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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之友网》:关注王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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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21 11:50:4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王芸,荆州日报社主任编辑,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1972年生。迄今已发表百余万字散文、小说。曾获第二届冰心散文奖优秀作品奖、第三届湖北文学奖等。出版有散文集《经历着异常美丽》、《接近风的深情表达》、《纯净与斑斓》、《穿越历史的楚风》。湖北省第七届、第八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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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1 11:52:48 | 只看该作者
马辰:王芸双重身份笼罩下的散文世界

《接近风的深情表达》的作者王芸有着记者与作家的双重身份,让她得以将文学的探寻与新闻的记录结合,于深情之中注入了与时代相关的更多的理性成分。这样的双重身份也让她得以跳出70年代女作家群体极端“个人化”的共有弊病,用传统与现代结合的丰密而充满张力的语言,想像世界与现实对象合流的意象组合,以及极富音乐节奏美的新式“情景交融”的抒情表达,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清新而厚重的散文世界,也为散文表现空间的拓新做了有益的尝试。
  合上《接近风的深情表达》这本书的时候,终于了解了什么是“接近风的深情表达”,“渺小如我,惟愿化作一股风,在那无数的逗点缝隙间吹彻,穿越,覆盖。在无限趋近于风的路途上,表达我的表达。那么,没有什么可以束缚风。时间有多辽阔,风就有多辽阔;空间有多辽阔,风就有多辽阔。”这是作者的宣言,也是作者的顿悟。清婉脱俗,却不止于脱俗,在这本散文集里,可以读到“温暖与悲凉,记忆与遗忘”的灵魂思索,可以听到“怀旧的水潦濡湿琴声”的生命感慨,也可以随着作者的眼睛去见证一场“与死囚有关的约会”,去俯近那一个个现实生活中的动人瞬间,与“奔跑的老人”和“卖汤团的小伙”遇见。
  我想,作为一个作家,更多的时候,是在探寻。探寻生命长河中已经发生的,或是将要发生的一次次与灵魂有关的激烈碰触。而作为一个记者,更多的时候,是在记录。记录周遭现实一切具有新闻冲击力的事件,聆听时代发展最真切的脉搏。作者王芸,具有这样的双重身份。这样的双重身份,让她时而对幻觉,情感乃至一瞬间的思维进行浓墨重彩的渲染,时而对大众生活进行工笔简绘,更多的时候,我们可以很真切地品味到《接近风的深情表达》里,于深情中注入冷静,于空灵中流淌智慧的独特韵味。这样的韵味,让它于轻盈柔媚之中,散发出了一种独有的女性的沉实和沧桑的味道。
  作为7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王芸在某种程度上跳出了70年代女作家群体共有的弊病与局限性。一般认为,70年代出生的女性作家更为关心的是个人愿望与欲望的实现与兑付。在她们的作品中,强势的个人表现与稀薄的社会生活形成巨大的反差,她们好像是一群天然自在的“个人化”写作者。由此而引发的当今散文创作中大量的“性情写作”“词语写作”等,都将散文写作日渐拉入了一个“私人化”的狭小空间,而让散文日渐缺乏博爱之根和文化之本。在《接近风的深情表达》这本散文集里,作家王芸有意识地融入了更多的时代精神和现实关照,她在散文写作的过程中,较好的融入了自己的职业意识,从而让她在关照自己内心时,有一个更为宏阔、开放的视野。因而在她如行云流水般的文字下,是清明的理性,简洁的故事线条,以及人性中那些细微的起伏变化,这种清新可喜的文风,显示了70年代人触及现实,关心广阔人生的胸怀。可以说,记者与作家的双重身份成全了王芸的独特话语写作。
  从语言风格上来看,《接近风的深情表达》整体上呈现的是一种丰密而充满张力的语言特点。被称为“新散文作家”的王芸,其语言显然吸收了当下新散文写作的语言特色,运用繁复,驳杂,新鲜多变的词汇带来陌生化效应,对小说诗歌中语言元素的吸收,让她的散文表达更加自如随意,自如随意中,又融入了记者的独特犀利,对视觉冲击力大的词语的偏好,让她的文字无形之中,更多了一分诡谲的魅力。“男人们在田地里书写清凉的田园诗,女人们在屋子里谱写温热的家园诗。灶,便是那恒定的韵脚,押在每一个日子的晨昏与腰间。”“女人的本事在于将平铺直叙的一日三餐调配的山高水长,将一个重复了又重复的韵脚运用的飞花流瀑。”(《举杯烹饮日月间》)类似这样的句子,信手拈来。这样的文字,丰密而充满了穿透力,缠绵而不矫情,充满了个人语言的独特魅力,而非仅限于共性的语言操作。同时,作者将这种“新奇”与“陌生化”运用得恰到好处源于她对于传统语言文化精髓的有意吸取,她显然秉承了传统散文“独抒性灵”的风格,又将“音律美,图画美”的主张融入了散文写作中,在新奇语言的背后,添加了景的鲜明与诗的清丽,因而让她的语言饱满多汁,充满张力,又独具一份传统文化的厚重韵味。“拮据的日子,阴翳的日子,烦恼丛生的日子,一旦摊放在热日头下烘烤一阵,就舒爽,就安适,就可意,就有源源不绝的念想生发出来,就有朴朴素素的愿望在心底里抽芽,那是老人心中的圆满。”诸如这样的句子,常常让传统文人理想主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们于她笔下的“水韵江南”中,偶尔窥到周作人荡漾于故乡的乌篷船的影子,也于她不舍的“遥远的水仙年代”里,不时嗅到丰子恺于画边轻绕的一缕淡淡的茶香。
  透过语言看作者在这本散文集里的意象选择与组合,可以看到想像世界与现实对象的并存与合流。作者一方面反复地将“黑暗,梦,时间,记忆,色彩”这些颇具后现代主义的意象作为自己抒写的对象,让散文充满了想像世界的奇丽诡谲色彩。对于“时间”的独特敬畏,让她写下“时间是一条庞大恢弘的河系,流淌于空灵的宇宙之中。貌似无所作为的时间,只是不停的流动,到头来,没有一座山,一个生命能在时光的流动中坚守不败。”对于“梦”的多重理解,让她呢喃“我们长长的一生,就是不断抛弃旧梦,或者被梦抛弃的过程。最真实的,永远等在未来。”对于“黑暗”的不懈关注,让她的灵魂在一个个黑暗的瞬间之中百转千回。对于“色彩”的敏感迷恋,让她不吝笔墨,洋洋洒洒写下“恍如串串珠泪的风铃,那晶莹剔透的蓝;空寂的水池中,那动荡不宁的蓝;多声部乐曲中,那潮起潮落、沉郁宏阔的蓝;那在纪念与遗忘之间弥漫着,将一切覆盖的蓝。”而另一方面,作者又把与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事物作为写作对象,不遗余力的实践着散文“在场”式的写作方式,因此在这本散文集里,我们才能有幸身临其境般的感知到饱经风雨之后的旷达。才能跟随着作者的步伐,走过山野,丛林,游赏江南,新疆,感知最具特色的风土民情,回味作者对人性本真的探寻,对自然乡土回归的期待与迫切。这样的意象选择,让作者于“小我”中,将对现实的思索发挥到了极致。或许,这也多少和她将作家风骨与记者眼光结合有关吧。
  在语言与意象的基础上,再来看看这篇散文集抒情表达的特点。传统的散文抒情,追求的是“言、象、意”的统一,大多采用借景抒情,或是托物寓意等方式。而近一段时间里,以云南《大家》杂志为阵地的一大批新散文派作家大力提倡感情表达上,冷静克制的“冷抒情”——在情感的流动中没有一丝的冲动和身不由己。倡导把诸如电影,美术,音乐,建筑等一切可能性的技术,都借鉴转化为新的散文抒情表达手段。而王芸在这本散文集里的散文创作,似乎正是在一边打破传统,一边在一定程度上践行新散文派的主张。她总是将人的故事与物的变迁结合,将人的悲喜变化嵌入物的枯荣更替之中,于景的微妙情态变化中步步融入人的情绪。仿佛是音乐中的两个声部同时在演绎,协调的配合,最后走向完美的融合与统一。从而得以借鉴音乐的表现手法开创了一种新式的“情景交融”之感,于感情的流畅表达中,更添了灵动与跳跃的节奏之趣,却又不失厚重的韵味。“我与她相识,像两滴水迅速的融合。她喋喋不休对我讲述她的奶奶,强行将自己枝繁叶茂的记忆,嫁接到我的单调到空白的枝杈上。行走在三月阳光中的我,心思有片刻的迷茫,我的表情就像一棵心甘情愿听凭摆布的树。春天了,就让她为我插上青枝绿叶,与眼前的季节,深深的应和一回吧。”这样的一段文字,集中表现了这种新式“情景交融”抒情手法的独特韵味与魅力,为散文的抒情表达开拓了一个新的表现空间。
  与此同时,王芸对于文字的深度痴迷与钟情,让她的语言有时呈现一种铺天盖地的绵长和丰密,让人应接不暇,喘不过气,影响了她的思想感情表现的深入化,也影响了读者与其思想的交流,而迷失在绚丽的辞藻中。当然,她的文字,总体上还是舒朗清爽的。
  在《接近风的深情表达》里,我们凭借着“记忆”的纹路,将“深埋”在“遥远的水仙年代”的故事收藏,让“废墟上”依旧可以执着的“盛开着矢车菊”。我们追寻着“梦”的脚步,给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取上一个“温柔的名字”,在“无声的山野”中分享着“年轮生长”的快乐。王芸,以她记者的睿智与文人的厚重,带我们走进了一个空灵而不空洞,脱俗而不脱节于现实的世界。字字句句,点点滴滴,都饱含着对生命的多重体味,对文化内涵的深刻思辨。


