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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人物系列【5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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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6 01:59:5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乡村人物系列【5题】
                                1, 三哥
                                        刘继智
           
    去年年底的一天,我因为买新房欠了房老板的几万块钱,房老板催得急,说无论如何年底要把余欠的部分缴上。这可真把我急的,就像热锅里的蚂蚁,浑身上下不自在,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该借的地方都借了,可谓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借钱的出处。
        “别的法子没有,亲戚和朋友都借过了,条件好的兄弟也借过了,不如你问问三哥,看他手头有没有钱?”妻出主意说。
        三哥是我的亲兄长,排行老三,30多岁才结了个苕货嫂子,抱养了一个女儿,全家三口人就靠他一双手挣钱过日子,日子过得很维艰,属典型的贫困户。他又患有哮喘病,60 多岁了,忙完了农活,还要帮人家挑砖打垒,挣得是血汗钱,挺不容易的。我俩毕竟是有单位的人,虽工资低微,钱还是来得容易一些,我怎么好向他开口借钱呢?
        “不要不好意思,如今借钱,除非过硬的亲戚、兄弟,别人哪个又肯借给你呢,不是特殊情况,我们不会向他借的,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他借不借呢?”妻向我鼓气说。
        “那好吧,我今儿晚上就去试试看!”我应承了妻,但心里还是像打翻了五味瓶,浑身不是滋味儿。可实在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赶了十几里山路,回了一趟老家,顺便捎带了几斤肉,几包点心。
        三哥见我来了,喜出望外,要连忙去打酒买菜,准备留我吃晚饭。我只好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三哥有些疑惑,很深情地打量了我一下,说:“看你的神情,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我吞吞吐吐,好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左转弯右转弯,话到嘴边就是难说出口。
        “听说你在城里买了房子,是不是有些为难,实在为难的话,哥哥手头还有点钱,你拿去用着吧!等有了钱再还我也不迟。”还是三哥先开的口,我一阵激动,还是把想了老半天的话说了出来:“还欠万把块钱,你能凑几个就几个,我开春就还你。”
        三哥愣了一下,稍微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略有所思地说:“这样吧,你等两天再来,我外面还有有些陈账没讨回来,可能差不多......”
        两天后,我去拿钱,恰巧三哥外出还没有回来,那苕货嫂子做好了饭也在等三哥回来。我有些着急,在他家中有些坐立不安,等了一会儿,便又跑到门口去张望。
        太阳落山了,月亮出来了,天渐渐地黑了下来。突然,我听见大门吱咯一响,接着便见三哥急匆匆地赶回家,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看见我,忙说:“我怕你等急了,连人家的饭也顾不得吃,便赶了回来。”说着,他连头上的汗也顾不得擦,自个径直走进了里面的房间,大约过了几分钟,他又重新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攥着一个大纸包,我看见他的手有些微微发颤,嘴上还一个劲地喘着粗气,头上的汗珠还在不停地往下滴。
        他挨近我的身边坐下,然后慢慢地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大摞钱,花花的票子,大小新旧不一,有的是一百元,有的是五十元,还有十元五元的,大都是皱巴巴的......他一边用衣袖抹着头上的汗珠子,一边把纸包推到我面前,声音有点发颤地说:“你数数,看够不够?”
        我一数,整整一万元,连忙感激地说:“够了够了,足够了,我开春就想办法还你!”
        “都是亲兄弟,还说两家话,哪个没个为难之处呢,也不急,你什么时候有了,再还也不迟,我又不急等着用。”他说.。
        我感激万分,连忙揣着钱,急急忙忙地往回赶。
        几个月后,我去还钱时,恰巧遇到我的一个远房哥哥,他问我回来干什么。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呀,你三哥去年年底向我借钱,他还借了好几家呢,他哪里有钱呀,去年你苕货嫂子病重住院,花了万把块,那都是借的呢,他哪里还有钱借你呀!”
        我一惊:“我嫂子去年病重住院,我怎么不知道?”
        “住院没钱时,我叫他跟你说一声,顺便向你借点钱,你三哥就是不肯,说你买了房子,工资又低,不好开这个口,他干脆连你嫂子住院的事也没让你知道......”
        我一听,顿时觉得浑身一麻,脸上发躁,,心里像刀绞似的,怦怦直跳,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一大摞钱,泪水禁不住流了出来........

