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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背后的焦虑 城乡二元结构的不公平是否能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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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5 20:10: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高考背后的焦虑 城乡二元结构的不公平是否能弥合

2012年06月05日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黄小河




《中国门》剧照,甘肃省会宁县一所高中里,晚饭后的学生在操场上背书。
在王杨看来,“高考面前人人平等”正是高考神话的魅力所在,然而,他总觉得应该有一个“更人性的教育”存在。城乡二元结构造成的不公平,是否能靠高考弥合?“中国式奋斗”背后的普遍焦虑怎样找到一个更恰当的出口?王杨回答不了这些问题,他只能“告诉观众我观察到了什么”。
深夜10点多,甘肃省会宁县的一所高中教学楼里依然灯火通明;就寝时间,看宿舍的老大爷劝学生赶紧上床躺着,“闭上眼,想想白天老师讲的”;熄灯不久,黑暗的宿舍里又亮起手电,男生继续熬夜苦读;一位女生信誓旦旦地对着镜头说,“虽然我们现在和大城市的学生没法比,但是我们可以和他们比未来!”……
在会宁这个典型的中国西部的贫困县城,这些都是高考前再常见不过景象,学生、老师、家长的表情如临大敌般紧张和严肃,在他们眼里,高考成为使命运发生转机的唯一筹码。导演王杨将这个场景拍进了自己2011年完成的纪录片《中国门》里,并称之为“中国式奋斗”。为了更好地阐释这种奋斗,《中国门》还在北京、上海取景,试图以三段不同背景下有关教育的故事,组成一幅当代教育现象集中呈现的现实图景。
在北京,一位来自农村的大学毕业生正面临人生中一次重大的选择,是留下还是离开?失业已让他举步维艰;上海繁华的夜景如梦如幻,一位音乐学院的毕业生回忆起苦练钢琴的岁月,流下了辛酸的泪,父母的期待和曾经的付出让她备感压力……“一场高考、一次招聘会,都是改变命运的时刻。借用‘门’的概念,你能够看见一种恒定而超越时代的中国式奋斗。”王杨在自己的拍摄手记中感慨,“人生就像通过一扇扇门,一扇门代表一个世界。当代中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仍然是绝大多数中国孩子的必由之路。高考是一道门,毕业找工作又是一道门。对于普通人,这些人生拐点都异常重要,而对于社会,更多的是冰冷的数字和大大小小的挫折,我想用摄影机深入到这些时代和数字的深处,到板块的交界处去看个究竟。”
《中国门》并不是个励志片,其中年轻人的奋斗看得人感到压抑,甚至感到了主人公身上某种病态的期望。用王杨自己的话说,在转了一圈完成拍摄以后,他逐渐清晰地感受到这种畸形教育背后的病根儿,皆因人人都焦虑,人人内心都缺乏安全感,个人所面对的局面,正是当代群体的寓言,“人的奋斗和社会的现实形成一种悖论,一个怪圈。同样的,这是危机,也是转机的开始。”
6月6日,由安徽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与CNEX(北京国际交流协会影像文化工作委员会)共同主办的“CNEX-AOC‘明日家园’主题纪录片影展”即将在安徽大学磬苑校区开幕,影展以《中国门》作为开幕影片,该片曾入选2011第54届莱比锡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国际展映单元,入围2012第8届克罗地亚ZagrebDox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竞赛单元。据影展策展人、CNEX基金会项目与媒体经理王磊介绍,将《中国门》安排在6月6日——高考前一天,就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引起社会对教育的探讨与关注。
早报记者结合纪录片创作和有关教育的话题在影展开幕前采访了《中国门》导演王杨。没看过7年前轰动一时的纪录片《高三》的王杨,对高考的态度是矛盾的,他认为高考至少保证了孩子们在起跑线上得到有限的公平,但高考未必是人性的、理想的,“我并不是教育专家,我只能提出问题,告诉观众我观察到了什么,他们的生存状态才是我最关心的。……如果我有了孩子,我当然希望他能够多跟大自然接触,有一个很轻松快乐的童年,但是我也害怕,也许那个时候会不自然地被卷入这个奋斗的洪流中,也会跟其他家长一样。”
“我拍的不仅仅是教育”
东方早报:《中国门》是一部反映中国教育现状的纪录片,是不是你的切身经历让你有了创作冲动?你从中最想表述什么?