(马辰,武汉大学文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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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1 11:53:21 | 只看该作者
吴道毅:超越生存困境的可能——评王芸的小说创作

  湖北青年女作家王芸,人们似乎还不太熟悉。然而观察王芸近几年来的文学创作,我们又不能不为她感到由衷的喜悦。她的散文充满智趣、灵性,并溢荡着小桥流水的江南水韵,显示出实力派作家的风范,散文集《接近风的深情表达》因此摘取了湖北文学奖。而2003年以来,王芸的小说创作又渐入佳境,呈现出一种较为强势的势头,作品在《人民文学》等刊物发表,并被频频转载,引起较大的关注。从王芸的个案也可看出,新世纪之后我国文学的接力棒,已开始转交到70后作家身上。在一个时期之内,我国文学的成就如何,在很大程度上要看70后作家的表现了。
  就王芸的小说创作而言,其最大的特点是书写当下,关注普通人生活,尤其是观照普通女性的生存风景。而展示普通人或普通女性的生存困境,描写他们面对生存困境所作出的不同选择,追踪他们升腾或沉沦的人生轨迹,总结他们的人生经验教训,特别是凸显那些生活强者坚韧的生存意志与顽强的生存信念,似乎成了王芸小说的主要着力点或主要价值取向。王芸对下岗女工遭遇生活灾难时那种坦然面对、积极抗争的姿态的揭示,更如同一曲曲女性生命的赞歌,让人在唏嘘之余生出许多敬意。
  对王芸笔下的男男女女来说,人生就是一场让人生畏的考试。或者直而言之,是一系列的严峻挑战。即便是十分寻常的普通人,他们的生活也面临着重重的困境与危机。这些困境或危机,有时代的、社会的,也有婚姻的、家庭的,更有心理的、情感的,诸如下岗或失业、疾病、丧偶或失去亲人,婚变,朋友的背叛与他人的陷害,等等,它们像一座座高山矗立在人的面前,或如一道道深壑密布在人的四周,让人恐惧、窒息乃至张惶失措。这一切,似乎又是命中注定,让人难以规避。短篇小说《日近黄昏》中的基层派出所警察老全,收入微薄却又身患绝症,不得不以偏方抗癌;又因年龄偏大将被裁员,离开喜爱的本职岗位。中篇小说《黑色的蚯蚓》中的女出租车司机樊松子,中年之后遭遇的灾难“源源”不断——先是下岗,继而丈夫背叛,最致命的打击则是刚刚参加工作的独子意外身亡,此外还有第三者的纵火报复以及丈夫的葬身火海。用王芸创作谈中归纳的话说,“疼痛”,是樊松子“生命的常态”,也因此构成了这部作品的“沉甸甸的主题”。而樊松子的这种生命中“疼痛”,既有物质上的巨大损失,更有心理、情感上的撕心裂肺。对另一中篇小说《虞兮虞兮》中美丽、善良但命运多舛的余熙来说,生活也注定是那么的艰辛,就像在挤公汽时无法摆脱周围人们呼出的浊气一样。亲身父母的双双病故导致家中“一贫如洗”,婚后不久恩爱丈夫的早早意外身亡,则更是带给她一场灭顶的灾难。而遭遇从工厂下岗,又使生活雪中加霜,举步维艰。朋友与恋人的背叛再让她品尝到世态炎凉,人心叵测……
  在人生的困境与灾难面前,人们选择怎样的一种方式去面对或应对,这考验着一个人的生存意志或精神品质。是消极的回避,还是积极的应对,更是决定了不同人们人生价值观的分野。在生活中,这种类似于哈姆莱特是生存还是死亡的人生命题,实际上是每一个人都无从回避的。在王芸看来,问题不在于人们会不会遭遇生存的困境,而在于人们面对生存困境所采取的应对方式。王芸通过细致的观察发现,在那些遭遇生活重重困境的普通民众身上,也存在着一种光亮闪闪的精神品质,那便是勇敢地迎接生活的挑战,在灾难面前的坚韧不拔,或者说对生活永不放弃的人生态度。对此王芸极为欣赏。无论是老全依靠服食蟑螂战胜了肝癌,最后勇于与持枪歹徒搏斗乃至以身殉职,还是樊松子决定重新孕育一个新的生命来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以致最终创造了生命的奇迹,抑或是“生活需要自己面对”的余熙自力更生再就业,独自承担起对婆婆与幼子的赡养或哺养责任,都诠释着一种面对人生灾难不屈不挠、战胜人生磨难的坚强信念。“就像断成两截的蚯蚓,痛过之后,再活出两倍的生命。”《黑色的蚯蚓》中的这一点睛之笔,既是主人公樊松子超越人生苦难、重获新生的形象写照,也未尝不是老全、余熙们的人生注解。“可是一个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你尽可把他毁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我觉得,这种在海明威《老人与海》主人公圣地亚哥身上闪现的人类抗争命运的精神,在王芸笔下的人物身上也得到了较好的体现。他们正是在与命运或人生苦难的抗争中,凸显了主体的精神,也走出了生存的困境,彰显了人的尊严,尽管他们未必是一个个完全的胜利者。王芸小说创作的意义,在很大程度上也凝结在这里。


(据《文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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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1 11:54:28 | 只看该作者
段怀清:生活并不是因为寻找才存在


2006
年改版后的文学期刊《芳草》,一直在用力发掘推介文学新锐力作。它的第12期上连续刊载了藏族青年作家龙仁青的8部短篇小说,而在第3期上,又头条推出了女作家王芸的中篇小说《虞兮虞兮》。