        
                                            【432824湖北省大悟县黄站镇中学刘继智】
        

                                2,  司机      
                                            刘继智
    大概是因为新居在县城吧!每到节假日,我乘车来去县城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说来也怪,老是乘车,我对车费是很敏感的。年前还是十二块,春运一涨价,上至十五块,可春运已过多时,涨上去的车费就再也没有跌下来。有时乘车时,便厚着脸皮硬塞给司机十二元,这些司机大多是熟人,也不好向我讨要,便相照不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那日,我从县城回单位上班,已是下午一点多钟,提着大包小包匆匆忙忙地向车站赶去,生怕未班车已走,进了车站一打听,幸好还未走,上了车,见车上已经坐了好多人,便随意找了个位坐下,问司机:“几点的车?”,“两点的!”“怎么还不走?”
        司机是个矮胖的中年人,一脸的苦相,见我问他,笑了笑,说:“不急,再等会儿,看有没有人来,!”我知道:做生意的人,总是多多益善,多拉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份收入,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于是从衣兜里掏出一本书,一边看一边耐心地等着。
        两点钟已经过了,车还是依然未开,我有些生气了,忙催促说:“还不开,你看几点了,回去赶得了晚饭吗?”
        司机又一笑:“再等会,再等会,不急,保险你能吃得了晚饭!”
        又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了一满车人,挤挤嚷嚷的。车上的人开始有些不满了,骂骂咧咧,有的嚷道:“还不走,你莫赚钱黑了心啰!”
        司机依然没有生气,笑了笑,说:“这就走,这就走!”他终于把车发动了。那车晃晃悠悠,慢慢吞吞地出了县城,可车门却迟迟不肯关上,售票员是司机的老婆,她站在车门口,两只眼睛像钓钩,紧紧地盯着车门外的人群,并不时还喊上一两句:“有到xx地方去的吗,最后一趟班车了......”
        中途又上来几位乘客,车上挤挤的,已是严重超载,那车还是晃悠晃悠地向前移动,大有不再拉上几个乘客不肯罢休的意思。
        终于出了县城,终于开快了,车子绕着盘山公路向前行进。司机两眼注视着前方,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旁若无人似的。这是售票员开始从门口走向车后边,开始买票了。
        我知道:那车费仍是十五元。轮到我时,我搜了搜口袋,零钱只有十三元,便递给了她。哪知她接过了钱,看了看,还是说了一句:“不够呀?”我说:“要不我给你一百元,你找!”其实,我是不想给她。哪知售票员还是接过了钱,把原来的十三元退给我,又很利索地找回八十五元,说了一句:“没法子,油价涨了,不然.......”
        我狠狠地把找回的钱拽进衣袋中,瞪了她一眼:真是生意人,见钱眼开,心里就只有一个钱字。
        车慢慢地向前行驶,不一会儿便进入前面的一个小镇。小镇有两条路,旧路通街道,新路绕过小镇,从东面的山坡经过。司机走的是旧路,不用说,又是想多拉上一两个乘客。
        我盯着车窗外,正疑惑间,车戞然停下,我打开车窗往外看,车子前横放着一辆平板摩托车,路边躺着一个人。司机惊了一身冷汗,脸煞白,他连忙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被撞的人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做出一副十分痛苦的摸样,他迅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大概是给他的亲戚朋友打电话。
        不一会儿,迎面开来一辆的士,迅速从车上下来几个毛头小伙。那几个人不由分说,抓住司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司机连躲带避,鼻青脸肿,头发蓬松,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我和其他的乘客也都下了车,想看个究竟。只见摩托车倒在路旁,并无事,倒是大车的一侧有轻微的刮痕。尽管事主脸上做出痛苦的表情,我知道他也并无大碍,甚至连一点皮肉伤都没有,况且到底是谁的责任还很难说。我疑心这事主有宰人的嫌疑,但司机没有申辩,只是显得不知所措。
        我看见那几个毛头小伙还在对司机拳脚相加,便凑上去说了几句公道话,但躲闪的司机马上止住了我:“你莫插嘴,你莫说。"
        他是怕我受牵连,也挨打。
        有好心人报了警,不一会,两个交警便向这边走来。那几个人见交警来了,愈发打的厉害,一边打一边还说:“我叫你报警,我叫你狗日的报警!”
        其实司机并未报警,却无端地蒙冤受屈。我更怀疑那几个人另有企图。
        两个交警走了过来,那几个人才住了手。经过拍照、存档、询问一番后,大概交警也认为没有多大的事后,便问事主:“伤了吗,需不需要住院?”
        “那是肯定的,我的骨头都炸的痛,肯定要住院!"
        此时已是下午6点多钟,满车的人还等着回家。我自然也急了,便给司机出主意,司机一副茫然的神情。
        后来,交警收了司机的驾照,交代了几句,便走了。司机也答应和事主私了,因为事主价钱要的高,双方又僵持着。
        经过几位乘客从中斡旋,事主从一万降到五千,因司机带的钱不够,最后白白地给了事主三千元才了事。
        三千元白花花的票子交到事主手中,那人立即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他脸上焕出红光,腿也不痛了,他很麻利地数着钱,完了便很轻松地点了点头。
        车终于又发动了,司机一脸沮丧,坐在驾驶台上,一言不发,还是稳稳地把住方向盘,双目注视着前方。
        我坐在车上,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也默默不语,心中却对这位司机有一种同情和敬佩之情。
        