王杨:我一直对教育都比较感兴趣,因为教育和每个人息息相关。我也经历过高考,后来从大学走出来,最后进入社会。
你说得对,这种切身经历让我有了冲动,再加上我偶然在《南方周末》上看到过一个报道会宁(高考学生)的专题,哎,我突然觉得这个问题特别的突出。其实我所知道的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问题,只是会宁这个地方会变得特别明显。再加上那年的CNEX基金会征集纪录片提案的主题叫做“危机与转机”,此前我申报CNEX的提案项目是关于大学毕业生的问题。我意识到应该做一个更全面的观察。我认为我的纪录片更多的是以观察的方式(进行的),(有)一个旁观者——“我”的节奏。我可能不单纯思考高考的问题或者教育的问题,而是思考在这样一个时代下,人的压力或者人在社会当中的一些变化,人的生存状态是我最想知道的。
东方早报:为什么会选择会宁、北京、上海这三个拍摄地点?
王杨:会宁那个报道成了一个出口,衍生出一个好奇,让我特别想去那儿看看。我去了之后,那里的确很让人很惊奇,令我觉得很震撼。陪读的家长、努力奋斗的孩子,紧张的氛围。但我并不想把视角仅仅是放在考大学这件事儿上。其实因为扩招,大学生现在并不稀奇,我的问题是,这些孩子这样为了高考努力奋斗,那他们的未来真的会像他们所描述的那样吗?
所以沿着这样一个思路就到了北京,我就拍到了所谓的“蚁族”。而且正是从农村走出来的这样的大学毕业生漂在北京的生活。最终我发现,我真正关心的是他们精神层面的变化,他们郁闷的内心世界,我关心的并不是工作难不难找,生活稳不稳定,我一直觉得,我们过分强调了这个“难”,也许这个时代是很难找工作,但谁说过去那个时代就不难找工作?我们应该把这个“难”,仅仅看做是人生的一个阶段。
从大学的“门”出来,再进入职场的“门”,从职场的“门”走出来,又回到生活的“门”,不管你经历哪个没经历哪个,这都是生活的常态。北京之后,我觉得应该去上海看看,也因为之前我没有去过上海,上海给了我新的感受,我想看看这个城市的普通家庭、或者中产家庭,他们在教育面前有什么不一样的状态;第一天到了上海,制片带我去了外滩,我问他,这么多漂亮的楼里边住的都是谁?制片说,“我们上海人其实也不太清楚这里边住了谁。”然后天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我突然觉得有一种海市蜃楼的感觉,你知道吗,我一路从山沟里来到上海,这让我感觉很梦幻,有一种穿越的感觉。可是等我拍了那个音乐学院的学生之后,我发现,大家内心深处还是一样的。即使是中产阶层的家庭,他拥有财富,他什么都不缺,但他还是会有更高的追求,他的面前仍旧有一道道门,应该说,每个人的面前都会有这样一道道门。所以,我要讲述的,不仅仅是教育的问题,它更像是一个通道,引导我们观察社会某种核心化的感受,《中国门》就是这样跨越地界来探讨这样一个个人生阶段的纪录片。
“拍片缘于矛盾的公平性”
东方早报:除了你刚刚说的跨地域、阶段性的“门”,“中国门”应该有更多中国意味在里边吧?