   《虞兮虞兮》是一部不认真关注很容易被忽略的力作,而读者的如此“不认真”似乎也是可以得到谅解的,因为这部作品以及其中的人物初一看并没有什么超出我们对于这种小说和这种人物的阅读经验的地方。也就是说,它很容易被我们不经意地归于到某一类小说写作当中,但这显然只是一种漫不经心的结果,而我们也可能会因此而错失与一部值得认真关注的优秀作品的近距离的对话与交流。
事实上,《虞兮虞兮》并没有给我们再次塑造一个类似于刘惠芳式的集各种传统“美德”于一身的人物,以及围绕着这个人物而展开的生活,因此它也没有表现出一种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渴望”。作为一部小说,《虞兮虞兮》并不特别热衷于将现实生活中的人物直接地移植到小说文本中来,尽管它的叙述一直紧贴着日常生活而没有稍稍的疏离越起。也就是说,这部小说更关注的,是余熙这个人物在小说中的表现与存在,是这个人物内心世界中的一直被压抑着的矛盾与“踌躇”。这也应该是这部小说不同于一般的在所谓“现实主义”的大旗下鱼虾混杂的“现实”写作的地方。具体而言,这也是它不同于一般所谓问题小说、社会小说或者家庭伦理小说的地方。
作为小说,《虞兮虞兮》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超越或者摆脱已有的小说叙述要素的明确意图和努力,相反,它所使用的不过是早已习以为常的那些要素,但仔细阅读之后,你又会感觉到这些常见常用的要素,在这部小说中产生了某些新的非同一般的组合效果。
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少妇,带着年迈而衰弱的婆婆和年幼的儿子,挣扎在只能够被称为“苟活”着的生活底层,这就是《虞兮虞兮》的故事线索。婆媳关系、母子关系、底层、下岗,这些当下现实生活中的难以承受之重,似乎注定要将这部作品带向当下社会现实中让人屡屡不忍卒睹和卒听的残酷现实。而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虞兮虞兮》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因应处理了被绝大多数人公认为的日常生活中的“难以承受之重”,而将关注的重心,转向了一个现实人物的存在真实上,这种存在真实并不是我们仅仅依靠视觉、听觉这些表象化的感觉能力就能够捕捉得到并揭示清楚的,它往往更需要我们用心灵,用同情,用理解去感受,去经验,去体会。
而这也需要提醒我们再次注意,《虞兮虞兮》并不是一部问题小说,它并不是以问题为先导——提出问题并去分析解决问题。《虞兮虞兮》所关注的是人物,是人物的当下处境,一种现实的存在困境。而这种困境并不是现实地解决了若干问题或者生活困难就能够根本上消除的,也因此,这部小说也将一些更深层更本质性的东西逐渐牵连并呈现出来。具体而言,在《虞兮虞兮》中,女主人公余熙因为与其他人的关系并不断受到刺激和“诱惑”,而逐渐开始进行自我观察和自我探寻,这种自我观察的过程,也正是余熙不断走进自我世界的过程,也是余熙这个小说人物不断丰满起来同时也不断真实起来和深刻起来的过程。与一般伦理小说或者社会小说中的人物重返这个世界时所常见的拷问、自责、忏悔、冷嘲热讽以及愤世嫉俗所不同的是,余熙的自我观察更多时候是用一种冷静的精神上的自我抚慰的方式,一种从现实生活的激流中暂时地“逸出”的方式,来旁观与她生成现实生活关系的那些人,还有因此而生成的她的生活,而正是这些,一方面在侵蚀着她所信奉的生活的本质和核心基础,另一方面又在形成她的生活的新的本质。
余熙式的观察生活的方式——无论是所谓暂时的“逸出”还是旁观——并不意味着她选择了逃离生活的道路,实际上余熙并不是一个相信远方和高空的人,她与生活的关系也不是一种非此即彼式的简单取舍关系。她的生活本来就在“这里”,这种“此在意识”直接促成了她的现实生活乃至她的现实遭遇。但“不幸”的遭遇似乎并没有完全触动她,更没有彻底摧毁她,当然也没有完全清醒她。在余熙的身上,具有某种在她现有生活表象中被压抑或者被遮掩了的东西,这种东西可能是她的存在构成中更本质也更坚硬的核心,如果这可以被视为一种核心的话。但这显然并不是某些明确的信条,而更像是她的一个完整的感觉世界,和她对这个世界的“感觉”。余熙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与这个世界之间的敏感联系,但她又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为这种联系所束缚,一直到一系列的“事件”之后,她才逐渐清晰地感受到了生活之痛——这是她与这个感觉世界最真实的感知方式——她经历了一次猛然的“觉醒”,但即便如此,她也既没有对包裹着她的生活坚定地说“不”,也没有毅然决然地选择放弃这种生活,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一如既往地沿袭着现成的生活。余熙在经历上述“剧痛”的过程中,开始表现出某些观察自我和精神上情感上抚慰自我的意识与能力,也因此,我们也可以说余熙已经是一个正在走向“自觉”的敏感的生命。这是余熙这个人物形象给那些依然在生活中奔波、寻觅、承受、奉献、轮回的人们的一个安慰,也是对一种走向内心世界的自我解决方式的昭示。同时,这也是这部小说不同于一般的问题小说、社会小说和伦理小说的地方。
但《虞兮虞兮》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某些神秘主义的或者唯心主义的朝向,也没有表现出某种虚无主义的或者类似的厌世主义。余熙对电影《霸王别姬》的特殊感受,只是一个一直被期待着并被等待着解开的隐喻,这个隐喻某种程度上甚至成为了余熙与她的生活之间的一种带有某种宿命的神秘色彩的关联。事实上一直到余熙真正地将自己关起来,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近距离观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们才逐渐地意识到余熙冥冥之中一直在隐约期待着的,似乎不过是一次真正的、近距离的自我观察和审视,一次在他人的情感遭际中寻找到自我存在的本质性东西的个人努力,同时也是一次迟到的自我释放。当余熙明确地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她与自我、与生活、与周围的人,或者说与人,也开始形成一种新的自觉意识。这是一种游离于入世与弃世之间的新的自我存在状态。倘若余熙完全选择了入世,那表明她又有了一个或者若干个具体的现实的目标,但这显然并非余熙当时的真实处境;而倘若她选择了弃世,恰若卡夫卡所言,“谁若弃世,他必定爱所有的人,因为他连他们的世界也不要了,于是他就开始觉察真正的人的本质是什么,这种本质无非是被人爱,前提是:人们与他的本质是彼此相称的”。而余熙似乎也没有走到如此极端。但我们又分明感觉到,某些新的东西在余熙内心深处生成了,在她的精神世界中,在她与自我、与他人、与生活乃至与人的关系上。
生活中有些问题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除非我们生来就不受其约束,譬如爱情、譬如忠诚、譬如奉献、譬如善良等。《虞兮虞兮》中的余熙的当下处境让我们感觉到特别揪心的是,她的当下处境的造成因素,似乎与她所信奉的原则有着直接的关联,甚至还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因果关系,而这些原则,曾经被一个时代乃至若干个时代公认为“我们”生存的基本原则或者美德。换言之,如果余熙调换一种生活方式,就像朱贝丽所建议或者讽喻她的那样,或许,余熙所面临的当下问题,也就不成其为“问题”了。但问题是,无论是余熙式的“保守”的生活方式,还是朱贝丽式的与时俱进式的生活方式,在生活的激流中,不仅都是有风险的,从小说文本所提供的故事来看,甚至也很难分辨出究竟那一种生活方式遭遇风险的可能性更大,受到伤害的几率更高。更有甚者,这两种生活方式最初也并没有高下优劣之分,只有等待余熙经历了《霸王别姬》时的“自觉”之后,余熙作为一个现实生命的真正“自觉”意识呈现出来的时候,生命的真正意义才开始一点点呈现出来,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余熙曾经的生活,曾经的痛苦与承受,才获得了一次尽管是个人意义上但却非同小可的有意义的评价。这是一种有价值的自我肯定、自我鼓励和自我安慰,尽管它是用一种一直被淤积的情感的猛然间得以宣泄的方式来实现的。
但《虞兮虞兮》并不是一部经典的存在主义的小说。作为一个小说文本,《虞兮虞兮》有着一个非常中国化、非常日常生活化也非常当下化的外部形式,无论是故事形式还是叙述方式。但是,在这些形式之下,《虞兮虞兮》在文本上又呈现出一种令人惊讶的敏感与自觉,这种敏感与自觉,可能也是这部小说能够成就余熙这个文学人物的原因之一。而且,在余熙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当下意识和当下感,那种沮丧与失败感,隐隐约约地弥散在余熙那些“踌躇”着的思绪、情感与欲望之间,而余熙也用一种“踌躇”,一种“无所适从”,一种“难以取舍”的过程性行为,表现了当下生活中的存在真实。这是一种具有力量的存在真实,因为它牵连着过去与当下,甚至还关涉到可能的将来。而我们应有的共同关注,也因此而起。

(段怀清 浙江大学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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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1 11:55:02 | 只看该作者
黄大荣:文学史上的失踪者