                                            【432824湖北省大悟县黄站镇中学刘继智】
        
        
        
                             3,   一位 母亲
                                       刘继智
        那天上午,天阴沉沉的,些微的北风吹刮着,略有些冷意。这初冬的天气,说来也怪,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恰逢有我的课。现在的学生娃真难得管理,能把一堂课平平安安地上下去,我就准备朝南天门作揖了,菩萨保佑,千万别出啥乱子,要不然我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我于是镇定了精神,板着面孔,装出一副虎虎生威的样子,慢慢地向教室走去......
     一进教室,我发现教室里异常安静,心里好一阵欣喜,我的精神也陡然增添了一百倍,马上在讲台上摆好教案,接着拿起书,捏了根粉笔,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教室内突然爆出一阵哄笑,那安宁的气氛一下子被打乱了。我正疑惑时,突然发现许多学生的脸都朝向门口处,于是,我把视线也转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她的头发蓬松得厉害,身上脏兮兮的,那衣服恐怕十多天没有洗过,那张脸不但缺少粉饰,我还怀疑她早上根本就没有洗过脸,那双眼睛红红的,眼珠突出,目光呆滞。她就傍依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较厚的秋衣,眼睛直盯着教室的某个位置,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我有些恼怒,本来预计好好的一堂课,就让这个不速之客给搅糊了,正想立马走过去赶她走,这时,班上有位学生突然说:“她是我们班上刘泉的母亲,是个神经病,脑子有问题......”
        我于是马上控制住了自己先前有些失礼的想法和念头,只是微微地笑了笑,静静地走到刘泉面前,喊起刘泉,让他出去问问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来干什么。
        刘泉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座位,万般无奈地走了出去,他小声和母亲说了几句,接着又转身喊报告进来坐下。
        我于是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课来,可这次,却丝毫没有一点滔滔不绝地感觉。
        我转身一看:发现那女人仍然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紧捏着那件洗得挺干净的秋衣。呆滞的目光仍紧紧地盯着刘泉坐着的那个位子。
        我摇了摇头,万般无赖看了她一眼,想走出去劝走她,但这个念头只一闪,我马上改变了主意,于是又一次径直走到刘泉的面前,小声地问他:“你妈来找你有么事,她这样站在外面也不是办法,你问清楚了没有?”
        刘泉阴沉着脸,好像有些生气地说:“莫得么事,她硬要我多添一件衣服,我穿得已经够多的了,不冷,她硬要我添上......”
        我无言,只好把目光转向窗外,看见刘泉的母亲仍站在那里,目光呆呆地望着刘泉,一动也不动。
        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赶她走吧,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有失做老师的形象;不赶她走吧,她这样老呆在教室门口,影响了学生听课不说,也大大减弱了我讲课的兴趣。
        几乎是突然之间,一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我马上放下教科书,走下讲台,走到刘泉的面前,小声地对他说:“你妈是怕你冻着,你又不愿意穿,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这样吧,你到外面去把你妈妈手中的衣服接过来,当着她的面穿上,等她走了之后,你再脱下来不就得了!”
        刘泉这孩子很懂事,他照着我说的做了。他穿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妈妈一边帮他扣扣子,一边歪着头,很欣赏地看着刘泉,傻傻地样子,直到把衣服完全穿好,又前后扯了扯,看了看,她的脸上露出一丝隐隐地笑容,然后才依依不舍地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教室门口......
        我如释重负,又重新走上讲台,摆好教案,拿起书,准备再一次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可不知为什么,我真的一点滔滔不绝的感觉都没有,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位母亲的形象在我的脑中总是抹也抹不去......
        【432824湖北省大悟县黄站镇中学刘继智】
        
   

