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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林薇:诗歌煮熟的月亮
月亮的脸在改变 郭德鑫 作
这两天,7岁的儿子跟李白开起了玩笑,把一首千古名诗给恶搞得不成样子。早晨吃面条,他摇头晃脑地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吃面条,低头喝面汤。”晚上临睡前,他又翘着二郎小腿哼哼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打蚊子,低头踩蟑螂。”让人哭笑不得。倘若诗仙再世,情何以堪?我的感慨还没发出,他又发话了:妈妈,李白的胡子是不是很白很白,所以才叫“太白”?他的诗写得还真不赖,就是给人编着玩的吧?
我一时无语。李白有过这个想法吗?也难说,他本就是一个放荡不羁、不按常规出牌的人。经典名句沦为黄口小儿的无厘头接龙,倒也有趣,虽然不是雅趣,但至少是乐趣。隔天,我翻闲书,读车前子的《好花好天》,读到一段有意思的狠话:“如果要我去禁书,我首先把唐诗宋词给禁了——它们已经使中国人在生活中在自然中的诗意程式化、群体化、陈词滥调化,看到月亮就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碰到分别就说‘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点创意也没有。”
车前子的激愤不是没有道理。诗意被程式化、群体化、陈词滥调化,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亘古一轮月,盛放在一樽千年大鼎里,被诗歌煮呀煮呀,供人们品来尝去,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每逢中秋佳节,皓月当空。抬头看见月亮,再木讷的人也会生出点与平日不大一样的情愫,更何况文人骚客呢。如何抒情?诗歌载之。诗从何来?每每一下子想不起,搜肠刮肚,似乎也只有拾几句古人的牙慧,才配得上当下的情境,聊寄无处安放的心情。
月亮诗意地栖居于遥远的夜空。人类不仅用充满诗意的句子来吟咏它,还以充满诗意的科学行为来探索它。我给小儿讲故事,从古老的嫦娥神话讲到登月的阿姆斯特朗。阿姆斯特朗小时候问妈妈:我可以到月亮上去看看吗?他的妈妈说:可以呀,只是别忘了回来哦。长大后,阿姆斯特朗果然第一个跑到月亮上去了,并且也没忘了回来。小儿听得出神,急急地问,后来呢?阿姆斯特朗到哪里去了?我说,他前一阵子去天堂了。为了怀念他,人们对着月亮眨眨眼,来表达敬意。小儿笑了,眼睛弯成月牙状。科学的诗意,诗意的童话,在古老的夜晚美好地流淌。
又一年佳节来临。我提笔想写点什么,低头便想到月亮,笔一落到纸上,就是那一首:“花间一壶酒,独酌独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程式化啊程式化,我换一纸新笺,又写:“月出东斗,好风相从,太华夜碧,人闻清钟”,这算不算陈词滥调呢?如果是,“滥”得是多么古美!当抬头看见月亮就想起那些诗歌成为一种习惯,是否说明诗和月已经一起成为我们心灵的一份皈依?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这一枚被诗歌煮熟的月亮,散发着千年熏香,我们已经被浸淫太久,走不出来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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