中国现代文坛,曾经流派蜂起,也曾经才女如云,林徽因、张爱玲自不用说,白薇、苏青、庐隐、冯沅君、凌叔华,都在一夜之间从我们的眼睛里失踪了。拂去岁月的封尘,书香贝叶,立时让人迷醉,产生一种时空错乱的历史眩惑。这些才女多有相似,出身名门,有当时的高学历,一颗善良、多情、灵慧的心和不同寻常的济世情怀。她们的作品和她们自身,就是一种气质,书卷气,灵性气,自由之气,高贵之气,淑女之气,与其后的现实的火药气自是水火不相见容。她们失踪,不是因为自己的走失。不知她们看到今人标榜的“小资情调”,会作何感想,眉头微蹙,还是唇边露出一丝宽容的、略带苦涩的浅笑。
王芸的小说,仿佛是对她们的续接,又无可避免地映染上今天的色彩。这是我对她的小说集《时间寻找长久的爱情》的总体印象。
王芸以她题材宽泛、文风细腻灵秀的散文,步入文坛,近两年在小说领域初露锋芒,便一发而不可收,新作迭出,《日近黄昏》为《小说选刊》看中,又入选《2003中国年度最佳短篇小说》。事前我看好这篇小说,不仅因为它技术上颇为地道——王朔式的“侃风”统领小说、电视十余年,文学的精神品格,丧失殆尽;王芸的《日近黄昏》,注重结构与人物刻画,语言平实,乃是向短篇小说的经典的回归;而作品的思想意蕴,更是对当代文学“顽主”化、游戏化、浅薄的浪漫化的反驳。主人公殉道者一般的职业精神,应该看作对当今世风人心的反观与呼唤。
这部小说集里的中短篇,题材风格各异,都有相当高的水准,好看耐看;只能拣我有感可发的几篇略作评介。《悬爱》是她原想选作书名的,稍嫌费解,这才放弃。一个小官员死于非命,留下了两个同在一个城市却互不相识的女人,故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王芸却摆脱了婚外恋题材的老套,只用几个镜头的切换,写活了这两个女人。给人印象最深的是胡心屏,她精致、成熟,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而恰恰是她高贵的气质,酿就了她婚姻的苦酒。当她以罕见的宽容对待丈夫生活中的另一个女人时,我们既惊叹于她的气质,又为她的气质感到悲哀——她最终也找不到婚姻失败的答案。这就将胡心屏的高稚,写到了极致,写到了人性深处!关于这篇小说的语言,留待后面再说。另一篇我极为欣赏的,是《女孩从门镜外走过》。从这个短篇,我看到了王芸短篇小说构思技巧的圆熟。门镜偷窥,本来就有荒诞感、神秘感,而偷窥者设定为一个伤残的、下岗的中年男人,门镜外又是花季少女,这就给作品带来了强烈的反差和巨大张力。作者写来,有层次,有波澜,有穿插,有铺叙,一正写一侧写,相得益彰。到头来,两人竟然同是天涯沦落人,读来令人扼腕,心绪久久难平。至于“少女被毁容”的情节,似乎有些残忍,或许作者觉得非这样写不足以折磨人,我以为还可以商榷的。我更欣赏巴乌斯托夫斯基《雾蒙蒙的黎明》和《夜行驿车》那种高贵的、伤感哀怨的调子。不过这一篇,无疑是集子里的上乘之作。《梦中被脚步声惊醒》则是风格别致的一篇,完全由人物的内心独白连缀而成,流畅而富有韵致。作为书名的《时间寻找长久的爱情》也很出色,名叫时间的男子与名叫短暂、瞬间和长久的三个女子的爱情故事,洋洋洒洒,一气呵成。作者用她最拿手的现代书面语言,让我们作了一次畅快的当代青年感情生活的面面观,行云流水般的文字,不时跳出几句俏皮,几句深刻,调整着读者与故事中人的接触距离,让我们感到说故事的人就站在身边,一副潇洒自若的神情。篇中古怪的人物命名,诱发你生出一种哲理遐思,究竟有没有什么奥妙,你自己去琢磨吧。
读王芸的小说,还有一层享受——享受中国文字的神妙。王芸的成名,并非偶然,此前不过是“养在深闺人未识”而已。多年来,她沉迷于文字之梦,感悟生活,体验生命,操练文字,可谓十年磨一剑。从这个集子里小说语言的多样性看得出,雅语俚语,书面语口语,普通话方言,古汉语现代汉语,她做了多方面的熔炼的尝试。她的语言属于她自己,属于她自己的感悟与领受,极少因袭陈言。比如前面提到的《悬爱》,我认为,至少她深谙“言之不文,行而不远”的为文之道,力求自创一格。
王芸让我“多提意见”,我也便不揣冒昧,说上几句。张爱玲的语言确实是《红楼梦》以来的又一个高峰,王芸所欠缺的那点“鬼气”、“仙气”,很大程度上是缺乏对语言的节制,话说得过于满满当当。要善于留下空白,留下语言背后的空间,注重节奏的整体营造,就像交响乐中,小号是不轻易吹奏的,而小提琴的群奏,永远是它的底色;又比如中国古典诗词,讲究整体境界,忌讳琢句,用典繁冗。张爱玲很懂得以一当十的艺术辩证法,精妙绝伦的语句,只在关键时出手。又,文学史上,有所谓为艺术,为人生,为社会之争,依我之见,三者不可割裂,也就不好偏废。王芸在《后记》里说,文学是白日梦,但愿长梦不愿醒,这很是难能可贵;是否还要站得更高一些,时不时从文学梦中醒一醒,思考一些哲学和历史问题呢?大作家,乃是对人类共同的苦难充满人文关怀的思想者,在社会和人性两方面有所发现者(陀思妥耶夫斯基)。许多有才华的作家,是自己在文学之旅上走失的,他们沾沾自喜于一时的喝彩和走红,历史却会将他们遗忘。
祈愿王芸不会在当代文学史上失踪!
是为序。

(黄大荣,荆州市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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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1 11:55:29 | 只看该作者
蔚蓝:风,穿越细微覆盖辽阔