王杨:没错,借用“门”的概念,我试图发现一种恒定而超越时代的中国式奋斗。会宁的孩子每天四五点钟就要起床,然后拿着手电筒去上学,我觉得他们不管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的显得很勇敢。
从这一点看,我想不仅仅是这一代的孩子,也会让我联想到整个中国社会,甚至会联想到中国近代史,某种类似的形象上的感动,你看历史的每一个阶段,都是青年人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奋斗,进而改变了历史。辛亥革命也好,五四运动也好,而在某种程度上,个人的奋斗其实就是国家的奋斗,推开门和天亮实际上是一个道理。青年人一步步往前走,从乡村走到大城市,但是即便到了大城市,他们发现还是有很多问题,但你不能说这种奋斗是毫无意义的。
门的一方面是它很沉重,我们推开它需要很大的毅力,当这么重的东西能被推开的时候,那种回报和喜悦,希望也就出现了,这种光亮的出现也让人感动。对于人的个体来说,每个人生阶段都有一个关口,也是从量变到质变的一个过程。跟家庭背景、资源、社会等级,我觉得可能也不能叫做等级,就是二元对立,它的背后也关乎政治和经济的问题。也关乎城乡对立的问题。抛开一切因素,其实在跨过“门”的那一刹那,这个形象就已经在我的内心有了相当大的触动。
东方早报:能否结合下自己的经历谈下中国式奋斗?你观察到的核心化感受是什么?
王杨:我本身是城市普通家庭出身,你说压力大吧也还可以,大家在考我也在考,那样的高三,仅仅是苦中作乐吗?也许还是要反思,不光是我,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反思。我并不是一个典型奋斗的例子,因为我的家庭教育还是比较宽松的,我的压力并不是很大,更多的感受可能来自我的同学和朋友,也许是我和他们的成长经历不太一样,所以我会往后退一步或者退半步来看其他人。
我记得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家都在找工作,很不容易,却发现还有另一些人,他们并不着急找工作,每天该玩儿玩儿。我就奇怪,我就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着急呢?最后我发现,家里已经帮他找了很好的工作,这个事儿让我当时有了一种很深的反思,我就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市场经济下成长起来的,应该没有不公平的概念。
大部分人会觉得,只要我们努力,我们就会得到我们想要的,这件事出现以后,我就深深感到这种不公平。拍完回到会宁,会宁的孩子反差更大!比如说,会宁的孩子会比大城市的孩子显得更苍老一些,也可能是那边风沙大,相同的年纪压力更大,那个地方的农村是一个极端环境下的农村,他们需要去城市,不仅仅是因为好,有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在教育面前,地域不同,反差就如此之大,这个鸿沟不仅仅是贫富差距的问题。你即使解决了他经济上的问题,他还是会往大城市里来。我记得有一个孩子站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的时候说,“我们年轻的时候不能和城市里的孩子比,但是我们有信心和他们比我们的未来!”你会发现远处的大城市,对他们来说是既爱又恨的地方:为什么我会生在农村,而别人会生在城市!
另外一个方面,他又很期待去这样的地方,因为那个遥远的地方是汇集了这个国家所有精华的地方,这种励志的东西其实是对心理造成一定的摧残的,因为当他经历了一圈的时候,当他不能接受在大城市扎不了根的这个现实的时候,压力会变得比刚开始更大。
我觉得我做这部纪录片的冲动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公平性。如果现在都是学校自主招生,或是完全放开的话,那我觉得更多的利益会往更多有资源的人的手里聚拢,对我来说,这就是焦点。而说到公平性,恰恰最为矛盾的一点是,高考面前人人平等,还是用分数来看输赢,所以万人争抢过独木桥,这是有道理的。但往往很多人不清楚高考只是其中一道门,这真的是非常矛盾的事情。
“对孩子过分期望的背后是不安全感”
东方早报:在会宁有段场景很令我震惊,一位老师对围绕在他身边的一群好学生说,“你们是考清华北大的学生,但是你们的理综现在相当危险,你们要明白,得理综者得天下。”他的话令人毛骨悚然。同学们更是如临大敌的表情。
也许大城市里的老师也会说同样的话,但是没有他那么严肃,用战争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对于这样一种氛围,你当时的感受是什么?这样紧张的气氛,你的拍摄不会干扰到他们吗?