                       4,  阿根  
                                       刘继智
    “咚,咚,咚!”........
        那天,我正在家中聚精会神地看电视里转播世界杯足球赛,突然,门被人咚咚地敲响了,我忙打开门一看,黑洞洞的门外站着一位中年汉子。那汉子呆痴痴地把半个脑袋伸进来,头发蓬松松的,发间还粘着几根草屑,衣服脏兮兮的。他脸上堆着很不自在的笑容,满脸皱巴巴的。
        我疑惑地问:“你是........”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我,也不用我主动相让,便径直撇进我的家门,一直走到客厅的中央,却没有马上落座,只是猴着颈,笼着衣袖,弓着腰,“嘿嘿”地朝我傻笑。
        我借着客厅的灯光,这才看清他竟然是我老家湾里一位远房兄长。
        “你呀!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你根哥呀!”
        “根哥!是你呀,你有么事吗?”我一边点头,一边让座。老家来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我径直问。
        “没事我就不能来呀!你是我兄弟吗!”他吞吞吐吐,言语中分明还是有事。
        “坐,坐,坐!”我再次请他坐,并马上给他沏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
        他双眼向屋子里睃了睃,并没有坐沙发,而是自个拿了一个小凳在客厅当中坐了下来,两只浑浊的大眼睛直盯着我。
        我又忙递上一支烟,给他点着了火。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说:“说来也没有太大的事,只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他又停了下来,只是用右掌抹了一下嘴,咳了一声,随后,一口痰便啪地吐在客厅当中。
        我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痛快。他却全然不觉。只是大口大口的吸着烟,不一会儿,满客厅里便腾起了烟雾,缭缭绕绕地。
        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吸烟的样子,我不知说什么好,其实,我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也不必说。
        停了一会儿,我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他又猛地吸了一口烟,露出满嘴的黄牙齿。然后,他似乎很不好意思地朝我看了看,堆着笑说:“也没别的事,是这样的,有件事还要你出力帮忙,我们刘氏家族,原来不是有处祠堂吗,后来被毁了,前些日子村里几个明白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把它重修起来,让我跑跑腿,你这在外面工作的........”
        他这话一出口,我就马上明白了,这几年,村里做庙会、修族谱、修箭楼、等等,反正大小事总会有人来光顾一下,都是乡里乡亲的,来一趟不容易,多少总得捐它两个。说实在的,我一个穷教师,工资又不高,一个月就那么几个血汗钱,生计都成问题,捐多了拿不出,捐少了拿不出手,但既然老家来人了,是看得起我,总要表示一点心意。
        但今天这个阿根,却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让我勾起往事的回忆:
        那是好多年前,我和几个小伙伴正在村中的祠堂里玩耍,突然,20多岁的阿根带着十几个红卫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我们吓得躲在院墙一角不敢动弹。
        “打,打垮这一切封资修,兄弟们,快打呀!”阿根一声令下,红卫兵们拿着铁锤、斧头好一阵猛打,院门前的石狮、石马、石虎,墙上的壁画,顷刻间身首异处,支离破碎,乱七八糟,地上狼藉一片,墙上坑坑洼洼,不几天之后,阿根又组织红卫兵把祠堂强行拆除,从此,一座好端端的古建筑艺术精品只剩下一堆残垣断壁,我们小伙伴也没有了一个好玩的处所。
        时过境迁,如今的阿根怎么又想到要修祠堂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许他只是个跑腿的,既然他那么乐意跑腿,也说明他也是其中的头儿。
        面对坐在我面前的年迈的阿根,一切的归怨似乎都是多余,说直了的确有伤他的面子,我只好推脱说:“这件事我一定放在心上,能支持的我一定支持,多少是个意思吗?”
        阿根显得特别感激,他弓着腰,脸上一副沧桑感,皱纹密布,两眼深邃,目光已经失去了光泽,背已经有些驼了,脸上堆着笑,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千恩万谢地蹑手蹑脚地走出门。
        临出门时,他仍然不忘叮嘱一句:“兄弟,那就劳你的神了,我几时再来呢?”
        “你不用来了,我过几天就给你送过去!”
        “那好,感谢你了,兄弟!”他又说了许多好话,仍然才慢慢地摸着黑夜走了.....
        【432824湖北省大悟县黄站镇中学刘继智】
        

