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代中国书坛格局的由来
——二十世纪末的思考 黄 惇
| | [内容提要]
●清代碑学影响下的流风与碑派的新发展
●碑帖融合的创作模式与其领域的拓展
●帖派的再兴与对二王系统文人书法传统的回归
●外来艺术思潮的冲击与“现代书法”的探索
● 尾语
[关键词] 传统 现代 探索 思考
|
| |
|
一 清代碑学影响下的流风与碑派的新发展 当代书坛的第一支重要力量是清代延续至今的碑派。
崇碑思潮的出现,可追溯到清代初中期的前碑派,大抵从郑簠(1622—1693)起,有了专一向汉碑学习的典型。雍乾时扬州八怪中的金农(1687—1763)受郑簠影响,开始完全舍弃王羲之以来的传统,在师碑的同时,转向对古代无名书家的学习,他曾有这样一首诗:“曾稽内史负俗姿,书坛荒疏笑骋驰,耻向书家作奴婢,《华山》片石是吾师。” 金农书法的实践甚至比这首诗所表达的走得更远,在他的隶书、碑化了的行书和后期的隶楷、漆书中,成功地实践了自己的思想。
金农以后的碑派,实际上正是像金农那样以舍弃二王系统的文人书法传统为代价的,并同时从碑版、金石和非文人书家的民间书法中开掘出了另一传统。从书法本身发展而言,二王一脉的文人书法传统在清代主要是由赵、董书风为体现的,由于帝王之喜好,文人书法被宫廷化,蜕变中失去了其本身具有的自由精神,因此在当时成为碑派革新的对立面。在碑派的发展中,理论家充当了先导的作用,尽管阮元、包世臣和康有为三位碑学理论家对待帖学的态度不一,但在崇碑的立场上却是前后一致的。值得充分注意的是他们大都在宏扬金石碑版的同时,否定了宋代以来学习书法的主要对象——刻帖的价值,以为《阁帖》漶漫、屡屡翻刻失真,而认为只有碑刻保留了千年之典型。这种观点,在康有为(1858—1927)所著《广艺舟双楫》中发展到了极点,他专列《卑唐》、《尊碑》两节,在以北朝碑刻与唐碑的比较中,以魏碑审美为评定标准,完全漠视书法发展的历史。当然勿庸置言,清代碑派所走的路依然与历代各家变革之路相同,所谓“借古开今”是也。康氏思想的宗旨即是变革,如其所言:“盖天下世变既成,人心趋变,以变为主,则变者必胜,不变者必败。” 然而清代碑派所祟尚表现的金石气,显然亦主要是从风化、漶漫之金石拓片中获得,其特征表现为用笔追求厚重、苍茫、浑穆,这种追求在短短百年的碑学运动中,使笔纸的运用、书法的审美趣味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令人不解的是在碑学高潮之中,似乎谁也没有用其之矛去攻其之盾,那些被康有为鼓吹的穷乡儿女造像,不论如何残破漶漫或错字连篇一样受到顶礼膜拜,似乎并没有人去问一声,为什么刻帖漶漫、翻刻失真即当抛弃,而碑刻漶漫、残破模糊,却当倍加颂扬呢?康氏回答得并不错,“碑学大播,三尺之童,十室之社,莫不口北碑写魏体,盖俗尚成矣。” 潮流到来的时候,掩盖了一切。
康有为的《广艺舟双楫》堪称碑派理论的总结,本世纪初它的影响是空前的,在开掘碑派审美,研究碑派技法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然而由于其尊碑贬帖的过激立场,负面效应也十分强烈。清代以来的碑派开启了一个帖派所不能囊括的以篆隶、北碑和无名书家为中心的传统,但却抛弃了这个原始传统进化后的二王一系文人书法传统,这碑学理论中所蕴含的这种反传统主义,导致了整个中国书法传统的断裂,这种思潮从清中叶以来一直影响到当代,当然毫无疑问也漫及日本与韩国的书坛。
