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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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诺贝尔文学奖

王伯庆

    星期四一大早就被朋友的电话吵醒，说华人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朋友是卫生经济学
教授，不知道文学圈内人，问：“怎么没听过高行健这人呢？”
    你问我，我问谁？现代中国小说和剧本我读得太少，这高什么健的东西我自然不知
道。太君高仓健的东西我还知道，这小子是演戏的。
     这次高行健得奖，对许多华文作家和读者是个意外。中国文学界对诺贝尔文学奖是
望穿秋水，已经患了“诺贝尔氏综合症”，年年起哄“谁是被提名人”，“骗”得大家去
买书。譬如今年就有人炒李敖，害得我去买了他的《北京法源寺》。
    中国文学界炒张三，炒李四，就是没人看好高家小子，也难怪你我这样的“文学”
圈外人走眼，连中华文坛的座山雕们也都跌破了眼镜，海内外满地碎片。
    龙应台是个例外，她说她“早就预料到高行健会成为华人作家第一个获此殊誉者”
。难得台北市文化局龙局长这么高瞻远瞩，又能在揭晓前腼腆无声。
    许多大陆作家没读过高行健后期的重要作品，诺贝尔发奖的新闻公报里提到的三部
作品：小说《灵山》和《一个人的圣经》（写文革），剧作《逃亡》都只在海外出版。
他的书在中国没有卖。不过在台湾也没卖好，台湾联经出版社的陈秋玲说，《灵山》在
台湾出版，十年卖了3400册。究其因是有点“阳春白雪”了，叫好不叫座。
    怎么把读者少的写手都评了奖？选文学作品不等于选总统，“读者多”应该不是得
奖的最重要条件，不然的话，发行量大的毛=语=录，就可以得诺贝尔文学奖。诺贝尔
奖也不是通俗文学奖，不然早发给了金庸了。
    那么，这姓高的凭什么得奖？发奖人解释高得奖的理由是，“以表彰‘其作品的普
遍价值，刻骨铭心的洞察力和语言的丰富机智，为中文小说艺术和戏剧开辟了新的道路
。”
    注意到了吗？在美国得图书奖的哈金和此次的高行健都是学外语的，都住在所学语
言的国家，对西方文化有较多的了解，他们自然会从更广的角度来透视中国社会生
活，写同样的题目就思考出了更普遍意义。
    记得有位哲人说过：法国是欧洲的中国，中国是亚州的法国。法国人很有思想，小
市民二两黄汤下肚就开务虚会，探讨哲学问题。因此，法国文学是顶尖的。高行健学法
语，当翻译，后居住法国，他若能吸取法国文化，发展出超越中法文化各自局限的手法
和思想，真是他的幸运。
    科学无国界，那么，一个国家的文化精华有无可能提升出超越国界的普遍价值？一
个流行的说法是“越是民族的东西越是国际的”。如同“艺术源于生活，须高于生活”
一样，源于本民族的创作是否应该突破民族表现和思考的局限呢？
    只从中国人欣赏的角度来看，高的东西也许不是最好；诺贝尔奖那几条标准是否应
该成为发奖依据是见仁见智；按这几条标准高先生是否做得比其他华文作家更好也
是各持己见，莫衷一是。顺手提来两岸的几个反应：
    台湾的媒体说，听到终于有位华人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肯定，台湾作家们听到
这个消息都同感兴奋。作家柏杨，陈若曦都表示了高兴。台湾的中国文艺协会理事长王
吉隆认为，高行健的作品很有民族性，他将西方现代文学技巧和东方精神融为一炉，并
用自己独特的艺术方式诠释出来。
    台大戏剧研究所所长胡耀恒是高行健角逐诺贝尔文学奖的推荐人之一，他说：高行
健获奖是“实至名归”，“这是中国戏剧一百年耕耘，如今到了丰收的时刻了。”胡耀
恒指出：由于高行健的作品内涵丰富，因此引起不同的解读。在西方评论者眼中，高行
健的作品代表了中国禅宗思想，洋溢著浓厚的道教色彩。但是，胡耀恒认为，高行健体
现了不折不扣的儒家思想，作品浮现道孔子人道精神的毫光。
    消息传到大陆，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舒乙表示：“诺贝尔文学奖开了中国人一个大
玩笑！”。舒乙同志说发奖是“政治性的”，想来舒馆长是言之有据，一定是看了诺奖
提到的高的那三部作品，觉得艺术上不够得奖水平才下结论的。可是这三部作品在大陆
没有卖的呀，你舒同志是哪里看到的？
    无庸讳言，没有纯艺术的文学，作家都有自己的价值观，会弥漫其作品之中。除了
表彰作品的艺术性，诺贝尔奖新闻公报也表达了评委们的价值取向：“在高行健的文艺
创作中，表现个人为了在大众历史中幸存而抗争的文学中得到了再生。”这也许就是“
普遍价值”之一。
    瑞典文学院的小资们大概也不会颁奖给迫害过他人的作家。中国老作家能够历经几
十年政治运动而不在政治上批判（迫害）他人，又能把住文坛高位真是太难。这也许是
许多老一代作家的不幸。
    也在预测人选之列的大陆作家莫言说，很高兴终于是中国人得奖，打破一百年来的
空白。莫言先生能这样说到底比文学馆守门人舒乙要潇洒得多。相信许多大陆作家也能
因华人得文学奖而高兴。
    两岸作家反应形成反差，台湾热大陆冷。原因之一是对高的后期重要作品知道较少
，许多大陆作家很难发表具体看法，加上台湾文化开放度较高，与海外作品更有共鸣。
    不象科学奖那样客观，文学奖的艺术依据比较主观，推荐人和评委的个人爱好也会
影响结果，再说这中国文学让外国汉学家读懂真是太难。就是英语原作，诺贝尔文学奖
也有错过了James Joyce，而花了眼迷上了徐娘Pearl Buck（赛珍珠）。
    如果不满意评选结果，只好看得轻一点。这奖就算是让中国人自己来评，也会一拱
二翘，七荤八素，未必比瑞典人更公平。高行健和许多中国作家也许同意：诺贝尔奖评
委的看法，也不是对中国文学鉴赏的最后权威。
    虽然高行健可能不是望重之人，且把他的得奖看成是对中国文学的宣传，把自己和
姓高的都摆出去，学你我这样看热闹的外行，只为中文写手，中国文学多一点认同而简
单地高兴高兴。如果真要去评论高行健艺术上该不该得奖，你还得去啃他那几本读起来
也许头大的书。
    高行健得奖只是开了头，有两千年封建文化的中国社会在迈向现代化的过程中，一
定会碰撞出强烈的人性挣扎来，生活在其中可能有几许艰难，但就文学创作而言，中国
作家是遇到了难得的机会。

200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