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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陈材信 于 2012-7-11 02:47 编辑
五十年前 我们风华正茂
彭月英
今年(2009年)是新中国建国六十周年大庆之年,在这举国欢腾的日子里,不由得想起了半个世纪前,我们这批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首届本科毕业生们走向社会的豪情壮志和意气风发的情景,特写下来,以志纪念。
一) 依依惜别
1959年7月,我由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了,得到了已提前毕业留在系里当助教的男朋友王文厚的充分理解和支持,使我早就打算到条件艰苦的地方去,到统统是山的“通山县”去锻炼的愿望得以实现。
通山县当时属于孝感专区,是武汉市16所卫星城市之一。武汉到通山的距离并不远,但是隔着一座“小岭”,得先坐火车到咸宁,再转汽车进山城。汉口车站每日早上发车,武昌的乘客得在江那边呆一夜。那一日,白天我们把行李托运好了后,带着一张草席和一个书包,走到沿江大道和抗洪英雄纪念碑前巡礼一番,晚饭后,漫游到滨江公园沿江一处被茂竹修林围绕的草地上并肩坐下了。
这里风光无限。
侧过耳来,听得见悠悠江水有节奏的流淌声和缓缓拍岸的涛声,还有习习晚风送来的附近纳凉者的浅浅笑声;抬起头来,望得见来往于江心的大小船只遨游长江的侧影、以及过江的轮船到岸后行人上下船头时动人的剪影,这些醉人的浪漫气息不由得使人心旷神怡,我们不禁轻轻地哼起了歌曲。从《我是一个兵》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从《新疆民歌》《芦笙恋歌》、到《黄水谣》,此时他深情的歌声特别撩人。唱着唱着,离别前的一阵阵惆怅,即将步入社会的种种朦胧罩住了我,后来禁不住黯然神伤起来。他没有多言语,只是紧紧地拥着我。
夜深了,我俩和衣而卧在明亮的月光和灯光下。
第二天车站送别,他终于禁不住“英雄气短”起来,不住地返身抹泪。汽笛鸣响了,他最后一个离开车窗。
二) 山火“萝卜尖”
通山一中是解放前就有的一所初级中学,1958年才戴上全日制中学的帽子,一共办了两个高中班。当时通山教育局来了不少华中师范学院、湖北师专的毕业生。武汉艺专的毕业生小周也来了。这些青年多半是共青团员,几乎个个虎彪彪的,有“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的英雄气概,也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牛劲。
开学第三天课间操时间,师生们集中在靠公路旁的操场做广播体操,突然发现河对岸近旁的那座叫“萝卜尖”的大山顶上冒烟了。没有人费力组织和动员,山火就是命令,师生们自觉地争先恐后地朝山上冲。有人边折树枝边扑打近旁的火,有的则踏着燃烧的树木朝山颠爬。当我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赶到火原中心时,火势已经减弱,几处已被分割了的小火堆也陆续被扑灭了。这时一股莫名的倦意强袭过来。风吹烟尽后,火场附近的空气仍然蒸腾得人浑身发烫。尽管这样,大家还是不顾一切地坐下来休息了。有的学生甚至误把山地当成木床,一歪头就睡着了。过了好一会,有人传达了学校“下午照常上课”的通知,于是人们陆续起身下山了。
学生们在前面结伴而行,断后的老师是清一色的年轻人。那唯一的女性,正是我这个被人搀扶的“湖南蛮子”(“湖南妹子”的谑称)。
三) 国庆大游行
1959年10月1 日,是新中国十周年大庆首都人民举行大游行的日子,我们通山县第一中学全体师生也热血沸腾。上午十时,游行的队伍在数面红旗招引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学校大门,沿着傍河的公路走了不多远,便转向横跨在富水河上的大木桥,浩浩荡荡地向通山第一街道,也是唯一的一条街道进发了(过去有一首民谣曰:“通山县,六里街,一边近水一边岩;县官上午坐公堂,下午县官卖草‘鞋’”(当地人读‘嗨)) 。——街道和公路是平行的,它沿河而建,以桥为界,上行三里可过石桥返回公路,下行也是三里可过木桥返回公路。古老的街道本就不宽,被两边的店铺一挤,中间成了“一线天”式的窄巷,游行队伍一过河,看热闹的人猛增,而且都涌向了“一线天”。一时间,歌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彩旗和小国旗在空中舞动不停,景象无比壮观。
整个通山城沉浸在从未有过的热闹之中。
我是数名领呼口号的青年男女教师之一。在前呼后涌的队伍中,一开始我就忘乎所以地呐喊高歌着,没想到,三公里长的路程走下来,我这位在大学的校广播站练了四年的铁嗓子播音员,竟然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来了。这可乐坏了那些嗓音依然洪亮、清脆悦耳的男孩子们:“哪个叫你一开始就扯着嗓子蛮用劲的?自己不晓得悠着点?!”