王杨:没错,我和你的感受一样,那就是一个如同战场的氛围,很紧张。其实我还有很多镜头没有放进去,比如他们上厕所、打开水,这样跟学习无关的事情,都是一溜小跑,节奏非常快,比北京上海快多了,这个氛围是很压抑。至于我们的拍摄,我们先找了当地的教育部门,因为我们这个纪录片和中国教育电视台有一定的合作。我们说明来意,他们很快就同意了。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进去会打扰他们,当然我们也采取了一种克制的方式,在视角上,基本上是一个观察式的,带有主观的,镜头就像我的眼睛,我带着大家去看,包括很多时候是有一定距离的,在他们上课的时候,很多镜头是用长焦镜头调的,所以我们希望尽量做到不要打扰到他们,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多打扰到他们,我们都觉得是一种罪过。没有任何干预,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们只是把他们的生活记录下来。
东方早报:你最后一段拍了上海的幼儿早教,一些三四岁的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就已经开始接受脑开发教育了,这段放在后面,显得很梦幻,像一个轮回,又似一个魔咒。
王杨:(笑)早教这段放在最后,我也觉得很梦幻,转了一圈之后,我发现了教育的很多问题,但这些问题其实都不是最主要的,我发现了最深层次的问题是,这个时代的人都很焦虑,无论他在什么位置,那些带着孩子来参加早教的父母其实并不缺钱,但是他们还是从(孩子)0到4岁时就已经来咨询了,其实这里边就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全感,对孩子的过分期望,这个病态的背后就是谁也逃不掉的不安全感。
“好教育:在公平状态下更有人性的教育”
东方早报:王朔曾说过,“我最恨成功这个词儿,我干吗要让我女儿成功,成功不就是挣很多钱,然后让很多人知道!”你怎么定义成功?
王杨:我认为这种想法只是基于他这样生活背景下的一种人的看法。如果对于会宁的孩子来说,就会觉得我挣了很多钱了,这就是成功,这个成功的定义对他们来说是不可避免的。缺什么想什么,无可厚非。
会宁那个地方,孩子们的选项太少,高考考到一个好点儿的大学,几乎是唯一的出路。其实成功有各种各样的定义。大城市的孩子其实有很多条路,高考只是其中一条。当然我认为现在教育的这种状况,也可能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必经的阶段,我们不应该太过于担心,也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会变得更好,比如说我去台湾,台湾以前教育情况也是这样,但我现在去,发现社会导向已经有所改变,大家都在问自己,我为什么而活?我觉得这才是一个好的教育。当然我并不是一个教育学家,这只是我内心深处对现实的一种反观。
东方早报:最近几天,著名学者、教育学家李开复在微博上公开抵制一档求职类电视节目《非你莫属》,你看过这个节目吗?你也拍了大学生求职,怎么看这件事情?
王杨:我也看到过关于这件事情的一些报道,当然我没怎么看过《非你莫属》这个节目,我还是认为这种节目更多的是一种娱乐性的节目,并不能代表真正现实的求职。在我理解上来说,大学生求职面临的不仅是工作,还有一个社会体系。
东亚国家的社会规则都会非常严密,体系是一个非常正规的模板,但是其实它会留出很多的豁口,这种模块化的东西其实是可以组装的,所以它虽然看上去死板,但事实上应该是非常灵活的。当然这里会存在有些负面的做法,可以定义为捍卫这种体系的安全感,而这些掌握社会话语权的人提出的这些所谓条条框框,只是寻求自身体系的安全感,不是为了事情本身,或者创造一个东西,所以就会变成体制本身把创新的氛围破坏掉了,自然也就会出现这样一系列求职的怪圈现象。
东方早报:即使高考的分数使我们的孩子能够公平地站在一起选择,但是在毕业后,仍有可能面临不同的对待,教育的症结一直会延伸到老,那你觉得理想化的教育应该是什么样的?
王杨:我不清楚问题在哪里,但是我知道什么是好的。如果在一个公平的状态下,去展开更有人性的教育,这应该是好的教育。这个人性其实是过于理性化的,这个城乡的差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和一个有背景的人能否被等同对待?
地域公平性虽然和人性教育似乎像是沾不上边,其实是一回事儿,应该让孩子在更自由、更宽松的环境下选择,最起码它有超过两项或两项以上的选择。如果我有了孩子,我当然希望他能够多跟大自然接触,有一个很轻松快乐的童年,但是我也害怕,也许那个时候会不自然地被卷入这个奋斗的洪流中,也会跟其他家长一样,我还真的不知道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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