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七塘圩人

父           亲

   我出生是时，父亲20岁。今年我37岁，父亲要戴老花镜看书读报了。
父亲是农民，信奉深耕细作的土地有好收成。犁田时，他的犁头扎得比别人深。我家的大牯牛很不痛快父亲，常撂  挑子，背着犁从田地里窜出来，或一阵疯跑，或一头跳入池塘，赖着不上岸。被逮着大牯牛多半是拴在树上，领教父亲的鞭子。遇到强势的父亲，注定了它的不幸。
   责任田外，父亲还种了许多零碎的开荒田。那些田，在地头荒坡，原本没有的，是父亲的铁锹一锹一锹挖出来的。村子中，我家的开荒田最多。
下田的父亲，常忘了时间。他戴着手表，可到了吃饭时，却总不见回家。我们小孩子常被奶奶派出去叫父亲，有时叫了也不立即回，次数多了，我们心中就多了对父亲的抱怨。回到家的父亲，大致会说：一条沟就要扦到头了，或说：你们先吃啊！
    除了犁梢，父亲的手握得最多的，就是教鞭，讲台是他的另一片田地。他教书的学校叫赵三岗小学，大队办的。大队是旧称谓，现今该唤做村委会。学校不大，在一个叫大赵的村子里，有一到三年级，操场是泥土地，不担心小孩摔跟头，一个条形的铁块和一根短铁棒组成了校铃，铃声中，孩子们奔进或飞出教室，嗡嗡的，似一群蜜蜂。后来大队让出队部作教室，学校搬了一次，再后来，马路边盖了一栋三层楼房，学校就又搬了一次，只是三个年级变成五个年级，并有家长接送孩子了。父亲先是民办教师，2000年转正，成为吃公家饭的编内人。这使父亲很高兴，家人也跟着高兴。
    父亲有中专文凭,是函授学历,当不得真。因此他教书就格外用心、努力，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更怕对不起孩子。父亲极少体罚学生，现今国家又明令禁止，他就更不敢。但也有例外，从父亲手中飞出的黑板擦刮破一个男生的头皮，他到人家里去，手里拎着鸡蛋。男生和我同班，我们很要好，他家和我家也很要好。这是我读三年级时的事。
    在讲台上站了30多年，父亲教孩子、教孩子的孩子，一茬又一茬。孩子毕业、长大、急切的奔向远方。父亲到不了远方，他守着讲台，从青年而壮年，如今渐入老年。父亲的远方在他心里，在他自己的三个孩子的脚下。他的目光追随着我们的脚步，田地里、讲台旁的父亲，多了一份从容和淡定。
    父亲是很能聊的人，但他不烟不酒不赌，就少了许多朋友，少了许多聊天的对象和内容，不似爷爷认识很多人，有很多朋友。偶而遇到谈得来的，他就很话多，也会专门去拜访人，多半是一时半会回不来，母亲就抱怨父亲“烂屁股”。
    父亲不信鬼，说死人和死小鸡在道理上一个样。他也不信神、 不礼佛，母亲置办的香案，曾不见他敬香。父亲信奉“人勤地不懒”，他做事，舍得力气；父亲信奉“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遇事，不抱怨。


2008年10月19、20日晚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