王芸的散文集《接近风的深情表达》(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12月版)让我们联想起有关风的意象,自由而张扬,灵动而多姿,如她所写,“风,一些随意组合的空气微粒,可以穿越细微也可以覆盖辽阔”。看见的,听来的,记忆中的一切,都会被敏感的她广博地收于囊中,“没有什么可以束缚风。时间有多辽阔,风就有多辽阔,空间有多辽阔,风就有多辽阔”。王芸写散文决不停留于一隅一地,而是涉及一个广阔的视域,如风拂掠大地,穿透旅途,吹彻心魂。所以她的散文集中的作品就像不受羁绊的风,以各种姿态自由地纵情于纸上。
没有束缚地去写,这可说是王芸的长处,也使她的写作获得了最大的自由度。通常写散文的人,写久了往往会为追求风格化、个性化而在自觉或不自觉中对自己做出某些限定,在选材、立意的价值取向上构筑起自为自足的表达空间,或在写法上形成最具个人化的情感叙述话语,这往往容易引起关注,但限制也会由此而生。王芸尽管写作多年,活跃于湖北散文界,且有了80余万字的作品积累,虽已形成了王芸式的写作特点及文本特征,但她的写作却有着一种不确定的丰富性。她的散文建构方式以及由此显现的创作主体特征,虽然与性别有着直接的关系,表达着女人的感觉、独白和倾听,契合了女性最自然的表述,却不能以女性散文来框定。文中虽有很强的个人意识流露,却不是一种自我沉迷的、内在化的情感话语叙述。这些特点与她报社记者的身份有关,日常大量的新闻作品写作,注定了她是一个观察者、发现者,必须从容面对最真实而普泛的人生,面对最广大而无限的生长。因此,她的散文世界不是封闭的,而是开放的,呈现出覆盖生活的广度,是具有相对的公共空间性的叙写。
王芸是一位精细的、毫不吝啬自己感情和知觉的观察者,她的散文主要以“我”的视点,将现实生活中看到的听到的理解到的一切,和偶遇事件所留下的深刻印记,路途中的切身感受,随性之所至,转化为散文中曼妙的文字。
几篇听来的故事,是我喜欢的篇什,这是三组奇妙的组合。《湖》、《江》、《古城》三篇写景散文,分别与三个听来的她、他、她的故事各成一组,既独立,又有潜在的连接,前者是故事发生的场景,后者是住在湖、江边和古城中的人的命运遭际。场景篇写得极美,人的故事篇却有些悲凉,与美景并列更让人心生感叹。王芸不是编故事的高手,而是一个出色的文字描述者,所经所历所闻所感,虽可以唤起她的想象力,却未像小说家一样恣肆。她、他、她的故事,尤其是古城中投奔了匪窝的女侠她的经历,完全可以在写实与虚构中组合成很精彩的小说,而她只是以精练的叙述将其固形成速写式的人物剪影,这也包括《2004年春天的一场相会》中的筱和奶奶。她比较擅长完整优美地描述视觉印象,并不去深入探掘世俗生活中的深刻和人性的深度,这也说明王芸的天赋更适合写散文。
王芸的不少散文写于路上,她对于可供自己观赏景物的道路感觉兴趣,同时对于一路上的事事物物流连不已,将感知触角流动于诗人、思者、游客之间。几组大的散文,像《水韵江南》、《梦回新疆的几个记忆坐标》、《因为一个名字来到凤凰》等等,提供了一系列的风物小景,也提供了一系列人物写照最细微之处。王芸喜欢随意地在人事或景色中停留,并不深深地沉入,喜欢写一些纯粹的带有诗意的段落,把世界浸透在一种情绪之中,用激情或审美的眼光来鉴别人物,用最抒情的场景,情绪化的描述来深化审美效果。
她有一颗温柔而富有同情的心,多情善感,有人情味儿。《路过》、《俯近》、《遇见》、《关于黑暗的几个瞬间与故事》等十余篇散文,写底层人生和现实世相。在对盲人夫妇、黑暗中的歌者、丢钱老人、路边卖汤团小伙的写照中,王芸表现出由衷的、真切的怜悯,忧伤和牵挂,对人性的缺陷和黑暗,她给予的是苛刻严厉的同情和审视。
从电影艺术中,王芸也在寻找着写散文的恰当素材,这不仅仅是写电影观感,而是她的另一种沉思空间,从这十几篇的篇名上可看出她思辨的品质,她是借助于影片在延伸自己的思绪,以生活的感悟来评价人物,去阐释更广阔的文化内涵,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散文是最具个人化的激情性灵的产物,独有的艺术潜质,使王芸选择了散文。值得一说的是王芸的文字,她对语言文字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将诗意和悲悯充盈在文字中,甚至有时候语言直接成为创作的契入点。作为一位细致入微、炉火纯青的观察者,她的文字仿佛能精确无比地潜入到个人心灵的重重起伏和褶皱之中,传达出对大自然变化万端的情愫,描摹出那极其细微的感想和冲动。她的遣词造句精确而灵巧,能迅速而准确地捕捉可见事物的形象,或如清风徐来,娴静而美丽,有深刻的诗意之美;或如风之起舞,有一种气势轰然回荡。
王芸的散文留给我的最主要的阅读印象是一种沉静中的平和,还有几分清明和理性,愿她继续上升的创作势头,在不断地创新尝试中完成自己新的文学表述。


(蔚蓝,湖北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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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1 11:55:57 | 只看该作者
甘茂华:亲切又温暖的诗意

本质上,对散文的思考就是对生活的思考。更进一步,就是对生存和存在、美学和哲学的思考。作家通过散文这种最能坦露性情,又最灵活多样的文体,拷问自己的灵魂,从而表达自己的声音,在怦然心动的瞬间,唱出深情与沧桑的歌。
王芸就是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歌手,一个生活在平凡中,却又具有艺术特质的青年散文家。读她的散文集《接近风的深情表达》(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12月第1版),使我觉得她的散文的艺术分量,不仅显得愈加重了,而且那种亲切而又温暖的诗意,像山间野百合散发的清芬,传得愈加远了。所以我对许多爱好散文的朋友们说,你一定要读一读王芸,读一读她的深情表达。她的出自天性和本真的文字,如空山灵雨,唯美,哲理,滋润人的生命,引发人们对人生的思索。
这本书分为五辑:看见的,听来的,记忆的;给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取一个温柔的名字;另一天还是路过;梦在香草天空间;语言的迷幻丛林。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这本书的内容,那就是王芸代序的题目:时光与梦的抗衡。可以说这是一部关于生命成长的散文,也可以说这是一部追忆逝水年华的散文;可以说这是一部记录个人经历的小书,也可以说这是一部烙印社会历史的大书。书中既有属于青春的遥远的水仙年代,又有关于黑暗的几个瞬间和故事,还有梦回新疆、凤凰、周庄的几个记忆坐标,以及读书读碟的深刻与真切——茨威格、契诃夫、梭罗等等。
在近20万字的40篇作品中,几乎每篇都是美文,有一种青春气息上的感染力,有一种思想上的穿透力。从读者阅读心理上讲,可以与作者创作心理产生对界的效果,产生一种长久留存在记忆里的默契和感悟。试以《看见的,听来的,记忆的》一文中3个“听来的故事”为例,我们解剖一只“麻雀”,看看王芸的散文怎样像阳光一样绕过倾斜的生活,怎样像怀旧的水潦濡湿琴声,轻轻地,拨动我们的心弦,感动我们的心灵。
关于散文,说什么,怎么说,这是一个问题,记得北京有个教授郭小聪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别人永远不可能完全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知道的只是你所能说出来的那部分。所以,没有角度就没有文章,没有分寸就没有好文章。”王芸很聪明,既然表明是听来的故事,切入的角度就选择第三人称,选择回忆,写了她、他、她三个人的故事。而且,不像一般小女子写点个人的小情绪、小情调、小情欲、小摆设、小时尚、小口味等等小布尔乔亚的点缀生活的口红散文,而是直面人生,为人生而艺术,写的是人生这篇大散文。
第一个她,写纱厂退休女工对自己青少年时代的回忆和感伤。第二个他,写住在宝塔河岸边的老人对解放前夕躲避战乱的记忆和锐痛。第三个她,写做裁缝的老人对自己从学徒到女侠的传奇人生经历的回顾和寂寞。三个人的经历都有华彩与苦涩,坚强与脆弱,传奇与凡俗,青春与衰老,曾经与现实,战争与和平,记忆与生命等等哀乐人生的偶然与必然。王芸将磨难蕴含于温情之中,俗世抒写于华章之中,让我们坐在古老的河边,反复思索人生,从中发现生命个体在跋涉历史长河中所迸发的人性的雪浪花,仿佛,溅得四下里都是水珠。
那么,“什么是接近一个作家的可靠途径?——语言。”这是汪曾祺先生的话。我认为语言是作家人格和气质的体现。王芸使用的是一种诗化的语言,在画面中注入感情,诉诸知觉,造成恬淡遥远的意境,很有文采,也很美。例如:“多么干净的岁月,像一捧新鲜糯软的米团,撒了晶莹的糖粒”,“瘦瘦的石桥,似弯弯的扁担,一头挑着荒郊,一头挑着城市繁华的尾声”,“那天的日头像个扁扁的咸鸭蛋黄,被风吹得东摇西倒”,“晨间的江面,雾霭浓稠得像碗米汤,太阳拼力也挣不出身子。”其中的米团、扁担、鸭蛋黄、米汤之类喻体,都是采自民间的花花朵朵。她的比喻大多来自本土生活,具有鲜活的泥土般的质感。
她还善于运用诗歌的通感,把散文语言写得情趣盎然。例如:“花叽叽喳喳闹着,清一色喜秋的菊”,“逗得满塘翠荷咯咯咯疯笑”,视觉转换为听觉,静态变成了动态;“清冽的井水泼洒在光脚丫上,惊起鱼鳞般的凉意”,视觉转换为触觉,动态变成了静态。她用字至切,准确而生动。“她总提了满满一竹篓回家……直提得小手一痕青一痕红”,本来是小手提出一道青痕一道红痕,她却将名词“痕”变为量词“痕”,读来既简洁又富有韵致,让人回味良久。
语言是散文赖以存在的根基。情感和气韵则是散文丰盈灵动的自由空间。王芸的散文在这两方面都有不俗的表现,说什么,怎么说,她都称得上是一个写散文的好手。爱读书,特别是爱读散文的朋友,读她的作品,确实是一种美好的艺术享受——在初春的院子里,喝茶、晒太阳,轻轻地吟诵如诗的语句。

