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六和戴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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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六和戴姗

■　张　卫

《南方人物周刊》2006年第19期　　时政新闻-民间

- - 　　戴六和戴姗是父女。 　　这个凌晨，德葡大战的凌晨，球迷戴六没完全死，靠呼吸机还能喘气，但脑电波没了，心脏弱跳。医生问，生命体征基本消失，连植物人都算不上，“还要救吗？” 　　戴姗问，能救活吗？医生说肯定救不活。戴姗问花钱呢？医生说花再多也枉然。戴姗说，那还问救不救。医生说，这是责任，也是规矩，必须问明白。戴姗沉默须臾，在我们一大群人的注视下说，那就转病房吧。转病房，就是从重症监护室转普通病房。重症室每天单是乱七八糟的管子和仪器，就得2600元，这是戴姗两个月的工资。 　　“他会原谅我的。”戴姗说，表情淡淡的。当夜，戴六走了。不知他原谅她没有。 　　戴姗是戴六插队时私生的。戴六回城后并不知道他的“小芳”已经怀孕。10多年后，“老芳”牵着个女孩来找爹，把我们那条街都闹麻了。当时电视里正放《孽债》，不知老芳是不是受了启发。 　　由于老婆不待见，戴六对戴姗只能不咸不淡，生活费要给，温情却少。戴姗争气，从初中开始住校，大学毕业也很少回家。即便回，关系也很淡。 　　戴六生于50年代末，在家里排行老六。成年后工作难找，先下乡插队，回城后当工人，再搞水产量贩。每天清晨，驾着摩托去水产市场，把毛肚、鸭肠、黄鳝一包包运往火锅城，再将基围虾、澳龙、大蟹送到酒楼。戴六人脉好，赚了一些，但喜欢打牌，输多赢少，存款不多。虽不多，买辆长安小货车没问题。戴六不肯，说小货车闷，摩托舒服。知情人说舒服个屁，还不是舍不得缴停车费。 　　戴六80年代就玩摩托了，车技一流。那时，我们这座城市的两大军工厂转产，成就了全国两大摩托品牌。邻居们算过，戴六那批学摩托的750名学员20年后所剩无几。换言之：死得差不多了。戴六忌讳谈这事。一次与别人争吵，戴六说，什么他妈的所剩无几，我不还好好活着吗，人家不开摩托没准早开汽车了呢！ 　　出事前戴姗例外地给戴六打过电话，说，老爸，你好多天没好好睡了，不就是个球吗，不要太认真。戴六呵呵应着。看完球天蒙蒙亮，他说该送货了。一圈球友正打瞌睡，朦胧中有人骂他，送什么货呀，不要命了？戴六没听，驾车上路，与一辆大卡迎头相撞。送医院后，他只说了一句，“我睡着了。” 　　火化那天，戴姗哭了，淡淡地哭。当晚我看新闻联播，说截至6月31日，全国交通事故19万起，死亡41933人。我呀了一声，敢情戴六还属下半年的统计数！下半年里还有多少万？不知道。只知道，每个数字背后，都有段不咸不淡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