本世纪初对后世有重大影响的书家,几乎清一色都是从碑派大潮中涌现出来。民国初年聚集于上海的吴昌硕(1844—1927)、康有为、沈曾植(1850--1922)等,是其中杰出的代表。他们的作品散发着浓郁的金石气,风格以雄浑、厚重、朴拙为主要特征。这一时期直到二三十年代涌现出的许多书家,几乎都对五四以来的新文化运动漠不关心,坚持走摹古的道路,若曾熙、李瑞清、萧蜕庵、王福庵、罗振玉、王个簃、钱瘦铁、朱复戡等等。吴昌硕的众多弟子,几乎仅守师门鲜有创造。李瑞清等人则描头画角、极尽颤抖之能事去表现康有为提倡的“雄奇角出”。唯王福庵以工稳秀雅的篆书另辟蹊径,在运用碑派笔法的同时,以工笔回归秦唐二李和二周金文。
从清代中期碑派崛起,循序出现了隶书、篆书、北碑的高潮,而进入民国时期隶书创作表现平平,篆书则向雄浑和秀雅两极发展。最有影响力的还是以康有为所实践的北碑,但这一时期的摹古风气,已使吴、康、沈之后的书法家丧失了创造的活力。碑派大潮之后的退潮势在必然,这在李瑞清僵化的笔下,及吴氏弟子多人一面的流派书风中,无可奈何地展现出来。
吴、康、沈的弟子们和许多私淑弟子,一直活动到本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民国初康体风靡一时,但40年代已鲜见效仿者,随着其年龄最小的女弟子萧娴于1997年谢世,中国书坛似再难寻觅康体风貌的书家了。吴派的延续性最强,直到今日仍不乏追随者,他具有个人风格的《石鼓文》成为新的经典。沈氏的书法风格本不成熟,弟子中以王蘧常宗其衣钵,而影响较大。尽管以纯粹效仿这几位大师艺术风格的作品渐渐淡化,但康氏所提倡的北碑风格,他自己所表现的拙、重、大的阳刚之美,以及吴昌硕在其篆隶行草中所表现的金石气息,都对当代的书风施以巨大的影响。
如前所述,清代碑派中的一个重要贡献还在于开崛了向无名书家的书迹学习,向不为历代文人启齿的民间书法被重新投之以新奇的目光。晚清之时,先是安阳甲骨文出土,此后西北楼兰、敦煌、居延汉晋简牍出土,更有敦煌藏经大量发现。近世以来,不仅西北汉简的出土与日俱增,更添江淮汉简的大量发现,其中像《云梦睡虎地秦简》、《长沙马王堆西汉简帛书》、《青川郝家坪战国木牍》、《长沙走马楼三国吴简》都是历史上未曾见过的新资料。因而极大地开阔了人们的视野,容量之富,风格之多,足可淹没康氏笔下所举众多北朝碑刻的名目。碑派所提倡的取法对象迅速地得到扩展。这些历史上未曾发现过的无名书家书迹,在新的历史时期极大地支撑了碑派书法艺术的新发展。
甲骨、汉晋简牍残纸、敦煌写经,均于本世纪初开始被发现,但当时的书家却鲜有问津者,其原因或为康、吴等人的书法笼罩,或言书家之宗旨以摹古为主,对接受新鲜事物麻木不仁,当时的书家也许完全没有注意到,雍乾时扬州八怪中的金农早已在实践古代的写经体了。当然这一时期缺乏敏锐的理论家也是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之一。只有罗振玉(1866--1940)在研究甲骨文的同时,开始以甲骨文为素材进行创作,其他出土书迹几乎在当时书家的笔下没有反映。平心而论,罗振玉以文字学家摹写古文字的方法所书写的甲骨作品,缺乏艺术表现力,虽影响甚微,却是他首先以当时新出土的古文字资料进行创作的。然而自80年代到今天的中国,正处在信息传递高速发展的时代,一旦新出土的书迹资料公布天下,立即有众多人投以极大的热情,那些原本从篆隶碑版起步的书家,在掌握了篆隶的基本笔法后,很容易从新出土书迹的造型上获得新的感觉,并以此独张门户。在70年代末全国首届书法篆刻展上,一张摹拟痕迹明显的《石门铭》或《张迁碑》的作品可以入选,并给人以久违了的新鲜感,但随着当代书法发展的深入,先后在全国书展和各地书展中出现了汉简、秦隶、马王堆帛书、楚简、楚金文、甲骨文、中山王装饰篆书的阵阵热潮,至于以晋唐写经、魏晋残纸、汉金文和砖瓦文字、印章文字为借鉴对象的作品也纷纷出台。