却没有钱买而产生渴望幻觉？是满墙书架上堆满经典名著，并煞有介事地端坐于宽敞的写字台前，想着歪歪事？还是身无分文，或有几文钱，却仍读着可能是仅有的几本图书，其中包括泰戈尔的诗？是拥有一个娇妻或几个情人，潇洒过一生，还是只能在博客上写些类似“我记得有那样一个风儿轻轻的夜晚,我记得有那样一个秀发飘逸的女孩”的句子而显更浪漫多情？

一种想喝酒的感觉袭来。我走到淋着秋雨的外面。北方的深夜，天气冷得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把衣领竖了起来，疾步来到一个深夜里还营业的小酒馆里。要了两瓶啤酒，一个人静静地喝了起来。思绪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个乞丐的首页面。

我感到了一种作为人的内心惶恐：假如我“沦落”（请原谅我的用词）到了那一步，我会像他一样快乐吗？至少我会像他那样白天读英文，晚上读泰戈尔吗？我会把并不容易乞讨来的几个钱，再施舍给可能也需要钱的穷人吗？我会在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下，晚上跑到某网吧，还像个快乐的幽灵一样，登陆到新浪博客，打开自己的博，将每天的感受写下来吗？

我不愿再想下去了……

其实，看着小伙子那么年轻的却充满了某种无奈的眼神，盯视着他英汉混杂乞讨的牌子，无论他是真乞丐还是假乞丐，他都赢得了我的同情。这可能是一种莫名的同情。这种同情在我后半夜回家的道路上提醒着我：我还是一个人，还有人的属性。我并没有被漫天遍地的攻击乞丐的文章“洗了脑”。一想起我读过一些大记者们的“大作”，他们总自以为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深刻并毫无怜悯之心地”揭露着那些假乞丐们的“真面目”时，我的内心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总这样以为，当一个人有无数次鲍鱼吃的时候，真的有必要太介意，把吃过的剩下的鲍鱼残汁，扔给那些真的或假的乞丐们吃吗？毕竟，当一个人有200平米房子住的时候，有必要为那些只有遮风避雨的小屋里的人，从你的口中骗走了在你看来可能有些多余的一口吃的而光火吗？毕竟，我们都是人，无论穷富与否，不管地位高下，都具有人的基本属性。这属性中有真诚，也有欺骗；有同情，也有残忍。而最具有欺骗性的，并不一定是吃别人扔掉不要的鲍鱼残汁，却可能是吃鲍鱼本身。最残忍的，也不一定是小屋里的遮风避雨，倒更可能是200平米里的虚伪与冷漠。

让我有些释怀的，是人的属性中，与欺骗和残忍并存的，还有真诚，还有诗境，也还有同情。

让人感到某种真诚，也具有诗境，同时也十分让人同情的，恐怕是读泰戈尔诗的这个乞丐小伙子了。而且，他居然是个会写博客的乞丐，而且，又是个会在博客中写出寂寞写出伤痛也写出浪漫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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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附几首泰戈尔的诗（加英文）。这些诗读起来的确有一种卖火柴小女孩感受得到的温暖。但愿泰戈尔的诗，能给这个生活在缺爱的世界里的小伙子，带去一丝心灵上的温暖。

６４　　　　　　　　　　　　　　　　　　　　
谢谢火焰给你光明，但是不要忘了那执灯的人，他是坚忍地站在黑暗当中呢。
Thank the flame for its light, but do not forget the lampholder
standing in the shade with constancy of patience.
６５　　　　　　　　　　　　　　　　　　　　
小草呀，你的足步虽小，但是你拥有你足下的土地。　　　　　　　　　　
Tiny grass, your steps are small, but you possess the earth under
your tread.
６６　　　　　　　　　　　　　　　　　　　　
幼花的蓓蕾开放了，它叫道：“亲爱的世界呀，请不要萎谢了。”
The infant flower opens its bud and cries, Dear World, please do not
fade.
６７　　　　　　　　　　　　　　　　　　　　
神对于那些大帝国会感到厌恶，却决不会厌恶那些小小的花朵。　　　　　
God grows weary of great kingdoms, but never of little flowers.
８２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
１０９　　　　　　　　　　　　　　　　　　　
我投射我自己的影子在我的路上，因为我有一盏还没有燃点起来的明灯。　
I cast my own shadow upon my path, because I have a lamp that has not been ligh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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