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民间力量自主成长，激发全体国民的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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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民间力量自主成长，激发全体国民的创造力 发布时间： 2008-3-25   来源： <<绿叶>>杂志

张曙光 摘要：任何事物都有好坏两个方面，只要好的一面，不要坏的一面，只能是一种愿望，要变成现实，很难。以出口导向和经济增长为中心的发展，以增强国有经济实力为目标的改革，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也造成了严重的问题。看到问题，不是否定成绩；反思改革和发展，重在增强风险和忧患意识。中国的未来，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规范和约束政府行为，让民间力量自主成长，自由发展，激发全体国民的创造力，在不同的人、不同的力量、不同的群体和集团之间的互动和博弈中，形成真正的社会和谐，创造出和谐社会。 　　一、改革开放的成绩和问题是相随的 　　改革开放30年，成绩很大，但问题也很明显。成绩和问题是两件相随的事情，这跟一个人一样：优点很突出，缺点也很突出。所以对于这30年的评价，我既不同意全盘肯定的观点，也不同意全盘否定的观点，而是说：成绩归成绩，问题归问题。其实，正因为这30年大家都去重视经济发展，所以经济增长很快，成绩很大，但问题也就出在这儿：把经济发展、主要是GDP增长作为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而且30年一直坚持，这必然也就把其他方面给忽视了或者挤掉了。任何事物都有两个方面，只要好的一面，不要坏的一面，想象可以，现实中很难。 　　比如，30年来，为了发展经济，我们一直奉行鼓励出口的重商主义政策，汇率低估、税收优惠、贷款贴息、低地价、低工资、更不考虑环境生态。这样做的结果是个什么呢？结果就像今天这样：可贸易品部门发展过快，出口太多，内外经济失衡，不但不完全是件好事，反而成了问题了，而这恰恰缘于过去的政策。其实，任何一个政策都是这样，它要开放和鼓励一面，就必然要管住和抑制另一面，像鼓励出口这样的政策长期实施以后，外部需求和出口部门就膨胀得很大，国内需求就受到抑制，失衡加剧，就成了大问题。 　　再如，30年来，我们把搞活和做大、做强国有企业作为改革的中心，而对民营经济的发展采取了一种歧视性的政策，因而市场化改革在推进的同时，也发生了扭曲。行政性垄断随着国有经济的壮大而发展，市场规则随着对民营经济的歧视而走样，甚至为了经济发展，为了国有部门的利益，不惜人为压低资源要素价格，扭曲相对价格关系，造成资源配置和产业结构，失衡导致财富的逆向转移，在加大经济风险的同时，也激化了社会矛盾。 　　所以，中国改革开放这30年，成绩归成绩，发展归发展，但问题还是归问题。成绩不能抹煞，问题不能掩盖，成绩再大，也不能掩盖住问题，当然，对于成绩和问题的估计，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这很正常。但是，为了未来，为了长远发展，应当对问题有充分的认识和估计，这样做既可增强我们的风险意识，也可更及时更有效地进行政策调整：不仅要调整经济发展的路子，社会的价值和观念也要改变 　　二、中国的希望在于发挥全民的创造力 　　1．平等、自由的价值和理念在我们社会还没有树立 　　可以说，改革开放扭转了我国社会经济的发展方向，市场化代替了计划化，同时也把原来那套信仰和理念打破了，一心为公、毫不利已的集体主义淡漠了，马列主义在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而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个人独立、社会平等和自由民主的理念还没有确立，金钱至上、唯利是图成了很多人的社会信条。至于我们的传统文化和价值，已经遭到了很大的破坏，从近代以来的一个半世纪中，我们都在批评传统的东西，文革之类的破坏更甚。传统破坏了，现代的价值理念又没有吸纳和确立，现代社会的自由呀、人权呀、平等呀这套价值理念，说实在的，并没有成为我们的旗帜，我们的主流意识形态并没有真正宣扬和追求这些东西。尽管社会上现在有很多人在讲这些东西，但是真正相信它和实践它，则是另一回事。比如，与平等和自由相对应的，是压制和特权，在我们的现实中倒是随处可见。现在政府的垄断和管制那么多，特权那么多，有多少自由呀？社会上的歧视也不少，比如对农民工的歧视，对弱势群体的歧视，在这样的环境下，又有多少平等可言呢？ 　　2．优秀的文化传统要继承要发扬，更重要的是要接受现代价值和理念 　　说到中国的传统文化，优秀的合理的东西很多，这些对于我们建设现代社会都是有用的东西，应当继承和发扬，但千万别把它当作可以包医百病的灵丹妙药。对于传统中合理的东西，重在创造性转化，给它以新的诠释，使它成为现代价值理念的有机组成部分或者另一种说法，成为构建现代社会的宝贵资源，能够被今天的人们相信、接受和实践。因此，我们千万不要再走极端，过去把传统的一套全部丢了，现在又回过头来简单地把它重新捡起，这会变成什么呢？传统的东西再好，也是与以前的社会现实相适应的东西，现在社会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事实上很多传统的东西和现代社会是不适应的，原封不动地全部拿过来用，是很难成事的，这也是近代以来反传统的一个原因。 　　对于现代社会的一套价值理念，我们必须合理和勇敢地接受。虽然这些理念是人类的共同财富，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并不缺乏其中的某些要素，但是这些东西主要是在外国发达国家近代的发展中创造出来的，因此，与传统文化一样，中国人在接受这套东西时怎么能够把它转化成自己的东西，就非常重要。因此，我们的目标是，在继承优秀文化传统的基础上确立现代社会的价值理念，同时踏踏实实地去实践，在这种实践的过程中完成上述的两个转化。 　　3．中国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发挥国民的创造力 　　现在之所以出现这么多问题，第一个原因在于大家没有形成一个共同的信念，更重要的也许是现在的政府行为和舆论导向与此相悖，说的和做的完全两样。