这些作品从创作思想到用笔特征似乎可以说完全是清代碑派的延伸,但从作品的面貌和取材的倾向来说则是全新的,我们看许多优秀的书家,在篆隶创作中由于输入新的源头活水,对清代重新光大的这两种书体都有突破和前进。有意思的是,这种风气在日本与韩国也一样有增无减。这说明碑派尽管在三四十年代已经有退潮之迹象,但在八九十年代中国的书法热中,由于新出土资料的支撑,其发展的势头重新看好,并将影响到下个世纪。
北碑一脉,当代的书家和爱好者,已不再有康有为所言“三尺之童,十室之社,莫不口北碑写魏体”的局面,多元的创作格局和大量新的出土资料,冲淡了对北碑的新鲜感。作为楷书体系的北碑,更多地成为基础训练中的一环,而隐到了创作的背后。在各种展览中魏碑正书作品相对减少,尽管它仍然占据着一定的市场,然而其表现形式往往融入了行草,静态转变为动态。民国时期那种以功力为表现的工整魏碑书风,似已鲜见。这既是北碑一脉在李瑞清等人笔下已显颓势的继续,也是北碑一脉寻找更广阔出路的必然。
篆隶两体的创作,当然也有两难的情结,随着现代进程的发展,传统古文字学的研究队伍迅速萎缩,现阶段中国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在释读古文字能力方面甚至不如一个有数年写篆和篆刻创作经历的爱好者,大量出版的古文字工具书,亦只是以楷体对照,而不作分析。小学的兴盛在历史上曾是碑派兴起的重要因素,而今的衰退无疑将影响未来以古文字为基础的书法篆刻艺术创作。
此外,康有为所著《广艺舟双楫》作为碑派书法理论的总结,对本世纪的书法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他的负面效应也越来越被人们深刻地认识到。自30年代偏于一隅的成都人刘咸炘在《弄翰余沈》一书对其评说批判以来,直到近二十年来,才出现重新审视其书学思想的新研究,但对清以来碑派思想加以系统的清理和研究尚待深入。近二十年来,关于碑学资料的研究亦有长足的发展,如山东一地就先后举办了《汉碑研究》与《北朝摩崖刻经研究》等专题学术讨论会。要使自清以来的碑学健康地发展,这种研究工作当是必不可少的。
二 碑帖融合的创作模式与其领域的拓展 碑帖融合论,出现于清碑派高潮之后,发展到当代,碑帖融合之路有了更广阔的视野。
早在清道光年间,两位杰出的书家赵之谦(1829--1884)与何绍基(1799—1873)已创造了碑帖结合的典型,他们手下既有个性鲜明的篆隶作品,更能在行草中将碑帖熔于一炉。以赵之谦为例,后世称其行书为颜底魏面,一称“魏行”。赵之谦的好友江湜亦尝赞美金农的行书,认为全从汉碑中溢出。因为金农未曾涉猎魏碑,故后世称其为“碑行”。据笔者研究,金农创造的这种“碑行”,在当时尚不被社会广泛认可为“行书”,金农自己也只将其当作“稿书”来看待,并对自己的这一书体抱有羞涩之感。我们注意到金农可以大胆地创作十分前卫的“漆书”,但其传世墨迹中竟没有一件是以这种碑行来创作的条幅或对联,这说明他只用“碑行”来写诗文稿和题跋。相比之下,赵之谦虽然也称自己不善行草,只会“稿书”,但他不仅用自己的“魏行”写手札诗稿,并且用于创作对联和屏条。金农时代“行书”的概念在文人眼里显然有着明确的规定,认为只有二王一系才称得上是行书,因此可以说,在如何对待传统“行书”问题上,观念的转变经历了半个世纪。赵之谦的“魏行”实为后来康有为等人的书法创作铺平了道路,并从接受审美的角度扫清了障碍。