作者甘茂华系散文家、词作家,中国作协会员,宜昌市作协执行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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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1 11:56:23 | 只看该作者
古耜:轻叩历史的性灵之门

无论中国还是西方,传统的史学都曾理所当然地包含着明显的“叙事”元素。这种“叙事”不但不排斥修辞意义上的文学成分,而且每每凭借自身的亦史亦文,“文以载史”而呈现出表达上的形象特质与感性优势。在这方面,司马迁的《史记》由于场景的生动和人物的复活,吸引并倾倒了历代读者的心灵。遗憾的是,随着近代学术体制的演变和形成,史学弦张另改,琵琶别抱,最终投身于科学的门下,成为探究社会历程客观性的一门学问。这固然强化了史学的逻辑力量和实证品格,但同时也使它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就是:在“概念”“定义”“规律”“量化”等等的刀劈斧削之下,史学所应有的叙事元素和文学色彩已经不复存在,现场感和动态性严重匮乏,与之相联系的想象力与性灵美亦损失殆尽。难怪连史学家自己都直言不讳:大多数现代史学作品活像一些毫无人文气色的贫血婴儿。正是有鉴于这样的宏观背景,我对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异军突起,蔚为大观的历史文化散文,一向持肯定与欣赏的态度。因为在我看来,这种新兴文体虽然以作家为主体,以文学为本位,但就具体的内容与行文而言,却恰恰折映出以诗情激活历史和以想象丰富历史的切实努力。而这种努力一旦进入文本的化境,就很有可能与久违的文史互补的传统,实现更高层次的衔接与重合,从而为恢复史学的叙事元素,同时也为强化文学的历史重量,提供有力的推助和有益的启示。
然而,正像一切带有创新和探索意义的文学实践,都难免峰回路转,曲折前行一样,历史文化散文在经历了最初的轰动之后,也随即暴露出了一些明显的、甚至是致命的缺憾。这突出表现为:一些作品行文洋洋洒洒,貌似气势宏大,但究其内容不过是罗列文化现象或复述历史结论,缺乏真正的史识与洞见;不少作品把本属于背景的案头资料,当成了叙述的主要对象,满足于抽空了生命体验的知识胪陈或过程交待,结果是庸谈赶走了诗意,史料窒息了性灵;相当一部分作品结构僵硬,手法雷同,语言呆板,有模式化和批量化生产之嫌,以致使读者很容易陷于阅读重复和审美疲劳。显而易见,诸如此类的历史文化散文尽管贴上了文学的标签,但实际上依旧不曾走出“失魂”与“贫血”的历史泥淖。这时,历史文化散文如何克服自身的缺憾,进而在修正和扬弃中发展与前行,便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势之下,湖北青年女作家王芸携带着她的荆楚历史文化系列散文,悄然出现于国内诸多报刊。这些作品在作家那里,也许只是一种学识、才情和灵感的自由挥洒,是其历史观念和散文意识的天然外化,然而,它所特有的明显打上了作家个人印记的叙事方式与文体形态,以及与这一切相得益彰的内容承载,却仿佛是在有意校正着当下历史文化散文的某些流弊,同时提示并开掘着这种散文样式艺术表现上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从而让人耳目为之一新,精神为之一振。正因为如此,王芸和她的荆楚历史文化系列散文《穿越历史的楚风》,能迅速引起文坛选家、评家和出版家的关注,也就成了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么,作为历史文化散文的新探索、新成果,王芸的荆楚系列作品究竟“新”在哪里,什么是它的艺术个性与独特贡献?窃以为,在这一维度上,有以下几点值得我们深入揣摩和仔细体味。
第一,就思维与结构而言,当下常见的历史文化散文,多采取线型的思维方式,让笔墨从特定的切口进入,沿着人物的命运链条或事件的逻辑进程,做定向有序的铺陈与延伸,这固然有利于表达的完整与严谨,但也很容易导致行文的冗长和呆板,以及内在空间的封闭与狭小。相比之下,王芸的荆楚系列作品在环绕历史人物建构艺术文本时,分明开辟着另一种形态和路径,这就是:先通过充分的案头阅读和尽可能的遗迹考察,对被锁定的人物对象进行整体感知与全面把握,在此基础上,启动发散式与过滤式相结合的思维方式,从繁纷的史实与史料中,提炼出最能折射人物精神风貌和命运历程的语词或意象,并依据其涵盖力和辐射力的大小,分别作为文本的大标题或小标题,然后展开各有侧重的抒写与彼此呼应的组合,以此完成一种大写意式的人物造型。不妨以《关羽:义掠过刀锋》为例。这篇作品用“义”和“刀”这一抽象、一具象的两个名词,来概括三国时的关云长,同时作为全文的大纲领,既准确又传神,可谓高屋建瓴而又先声夺人。接下来,“龙的袍”“桃的花”“月的刀”“樊的城”“春的秋”几个小板块,全部来自人物形象的关键处与精神的纵深处,且成功地转换成了灵动的审美生发与巧妙的艺术皴染,它们从不同的角度丰富着人物的血肉与质感,这时,一个立体多面的关羽形象便呼之欲出,跃然纸间。再来看《太白:凡间游走的星宿》。该文借助“凡间”“星宿”这一对原本包含着反差和张力的意象,先为李白奠定了浪漫、超然而又未免不合时宜的生命基调。以下“仙”“游”“醉”“流”几个小节,既是结构作品的支点,又是透视人物的焦点,其腾挪跳跃的文字,承载着大量的历史信息和生命细节,并最终托举起太白其人悲喜交替、顺逆参半的一生。应当承认,如此这般的思维和结构方式,不仅有效地扩大了作品的历史容量,使每一篇区区两三千字的散文,都近乎一部言简意赅的人物列传;而且明显强化了当下历史文化散文所欠缺的文学元素,为这类作品增添了审美气质。
第二,在叙事方式上,历史文化散文作家习惯性和普遍性的选择是亦叙亦议、夹叙夹议。由于所“叙”所“议”的对象,是安卧于大量历史典籍之中的人物和事件,所以引经据典,辨伪存真便显得必不可少。在这种情况下,历史文化散文作家如何处理个人表述与资料引证的关系,便成了一个重要的、却又是近乎两难的问题——时下见诸此类文本的趋于两极的取舍方式,即对于资料引证及其出处的全无节制或一概回避,无疑都有顾此失彼之嫌:前者强化了观点的依据,但妨碍了文气的贯通与酣畅;后者更接近文学的生动,却又忽视了说史的严谨和深入。令人欣喜和敬佩的是,面对同样的叙事难题,王芸明显选择了一种更为明智也更见苦心的行文策略,具体来说就是:用自己所感知和所认识的历史,即个人化的历史叙事构成作品的主干,任其做自由、流畅、无牵无挂的挥洒,而将必要的典籍史料浓缩为凝练精粹的短语,放在每一章节的最后,构成对正文的印证、说明和补充。我不知道王芸这样调动和排列她的文字方阵,是否从某些经典著作那里获得了灵感和启发——仅从形式上看,她在文末单放的史料,便让人联想起《史记》的“太史公曰”和《聊斋志异》的“异史氏曰”——但由此产生的直接的艺术效果,却尽显一石数鸟之妙:既避免了直接引用史料的壅塞、累赘和生硬;又远离了信口开河做虚浮无根之谈;同时还为作品可以直观的叙事形态注入了一种新鲜感与陌生感。关于这一点,我们赏读《穿越历史的楚风》一书中的任何一篇,都不难有清晰的体认和深刻的印象。
第三,从散文语言的角度看,王芸的荆楚系列作品亦属个性盎然,颇见功力。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在整体的语言取向上,王芸的散文注重向中国古代汉语汲取营养,善于将古汉语中富有生命力和表现力的东西,转化为自己的语言优势。反映到具体的散文叙事中,就是崇尚简约,注重意味;行文多用短句,遣词讲究弹性;变化自如的句式融入适度的对称和排比,优雅质实的语流包含着对诗家声韵的倚重与借鉴。这一番努力的结果,不仅成就了王芸笔下文字的节奏感和旋律感,而且为她的作品平添了一种简古而不失灵秀的色彩和气韵。其次,王芸的散文语言注重对传统的继承,但更追求向生命的切近。惟其如此,在她的作品表达中,性灵、智慧与感觉常常互为浸透;叙述、描写和议论亦不时混合登场,所有这些,最终化为一种新颖独特,魅力充盈的语言风度。你看,她这样讲述陈列于长沙博物馆里的马王堆女尸:

那个神秘女人的模样,让人不忍卒睹。远没有一件素纱蝉衣来得秀丽动人,眉目清爽。她古怪的表情,仿佛将累世的积怨都不加掩饰地抒发出来了。的确,有哪个女人愿意将自己裸露的身体,交付无尽的展示,接受无数目光的抚摸。一双双目光的热度,被厚厚的玻璃反射回去,只留她在异常冰寒的世界。即使欣赏,也是亵渎。

两千多年前,当诸多疾病缠上这个神秘女人的躯体,在她身体的迷宫里埋伏下疼痛的种子,永生的念头便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滋长,否则,她不会将那么多的道具放入她的坟墓,让永生之梦拥有了华丽而臃肿的身躯……
——《辛追:关于一个神秘女人的数个时间切片》
她这样追溯陆羽和《茶经》:
茶在神农脚下生长。茶在《诗经》中生长。茶在《茶经》中生长。那时它是一种植物,根在地下延伸,枝叶向着天空蔓延。
……
羽,攀援历史的绳索,摘取一片片浓缩的叶,浸泡成一盅幽香扑鼻的茶。他让茶,从日常饭蔬、瓜果杂饮中分离出来,端端正正摆上案几。


——《在茶香中安卧》

面对此类兴味叠加了意味、生趣搅拌了理趣的文字,你想不被吸引和打动都难。
第四,王芸的荆楚系列作品致力于从文体到语言的惨淡经营,推陈出新,但是却没有因此就忽略有关历史本身的精心打量和深入探照;事实上,作家对养育了自己,并被自己当成一卷大书的江汉大地、荆州古城,以及氤氲其间的荆楚历史与文化,同样给予了潜心研究和倾力发掘,并形成了若干独特的心得。《张居正:当命运朝向一个注定多义的人》《王昭君:与昭君无关的祭奠》《伍子胥:无可终结的仇》《杜甫:罹忧在唐朝的天空下》等等,都是这种心得的艺术幻化,它们足以让读者感受到作家思想的火花和灵魂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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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1 11:56:50 | 只看该作者
刘茂华:没有框子也没有格套

     【注】说来很惭愧,约一年前,就听搞评论的朋友和同学说起王芸,无奈自己太忙,始终抽不出时间去看看这位新秀的作品。这回,师弟们几周前打招呼,还热情地发来她的作品,要我一定看看,6位湖北省的青年新秀作家将于1111下午到华中师大举办一个互动对话的活动,让我集中阅读王芸的散文,到时发个言。从大学本科到博士,一直是读中文,严格的学院式训练,将我们这些人弄得对文字的感受相当淡漠而挑剔。说句老实话,我在看很多作家的作品时,大多看不完一千字,总感觉很多作家的作品写得还不如自己,或者说不如我所欣赏的那些极少数作家,所以丢手不看。看王芸的散文有点例外,我居然一口气读完了师弟们发来的10多篇散文,这在我,是很少见的。后来,我看到王芸的本人的简介,出生年月与我相近,经历也有一点相似——在新闻单位工作过多年,于是乘兴写了一点感受式的评论。临到做互动对话活动时,我看见会场上来了很多人,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我的一些老师也来了,我于是猜想今天一定很热闹,想对话和想做评论的人也一定很多,应该用不上我在此饶舌。自己因5天连续讲了26节课,外加一个大学校园演讲,疲惫不堪,我溜身退场。在此,将写好的简短发言贴出来,以弥补临阵的退却。


        对于中国现当代散文研究而言,一个理论问题一直没有突破,现代散文与当代散文有何本质性的不同。倘若用最简单的表达方式来概说,我想借用周作人的话,他说,散文是自家的菜园子,栽种自己喜欢的菜,供自己享用。也就是说,个人化的倾向一定要鲜明、个人化的内涵要特别多。现代散文大多具备这样的特点,如鲁迅、刘半农、周作人、朱自清、郁达夫、徐志摩等的作品。
        而当代散文,共性的东西多一些,个人化的东西少了很多。这是因何而引起?
        在我看来,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和上辈人所受的文学教育,五六十年代散文创作有一个非常明显的趋向——”形散而神不散”,这个“信条”已经成为散文最基本的原理之一。作为散文创作中的一种套路,本无可厚非,但作为散文创作的原则,却值得商榷。久而久之,“形散而神不散”成为散文创作的桎梏,使散文创作形成单一模式化的局面,而这种局面一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才逐步被打破,但影响的“余音”却一直不绝于耳。
        王芸的散文当属于她自己,我看不到她与别人共有的地方。写春天,写奶奶,王芸写了一篇《流进2004年春天,奶奶的血》,真佩服她的想象力。《深埋》写得全是生活中的琐碎之事,王芸的处理得很不一般,写同事,写退休教师,由表面深入内心,用“我”的独特感知触摸这些人的灵魂:
       “生命因为敞开,而拥有了交流、信任与互爱。又因为有所封闭,而完整、真实、斑斓、丰富。
        若是将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摊晒在阳光下,纤毫毕现。琐细的、幽深的、隐讳的,注定也是颠覆的。既有的稳定被打破,秩序条崩缕析,‘咣当’—‘咣当’—引发一连串的破碎声,在外部,在内里。”
        在王芸看来,这些“秘密”必将“深埋”,因为:
       “岁月所深埋的。生命所深埋的。灵魂所深埋的。到最后,都将为时间深埋。天地间的这个世界,才得以趋向脆弱的平衡……”
        我常常与许多写散文的作家说,还有我的很多年轻的学生,包括我在上小学的女儿,千万不要给散文(文章)这种文学样式(文章形式)设定框子和格套,否则就给散文(文章)戴上了枷锁,就应该放手让它在生活的长河里,用广阔的触角去自由地探索,让它用各种各样的艺术手法,表露出整个的宇宙客体和内心中的主观世界。哪一种写法能够更好地感动和启迪读者,能够给子读者更具魅力的审美感受,就去寻觅和保持它旺盛的生命力。
        如果要给王芸的散文做一个客观的评价,如果说她的散文创作给当代散文带来了什么启示,我就会说,王芸的散文没有框子也没有格套。正如王芸在散文集《接近风的深情表达》所说的“风,一些随意组合的空气微粒,可以穿越细微也可以覆盖辽阔”。王芸的散文不局限于某一个领域,有日常的生活叙事,如《路过》、《深埋》,有描述城市、山川的景致抑或历史变迁,如《时间城》、《水韵江南》、《梦回新疆的几个记忆坐标》、《因为一个名字来到凤凰》等,还有历史散文,如《春秋剑谜》、《义掠过刀锋》等。王芸的散文也不拘泥于一种形式,有时候写得像一首诗,《接近于风的深情表达》,有时可以写得像一篇小说,如,《看见的,听来的,记忆的》,也可以写得像一出短剧,《与“生命”有个约会》,散文可以像蒙田、培根和帕斯卡尔那样,深沉和渊博地思索社会人生与宇宙万物的哲理,如《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柔的名字》,也可以像像屠格涅夫、波德莱尔和泰戈尔那样,亲切地诉说自己内心的喜悦,她的散文中经常夹杂这样的语句和段落。

1990
年代有一种重要的散文现象,一批新锐作家登上散文文坛,我们将这一批新锐作家所做的散文称之为“新散文”,同时,我们将过去,即新时期、新时期以前的散文称之为“体制散文”。这个所谓的新散文在形式(文体)上是开放的,通过多角度和多方位的实践,使得新散文朝向一个大的无所不包的方向大幅度敞开。这类散文共有的优点是语言的标新立异,具有质感和美感,使得散文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新生,拥有了鲜活广泛的活力。但文体的开阔以致到了无所不包,无所不能的地步,这不得不让人有所质疑了。就大量的新散文而言,形式上有炫技的嫌疑,思想内涵上有逃脱的嫌疑,甚至有与尘世烟火隔绝的嫌疑,这些都令人深觉遗憾和不足。