                     ,5, 阿仓
                            刘继智
        每次回老家,看到那瘦弱不堪的阿仓,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就好一阵酸楚,直到后来阿仓突然病逝,家人前来报丧的时候,我仍然还记得阿仓那疲惫的脸色、深陷的双眸中流露出的难以名状的神情。
        阿仓和我,是隔山的堂兄弟,大半个世纪以前,我奶奶三十未孕,于是便抱养了阿仓的父亲做了养子,不想两年之后,我父亲就降临人间,阿仓的父亲和我的父亲便成了亲兄弟了。后来,我祖父外出闹革命参加了红军,奶奶便把两个孩子拉扯着,我祖父牺牲后,奶奶又哭瞎了双眼,但还是艰难地抚养着两个孩子。奶奶去世后,我的父亲和阿仓的父亲从此便成了孤儿。
        因为这种缘故,我家和阿仓家便来往比较密切,几乎不分彼此。我记事的时候,晚上就常常和阿仓一起睡,那时阿仓还不到二十来岁,他读过几年书,特别喜欢吹笛子,人又很聪明能干。每到夜里,阿仓总要吹上几首曲儿给我听,我常常在他的优美的笛声里渐渐地进入梦乡。在他的启发下,我也喜欢上了吹笛儿,并初步认识了哆啦咪嗦......
        那时农村正搞大集体,一天的工分值不了两三分钱,一年劳动下来,换不了多少口粮,贫穷不说,劳动也很艰苦。二十多岁的阿仓,仍然还是单身一人,堂婶总是急在心里,孤家寡人的,也没有能力给阿仓说上一门亲事,只好在家里偷偷地抹眼泪。没有钱说媳妇,于是就采用换亲的形式,让阿仓和他的姨表妹定了亲。
        几年之后,到了阿仓快要娶媳妇的时候,他便突然提出毁约,主动要求断了这门亲事。
        我母亲知道这件事之后,很是生气。母亲怒气冲冲地找到阿仓,劈头就问:“仓儿,你有没有跟婶子商量,就马上退了亲,你说说,是不是有相好的,看不中人家了?”
        阿仓摇了摇头,并没有马上回答我母亲的问话,而是一股劲地落泪。母亲说:“你既没有相好的,又主动毁约,这不是误了自己的终身吗?你能保证娶一个么样的姑娘进来呢?”
        一句话说得阿仓的眼泪直往下落,他,哭得好伤心。
        其实,我母亲是知道其中的原委的,阿仓的妹妹想毁约,善良的阿仓怕误了妹妹的前程,于是主动向姨妈家提出了毁约。
        由于母亲在中间周旋,阿仓那门差点告吹的亲事总算又续了起来,半年后,他终于把表妹娶进了家门,总算组成了并不是十分美满的家庭。为此,阿仓在心底里还是很感激我母亲的。记得有一次我母亲生病卧床不起,阿仓还特地下了一碗肉丝面送了过来,母亲手捧着那碗热腾腾的肉丝面,也很激动,热泪盈眶的,那情景我至今难忘。
        后来阿仓的膝下添了一男一女,可这并没有给阿仓带来多少快乐,由于近亲结婚,阿仓的儿子到了五岁还不会说话,而且体弱多病,这给阿仓的打击很大。自那以后,阿仓便沉默寡言的,有的时候一整天见不到他说上一句话。
        我参加工作之后,便和阿仓来往少了。偶尔回到老家,也会碰上他一两次。阿仓总是神情忧郁、沉默寡言的,我们在一起谈话的机会也少了。
        有一次,我正在上课,阿仓突然找上门来,我把他引到自己的寝室内,给他沏了一杯清茶。许久,阿仓才慢吞吞地说:“我实在在家里呆不下去了,我想到外面去走走!”
        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问了他一句:“你走了,嫂子和两个年幼的侄子怎么办?”
        “我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了,我只有走出去,可能还会有所好转.......”阿仓脸上的神情很失望。
        我没有再劝阻他,于是就借给他几十元钱,那时我的工资微薄,实在不能给他太多的钱,身上只有这些了。他接过钱,感激万分的样子!
        冬去春来,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阿仓杳无音讯,他的家里只靠老嫂子撑着,日子自然一天不如一天,我家兄弟伙没有办法,只得经常帮帮老嫂子做做农活,帮她分担一些忧愁。
        阿仓初出去的几年,还经常寄钱回来,后来钱也没有了影儿,连信也没有了。
        兄弟们猜想:阿仓八成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想几年前的一个清明节,我回到老家祭祖,在伯父的坟前竟然意外地遇到阿仓。
        我差点认不出他了,多年不见,阿仓苍老了许多,变得瘦弱而又疲惫不堪,面如黄纸,目光暗淡无光。
        我好一阵心酸,想喊他,可终于还是没有喊出声来。
        半年之后,阿仓离开了人世,静悄悄的走了,阿仓在外面到底干了些什么,我无从知晓,也不愿意去打听,我想:这里面的许多情节和故事一定是无法用文字和语言所能够表达出来的。
        送阿仓入土的那天,我特意买了几斤土纸,带了100元钱给了老嫂子。老嫂子默默地收下了,她只是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却没有一滴眼泪........
                                      【432824湖北省大悟县黄站镇中学刘继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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