遗憾的是康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广艺舟双楫》中他既批评金农“欲变而不知变”,更批评赵之谦“气体靡弱”,以为“今天下多言北碑,而尽为靡靡之音,则赵撝叔之罪也”。 帖相对于碑,以流便秀逸为风格特征,相比之下自然可视为“阴柔”一面。而当康氏对赵“靡靡之音”大加鞭挞之时,雄强阳刚的康氏一派,便将“帖”的主要审美特征也扫地出门了。用康氏自己的话说,当时“帖学渐废,草书则既灭绝”。 他接着说:“行书简易,便于人事,未能遽废。”显然他将行书主要作为实用来对待。他既言“帖学渐废”,那么学行书的人还能学些什么呢?晚年的康氏在反思自己一生书法生涯中意识到了碑学的不足,曾言“吾不自量,欲孕南帖,胎北碑,熔汉隶,陶钟鼎,合一炉而治之。苦无暇日,未之逮也” 。沈曾植则实践将《二爨》与章草之融合,并在其所作《敬使君碑跋》 中说:“此碑运锋结字,剧有与《定武兰亭》可相证发者。……东魏书人,始变隶风,渐传南法,风尚所趋……世无以北集压南集,独可以北刻压南刻乎?”可见其不薄帖学。主张融汇南北,兼重碑帖,相互贯通。更有早于康氏的杨守敬曾提出:“集帖之与碑碣,合者两美,离者两伤。”原本在道光时出现的赵之谦、何绍基都是走的融合碑帖之路,但在清末的碑学热浪中则被康氏理论所掩。因而碑帖融合论的真正觉醒,则要待人们在热潮退后才真正意识到。它的出现既是对碑派热潮的反思,也为以后的书法发展开启了一条通道。
不过必须指出的是,当时出现的碑帖融合论,其立足点是碑不是帖。碑学大盛之时,帖学大坏,被称为“有清第一作手”的邓石如,以行草所作对联,可谓一败涂地,在当时帖学十分衰败的情况下,二者的相融只是一种理想。不难想象一生致力于碑学的书家,疏于帖学,对帖学中的技法与审美情趣掌握和了解甚少,又如何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碑帖融合呢?因此本世纪初至本世纪中叶的碑帖融合书家,其立根之本依然是碑,而不是帖。严格地说,只是以碑融帖,而不是碑帖兼容。关于这一点一直到今天尚未被人们清醒地认识到。换言之,在帖学创作水准十分衰弱的时代,碑帖融合的水准必然是有局限的。
沈曾植作为一个碑帖融合论实践的典型代表,执笔学包世臣,以碑法写章草和行草,且多用偏侧之锋,并将与章草艺术特征相距甚远的《二爨》和《嵩高灵庙碑》的刀刻痕迹相糅。其风格特征主要是表现拙、生和雄肆,生则生矣,却不是“熟”后求“生”,因此点画角出而失之气韵,翻折横行而有违畅达。当然作为探索者,他走出的这一步依然有着重要的历史价值,但同时也暴露出在碑帖的融合中存在着如何才能有效地利用碑帖各自不同的特征进行融合的问题。
从20年代起步到七八十年代才显示影响力的沙孟海和林散之,一位是吴昌硕的学生,一位是黄宾虹的学生。吴黄均以篆书见长,用笔之表现当属碑派一脉无疑,但吴黄二人并不是死守金石碑版的典型。沙与林在长期的学习道路上,既继承了师辈的用笔又较为宽容地接受碑帖两方面的养分,并主张碑帖兼融。重要的是沙孟海的行草与林散之的草书中,成功地将碑派用笔的特质糅入传统帖派面貌之中,绝去了晚清以来碑派中“雄奇角出”的特征,他们的作品既有阳刚又有阴柔,从中我们看到碑与帖的融合,显然不应是半斤八两的生硬拼凑,而重要的是浑融无迹,出自天然。尽管他们二人风格有着较大的差异,也并不能代表所有走碑帖结合之路者的探索,但他们与康、沈不同,都长期坚持学习唐宋和明人的优秀作品,所以从他们的碑帖融合中,正可看到帖学品格的上升。在80年代到现今的近二十年的书法热潮中,碑帖融合的创作模式得到了广泛的关注,展厅效应促使作品的外在形式美与视觉张力得以扩展,从碑派营垒中走出的多数书家不满足于静态的表现手法,开始在篆书、隶书中渗入更多的草意,擅写魏碑的书家也动辄以映带、连笔使作品上下贯气。