        可喜的是,王芸的散文没有以上所说的毛病,她的散文以最低的姿态贴近大地和生活,“我”的始终在场、真实触摸和对事物的本质开进,已然接近原质的另类创造,令人感觉到生活者的自由自在、散漫和真实。王芸写有一篇纪实的散文《路过》,文中的“老人”,王芸曾接待过采访过,“老人”本属工伤,却被厂家拒绝承认,也就没有了有关的补偿,文章这么说:“我无力借助自己‘无冕之王’的光环,为老人最终达成愿望尽一分微薄之力。在了解到表象之下潜隐的弯弯绕绕、错综复杂的隐秘关节之后,心性中的软弱滋生出了带毒的汁液,悄悄将我软化。我许多次想过退出。可在面对老人时,望着他破碎的脸和殷切的眼神,我说不出那番在心里斟酌良久的话。最后,我以老人的仲裁案为主要素材,写出了一篇不痛不痒、关于劳动仲裁的深度报道。新闻报道的体裁,决定了我无法在文字间注入过多的主观感情,我只是客观地呈现。”文章虽然纪实,感情的流露自然、亲切,还带有深厚,悲天悯人却不失理性。
        散文,要回到现场,要带有时代背景和意义的自我,尤其对生活现场和事物的平等姿态,在很大程度上纠正当前散文创作中的“我”高于一切,主观情绪过分浓重的弊端。原生态或者现场写作应当是是个人在生活、梦想、情感和内心之中的一声叹息、一次行走、一次遭遇……。除此之外,它还应当是自我的,散落的,生活的。无论如何,散文务必离开虚假,仿佛是油,掺和不得半滴水。庞德讲过这样的话:“所有优秀的艺术都是这一种或者那一种现实主义……,其中的人失败了,如果他以凯旋的调子结束,那就成为了一种虚假的艺术。” 如何将生活中最为平实的东西融入散文,需要高超的艺术手段,在这个方面,我感觉王芸做得不错。王芸给人感觉深刻的是非同凡响的文学语言,读她的散文,像是在触摸一件光滑的玉石,又如同在竹林中聆听秋风,评论家蔚蓝对此有一段评论:
        值得一说的是王芸的文字,她对语言文字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将诗意和悲悯充盈在文字中,甚至有时候语言直接成为创作的契入点。作为一位细致入微、炉火纯青的观察者,她的文字仿佛能精确无比地潜入到个人心灵的重重起伏和褶皱之中,传达出对大自然变化万端的情愫,描摹出那极其细微的感想和冲动。她的遣词造句精确而灵巧,能迅速而准确地捕捉可见事物的形象,或如清风徐来,娴静而美丽,有深刻的诗意之美;或如风之起舞,有一种气势轰然回荡。
        我看到王芸靠后所写作的,有一组历史题材散文,整体上讲,她写这类散文,继续了她惯有的散文风格,有较强的文学性。我比较欣赏《关于一个神秘女人的数个时间切片》,对历史的思考融入了自然的感情和对生命的思索,不同于同类的历史题材散文,有王芸的鲜明个性。我向来觉得历史散文是散文作家创作的“禁区”,除非有了自己独特的感受,且有强烈的创作冲动,否则不要去碰这类题材。写历史散文很容易流于一般化,要么成为历史资料的堆砌,要么成为卖弄学识的“掉书袋子”,要么成为一个民间说书人——引人入胜地讲讲故事。王芸倒没有这些让人诟病的缺点,我读她的其它历史散文,总感觉有许多的欠缺,譬如,有感受却没有历史的洞见,有感情却没有文化积淀的深厚。
        所幸,我没有看到王芸更多的作品,只看到了她的20多篇散文,否则会啰里啰唆地说更多的话,因为,我上面的话已经够多了。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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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1 11:57:17 | 只看该作者
陈纸:接近风的深情表达

我们鲁院同学的散文真是各有千秋呀!以前只知道王芸是写小说的,她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黑色的蚯蚓》使我在南宁就记住了这个作家的名字。来鲁院后,我认真地读了她的散文集《接近风的深情表达》,收入其中的《时间城》、《水韵江南》和《梦回新疆的几个记忆坐标》,除了大气,还有繁密的细节和浓浓的感动。让人猜想:一个看似柔软的女子,隐藏着一颗怎样宽博而清芬的心?
《接近风的深情表达》——一个本身就具有散文气质的书名,恰恰也是我在读了这本散文集后的感受。《接近风的深情表达》内容分为五辑:看见的,听来的,记忆的;给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取一个温柔的名字;另一天还是路过;梦在香草天空间;语言的迷幻丛林。一看这些词句,就可以臆想到,这是“让时光与梦的抗衡”、“关于生命成长”、“关于追忆逝水年华”的散文,也是“记录个人经历”、“烙印社会历史”的“行书”。
  我特别喜欢书中那个青春的、遥远的水仙年代,还有关于黑暗的几个瞬间和故事,与“生命”的那个约会,以及读书、读碟、看电影的一些零碎的感受。

说句老实话,我这两年很少读“正统”散文刊物发表的散文了,也一直警惕所谓“散文作家”写的散文,这样的散文被几十年的“散文理论”证明是完全符合散文创作的“原理”和审美“标准”的,但正因为如此,文学作为创作的个性,也被这些“理论”消磨得荡然无存了。于是,散文被沦为吃喝拉撒后的“润滑剂”了。所以我干脆丢手不看。
  所幸,中国还有很多年轻人没有受此毒害,出自本真和个性,在写一些“新”散文。王芸当然是其中之一。起初,她在我们班上不出众,直到有一天,在一个文学研讨会上,她就一个文学问题紧紧地逼问一个大块头男生,我才开始注意她,并且想,一个弱女子,为什么要那么认真而执拗地坚持自己的东西、而不怕得罪同学呢?

读了王芸的散文,才知道,她的心跟从她的创作,当属于她自己的,从语言和思想上,我很少看到她与别人共有的地方。写《花样年华》和《薰衣草》,王芸不写人物,而是写旗袍和棉布,真佩服她的独特视角;写《他们:契诃夫与梭罗》,不是写们的作品,而是从一个夏天和他们的外貌入手,真佩服她的敏锐感觉。王芸的那种由表面深入内心的展示,使她的生命因为敞开,而拥有了交流、信任与互爱——就像风;又因为有所封闭,而完整、真实、斑斓、丰富——就像时间。在王芸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可以束缚风”,而时间和空间又是轮回的,“时间有多辽阔,风就有多辽阔;空间有多辽阔,风就有多辽阔”。风、时间、空间,与梦——构成王芸整个的艺术内在世界——无边、琐细而幽深。
  还值得一说的是,王芸的文字感觉敏锐,笔墨细腻,冥思静想,柔韧绵长。能精确无比地潜入到个人心灵的重重起伏和褶皱之中,传达出对大自然变化万端的情愫,描摹出那极其细微的感想和冲动。
她的遣词造句精确而灵巧,能迅速而准确地捕捉可见事物的形象,或如清风徐来,娴静而美丽,有深刻的诗意之美;或如风之起舞,有一种气势轰然回荡。如“不受羁绊的风,以千变万化的形态纵情山野,有时他伸出绵厚的手掌,在沉甸甸的稻禾间掀动起柔细的波纹;有时他用轻佻的手指,勾引一穗结实的高粱,将它一心一意摇醉在田野里;有时他挥动如海如山的掌风,将一整片山野的林木和庄稼都摇醉在蓝天之下,无数的醉汉就在天地间摇摆,壮硕的脊背仰仰伏伏;有时他顽皮地绕着圈子奔跑,将刚从天空落下的雪粒打着旋儿重新送向天空;有时他像个冷酷无情的驭者,鞭策着浩瀚无边的沙原不管不顾地向前狂奔,在狂奔中破碎又聚合;有时他又受到莫名母性的驱使,浪漫地,轻柔地,用一个悠长的呼吸,将绒毛似的蒲公英种子吹送到不同颜色的土壤中。”——这样的词句在这本散文集中俯拾皆是。

总之,岁月所深埋的,生命所深埋的,灵魂所深埋的,到最后,都将为时间深埋。天地间的这个世界,因“深埋”才得以趋向脆弱的平衡……
  最后,我想提一个粗浅的看法:如果,王芸的小说和散文的语言稍微节制一点,可能会在感性和理性上更加趋向平衡。
(作者系《南宁日报》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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