四) 缺了“不可或缺”的一课
事出有因
据说国外某些国家有项规定:没拿到师范院校毕业证的人不准上讲台,而教育实习不及格的师范生不能毕业。其实,上世纪五十年代国家就有规定:高等师范院校学生,要进行两次实习,第一次在初中班,第二次在高中班。而且,我国现行师范性学校在毕业前也特意安排了6-8周的时间到各类学校去实习,这说明基础知识、专业知识和教育理论固然重要,而理论联系实际的实习似乎更重要,因为它是实战前的一次总演习,是计算学分的不可或缺的重要一课。
50年前,我们也经过了毕业前的大实习——不过不是在学校课堂,而是在工厂车间,是在武汉钢铁总公司及其所属分公司的车间里。那时候社会需要编“三史”(厂史,社史,校史)我们是华师中文系第一届本科毕业生,是完成“三史”任务的主力,具体的任务是进入武钢,与工人师傅实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改造思想,培养正确人生观,同时把调查来的材料写成文章。几个月后,当我们凯旋而归,准备到对口的实习基地——武汉市各中学的语文教研室,做真正的师范生的实习时,已经到了全面毕业分配的前夜(一年前,部分同学已提前毕业支教去了),情况紧急,学校已无暇他顾,何况已经“实习”过了,就这样,在最短时间,把我们一杆子扦到底的分到了“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了。
始料未及
领了分配证就火速赴任报到并领到了课本,佩上了“通山一中”的校徽。我担任高二两个班的语文课教学兼高二(2)班班主任工作。角色的转变意味着责任的加重,今后要直接为山区人民的子弟服务了,我激情满怀地投入到火热的社会生活中。
为了不“误人子弟”,为了让通山一中第一届高中毕业生能汲取到丰富的知识,我和多数新老师一样,为找资料,备课写教案,背教案,搞课前演习,忙得一塌糊涂,到真正上课前急得手心都冒出冷汗了。
记得那是上午第一节课,踏着钟声我走进教室,猛地发现校领导和同组老师都坐在后面了。“天哪,捧场的人也太多了吧!”“不,他们肯定是来挑刺的,怎么对新老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无奈中硬着头皮上了台,拿起粉笔板书完课题转过身来捧起教案就开讲。要知道,这教案是我的护身符,我把经过推敲的每句话都写了进去,又熟悉到快背诵的地步了。拿起它心里就踏实多了。由于教材熟,教案熟,熟便能生巧,我越讲(实际上是宣读讲稿)越顺,越顺越快(讲得快,板书得快),学生们也很配合,你听,课堂静悄悄地,说明他们正全神贯注哩。此时,代替紧张心情的是“开门红”的喜悦,是终于打响了这神秘第一炮的轻松,不禁有意朝台下望去,却望到了不少学生正翘着小下巴、瞪着大眼睛、扬着钢笔头望着讲台发呆哩!
这,这是什么意思吗?
一语中的
毁誉参半的评议会肯定了我的动机态度和分析能力,指出了我所犯贪大求全(搞旁征博分),打“机关枪”(语速快)唱独角戏(师生未互动)等毛病都是不了解教学对象所致。老教师告诉我:大山封闭了学生们的视野和语言交际范围,甚至对知识的猎取能力。比如咸宁火车站和通山县城是紧邻,孩子们却多数未见过火车。又比如他们习惯于听、讲通山话,遇到带有“京腔”的普通话,还得先在脑子里对应着翻译成土语,这就需要时间了。教师讲慢点,他们还可以费力赶上,讲快了,就“抓瞎了。” 如果再一引经据典地放起连珠炮来,他们自然只有瞪眼听天书的份了。
真是一语中的!我出自肺腑地说了声:“谢谢了!老师们!”
“莫客气了,其实你们毕业实习时辅导老师肯定再三介绍过实习对象的种种特点,要你们千万‘知己知彼’‘有的放矢’的,你只不过刚上战场,求胜心切,忽略了而已。”
我不好坦白,自己乃至我的同届同学们,在毕业之前的四年里都没有正经跨过中学的门坎,少有的几次见习课,也是来去匆匆--------预备铃响后,领一本教材进教室,下课铃响后出教室前就把书统一收走了。
而失去了战前的实践课,竟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遗症,是当时的院系领导和我们自己所始料未及的。(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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