我们的报纸整天讲那些大话、空话、假话，有多少人信？有多少人看？但现实恰恰就是，我们居然听它一本正经、连篇累牍地在讲，而大家在另一边讲的完全不是那个东西，这种南辕北辙的做法对社会造成了最大伤害，破坏了社会信任和社会道德的基础，涣散和瓦解了社会的凝聚力。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和统治，让物质主义、金钱主义泛滥：大家都去挣钱吧，别找我的麻烦就行了，也别关注什么价值和理念之类的事情。这样下去，我们的社会能和谐吗？我们的发展能协调吗？从中国的历史和现实出发，政府和官员在中国的发展中的确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但是，中国的文明和发展终究是千千万万国人创造的。因此，中国的发展既需要一个强大的政府，又需要一个开明的政府，让老百姓的创造才能够涌现出来。而现实是，我们的政府太强了，我们的经济是一个政府主导的经济，我们的社会是一个国家社会化和社会国家化的社会，政府掌控着大量的社会和经济资源，官员的意见就是真理，老百姓批评不得，反对不得，这问题就大了。更何况，政府并不是什么都能做的，市场会失灵，政府也会失灵。其实，很多能够真正立得住的东西，是下面创造的，政府的重要责任在于：怎么发现、承认和支持下面的创造，而不能老想着自己去干出个什么名堂来。如果政府能够做到这一点，我觉得中国的很多事情也就好办了。 　　比如社会和谐，其实在老百姓之间一般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和谐，即使有，也容易解决，比如违法乱纪、杀人放火之类，有法律可以制裁，纪律可以约束，问题主要出在政府和官员，即在很多事情上讲和谐而做法上不和谐，在于一些官员违法乱纪，贪污腐败，而现行的制度和做法还不能有效地解决这些问题。为什么会和而不同呢？只有不同的意见存在，才需要和，也才会有和，大家的意见都相同，还要和干什么，对不对？只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层次不齐，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嘛。你千人一面怎么行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嘛。其实，“和而不同”是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原则，只有这一原则才符合事物多样统一、动态平衡的逻辑，才能确保人们的独立性与个性，尊重差异、包容多样。所以，我觉得重要的是，政府的责任在于让民间力量自主生长，自由发展，让各种各样的思想自由表达，让老百姓的智慧能够充分发挥，只有这样，我们这个民族才有生命力和创造力。否则，大家都规规矩矩、唯唯诺诺，政府讲什么就是什么，大家不敢思考，不创新和突破，那会是个什么结果？相反，如果能够让老百姓的创造力发挥出来，不光经济问题可以解决，信仰、价值、理念的问题也可以解决，而不这样做，我们就会遇到很大的麻烦。 　　三、和谐是大家互动和博弈的结果 　　我们现在在很多方面还基本上是走过去的老路子，很多做法是单打一、一边倒，缺乏统筹、平衡和协调。就以经济发展而论，资源约束是现实存在，是逃避不过去的。对此，我们现在是不是意识到了，或者说意识到了，但现行制度和政策有哪些与此相悖，我们如何去改变它。我们的社会已经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而不是一个单边的社会，我们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是否有相应的安排和政策？现在看来，恐怕还没有。政府太强了，好吗？不一定，政府太强，民间太弱，多元社会就很难正常发展；政府太强，财力雄厚，很多问题想用钱来解决，但有些问题可以用钱解决，有些问题即使有钱也解决不了。有钱了，给大学生一些补贴，别让他闹事，暂时可以，但是其他问题你解决不了。比如，2007年毕业500万大学生，有100万还没找到工作，若积累上几年，这个问题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了。你可以给他伙食补助，但你不能都把他养起来。发展可以解决就业，但是发展模式不当，结构失衡，就解决不了或者说不能完全解决。相反，发展模式得当，不仅发展制造业，更能发展服务业，经济结构合理，就业问题也可以解决。因为服务业领域很广，发展的余地很大。而要发展服务业，政府诸多垄断和管制就要打破和放松，许多服务活动就可以交给社会和民间来做，民间的积极性和创造力也就能发挥出来。 　　和谐、协调与平衡，不是政府赐予和安排的，而是社会上各种各样的创造和活力都能够焕发出来的结果，即社会上各种不同的人、不同的力量、不同的团体和集团之间互动博弈，才能够最后形成的。不然的话，政府主导下形成的东西只会是一种失衡的东西，而不是平衡和协调的东西、更不是和谐的东西。咱们政府有很重要的作用，我们不否认政府在这些年来做了很多好事情，能够实行改革开放，政府放松管制是有功劳的，但业绩的创造还要靠民间的活力。今天，中国物质上日益强大，但在精神上、在价值理念上还很虚弱，面对的问题也更加复杂，如何释放民间活力，激发全民族的创造力，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大问题。 　　和谐，是社会上大家和而不同、共同行动和互相博弈的结果，你在争取自己的利益和自由的同时，就得照顾到别人的利益和尊重别人的自由。和谐，绝对不是什么人安排和制定的，也不是政府创造出来的，而是大家共同行动创造的。当然，我觉得中央提出构建和谐社会是件好事情，但是提出来了要做，做的办法不是说政府要去建立，而是如何要让民间、让大家伙朝这个目标努力，而政府做的每一件事情或者说是每一个步骤也都是朝这个方向的，不应是与此相悖的。而这一切中很关键或者根本的问题在于，政府要把自己的行为校正好和规范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给民间以自由生长的空间，激发出全体国民的创造力。 　　（原载《绿叶》2008年第2期，本文在本刊编辑谭潭对作者访谈的基础上整理而成，经作者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