因此他们的取法自然将眼光投向帖学中的行草。至于那些原本从帖学起步的书家,在这样一种氛围的影响下,寻求以碑之养分补充自己亦不乏其人。由于80年代的后期到90年代帖学一脉重新抬头,并迅速提高到晚清以来所未到达的高度,因此帖学一脉的不断深入,也必将影响碑帖融合的品质。更重要的是在这二十年中成长起来新一代青年书家,他们从一开始学书,就不曾在碑帖之争中受到干扰,兼收并蓄地受到碑帖的共同陶冶,并自觉地追求碑帖融合,选择碑派用笔与帖派用笔的结合。如果说碑帖融合论的出现,原本是碑派在颓势中寻求出路的手段之一,甚至可以说碑派的一个分支,此话并没有什么错,但这一时期自觉追求碑帖融合的书家,往往视野开阔,不拘囿于某碑、某派的痕迹,也不拘于自己的作品在何处立根,在用笔、造型上对碑帖两方面的资源信手采摘,随意性很大,因而他们所创作的作品往往兼有碑帖两方面的艺术语言。正是由于碑帖融合之路有着广阔领域,因此这一方面的创作实践亦将在未来的书法发展中继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碑帖融合论的实践者,一方面可以在碑与帖两大系统的历史遗产中任意选择继承,另一方面却也受到来自两个侧面传统理论的夹击。历代关于帖学的理论可谓浩瀚无垠,清代碑派兴起以来,除专一研究碑学的著作外,同期关于金石文字的研究也达到历史最高峰,而碑帖融合论除借鉴两方面的研究外,如何从创作、审美、技法诸方面开拓自己独立的而不是依附于碑帖两派的研究领域,则应该是这一脉发展中的重大课题。
三 帖派的再兴与对二王系统文人书法传统的回归 经历了漫长低潮的帖派,在近二十年中重新找回了自信。
清末的书坛“北碑盛行,帖学渐废,草法则既灭绝”。从清中叶帖学衰退以来,到本世纪80年代止,帖学经历了近两个世纪的低潮阶段。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在碑帖融合论开始被书坛接受时,已有一些有识之士从帖派衰败之中看到碑派所造成的传统断层给书法发展带来的危害。从本世纪初1908年许桐君《草字入门》,到三四十年代于右任(1879-1964)的标准草书运动,章草和今草的研 究,悄然在北碑余波中兴起。碑派思潮中本来就具有开崛原始书法形态的因素,章草自元以降已鲜有书家问津,但章草做为汉代的一种书体,似乎与碑派开崛的篆隶二体最为接近,所以对章草的研究则较易被当时书坛默认。换言之,这种研究和实践避开了与碑派的直接对抗,又与北碑、篆隶书风拉开距离。它们的出现显示了帖学苏醒的最初迹象。完全站在祟北碑立场上的于右任,于1932年发起成立标准草书学会。草书与他擅长的北碑,似乎是对立的两极。不过当他提出研究标准草书的目的是“易识、易写、准确、美丽”时,已不难发现其动机是文字改革。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后,打倒方块字,实行拉丁化的欧化思潮喧嚣尘上,为适应文化大众化的潮流,于右任企图以规范草法,让大众掌握汉字,从而达到文字改革的目的。然而从更深层次上剖析此举,不妨也可看做是为保存国粹而与革汉字命思潮的抗争,并暗示了对汉字拉丁化的怒谴。因此可以说他的本意与推崇帖学并不相干,但客观上却起到了恢复帖学的作用。今天看来这种打着大众化旗号的草书运动,不仅有着乌托邦的色彩,而其本身将草书归一的做法,显然也有违于艺术自身的规律,因此他的标准草书运动,对于以后的帖学发展意义不大。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