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成都的三个小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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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成都的三个小角度


作者:冉云飞   




　　冉按：这几年说成都已到说烂了的地步，但朋友出书，要我写个序，不好推脱，只好再说一遍。这样说，好像关于成都无话可说似的，其实并非如此。我常读古书尤其是各类笔记，摘得关于成都以及四川的八卦，可谓多矣。犹忆前年读《陈垣年谱》，见陈垣先生与王国维先生写信探讨词人李珣（李随僖宗入蜀）先世是波斯鬻香积业的世族的通信，可谓有趣得紧。可见任何事，不在于题材的大小，不在轰动与否，在有心人有能力的人那里，都可以做得与众不同，满室生辉。如是多年，我已积得名之曰《巴蜀谈往录》的资料，百数十条也，闲时翻检，亦不无自娱之小补。2007年5月17日6：55于成都反动居
　　
　　
　　
　　这年头，我这样长年居住在成都的异乡人，都仿佛成天进了美容院。因为这几年谈巴蜀文化尤其是成都文化，简直成了时髦，时髦到可以拿课题经费，为政府招商引资，杜撰一系列子虚乌有的东西出来蒙人。更兼以自恋狂般的执着，好词丽句大肆奉送，像送人民币一样，无有愧色。而这般以此自炫，实则不着调门的所谓“资深专家”，可谓夥矣。正因如此，真热爱这座城市的人，理当有清醒的认识，不必将其化妆美容到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步。换言之，不必降低我们的智商，把我们都弄成这座城市深夜里的醉鬼，费尽心力，也找不着家门。
　　说来成都也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市而已，并没有多少自傲于其它城市的本钱。在每个人的故乡都已然沦陷的年月，有谁能够成为上天的宠儿，成为独自的例外？但我们可以从古代的一些小细节里，观察出今日成都文化脉络的走向，以及生活习俗的演变，从而侦知其前世今生到底是怎样瓜葛勾连的。
　　众所周知，中国传统社会强调的是家庭大一统的几代同堂，张公百忍成精，成为整个社会学习的榜样。个人幸福与否不是最重要的，哪怕你痛苦得要死，诸如姑妇勃谿、兄弟阋墙、妯娌不和、父子反目等屡屡发生，也只有忍。如果成了家便想分家，过自己小家的安稳日子，那一定是大逆不道的事。不幸的是，四川尤其是成都人，就是这样的“坏典型”，这样坏典型已做了一千多，可谓良有以也。《隋书．地理志》就说成都人“好别财异居”，即喜欢分家另立门户，搞单独核算，过自己的小日子。从西方家庭小化的历史，我们不难看出，一般说来家庭的小化，能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所带来的幸福会更多。千百年来，成都人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不惜背上坏典型的黑祸。当然这也不是说成都人先知先觉，而是因为成都物丰地饶，水旱从人，分家过后重复购置基本生活用品，所花的成本，他们能够负担，故乐意分而置之。而其它地方尤其是北方相对说来，生活成本比较高昂，因之北方多几代同堂之家，也多深宅大院；而成都则多小户型，顶多也就几进说不上太大规模的公馆而已。
　　成都物产丰饶，久有享乐的民风，社会上的个人你可以对此风说不，但政府面对此点该怎么做？是禁止吗？恐怕这是最愚蠢的做法。民众都是拥有独立民事能力的人，他在法律范围内怎么生活，别人无权干涉。政府就更不应该开动自己掌管的传媒去干涉，所以前几年政府禁止民众怎么娱乐，在我看来是典型的胡搞与错位。历代掌管成都的人那么多，我认为有两个人是得了管成都的精髓的。汉代掌管成都的廉叔度，他比较好地处理了消防问题，不搞灯火管制，让老百姓得到了实惠，老百姓就歌颂他。“廉叔度啊，廉叔度，你为什么来得这样迟！晚上你不搞灯火管制，让老百姓安安心心地织锦造布。以前我们连短袖衫都穿不起，现在我们是五条裤儿重起穿。”如今我们成都还说那些暴发户，一副吃不完用不完的样子，真是“两条裤儿重起穿”。另一位于成都的解人应该算是薛奎。薛奎署理开封时，以为政严敏著称，人称“薛出油”；而到了成都后，他便顺应成都的风气，与民同乐，作《何处春游好》十章，夸赞成都的美丽与游乐习俗，人称“薛春游”。于此我们也不难看出，成都是个能激发人们潜在世俗欲望的城市。
　　成都不仅历来是个世俗化的城市，民众对财米油盐的兴趣，远甚于那些玄远不着边的事情。那些峨冠博带的假正经，只会在成都博得一个“颤翎子”的恶名。与此同时，成都对古代妇女所谓的贞洁也不是那般要去遵守。大名鼎鼎的卓文君之私奔就不说了，有一项关于清代婚姻制度的寡妇再婚之研究，亦可以反证成都和四川在某种程度上的可爱。河南、山东等地被族人采取各种方法惩治，而在四川尤其是成都在这方面，所得到的资料近乎为零，也就是说基本上没有。这说明世俗的人性满足，一直在四川包括成都有广阔的市场，到今天他们依旧对吃喝玩乐，有着近乎狂热的爱好，人多视此为休闲之都，恐怕也算其来有自吧。
　　
　　2007年5月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