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2010年诗歌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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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2010年诗歌欣赏

严格的说，我还没有一本个人诗集，如果有一天出的话我打算把这本书叫作《家庭主妇之歌》。



家庭主妇之歌

我乐意把生米煮成熟饭
也不乐意把冷饭热成烂泥

我乐意让青菜刚离开土地的怀抱便跳进滚烫的锅里
也不乐意让它抱紧双臂在冰箱呆上一分钟

我乐意让锅铲刮擦锅底呜咽（老人们相继在冬天死去）
也不乐意在喜车中弹奏婚礼进行曲

我乐意让各种调料在青花瓷器里因拥挤而争吵
也不乐意水银之花在玻璃汤里缓缓升起

声声慢

当我插上你为我精心制作的翅膀

我仍然飞不起来

你担心否

当我们捉迷藏，我躲进新鲜的草垛

迷上稻草的尚未驯服的绒毛

我不愿意出来，你也找不见我

你担心否

我乃弹奏树枝的高手

当我用手掌推开树枝，指尖拨动叶片

我听不到鸟鸣，看不到山空

反被弹回的树枝抽打

你担心否

你让我全身别上荆棘

你说这样，我就可以把世界紧抱入怀

世界化身巨石，从山顶滚落

我的手臂被砸断，荆棘镶进肉里

我是一个色彩斑斓的爱人

你担心否

上颌击打下颌

当我想歌唱，却不知歌唱什么时

我便抖动下颌

抖动下颌，用下颌击打上颌

我的声音像张木匠在深夜锯起木头

抖动下颌，用下颌击打上颌

我的声音像王铁匠用锉刀打磨钢锭

抖动下颌，下颌击打上颌

我的声音像狂风扇了树叶的耳光，暴雨在铁皮上跺脚

在乌云压顶的天空下，我四顾茫然

我想歌唱，当找不到供我歌唱的对象时

我便抖动下颌

我早已习惯用下颌击打上颌

给你


陆续收到来自朋友的讯息
传递的皆是彷徨、迷惘和忧伤
我知道他们是为哪般
因为有时，我也一样

这事要是发生在昨日
我会送出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又该怎样报答友人的信任
就仿锤敲在锣上，锣怎能不响

但请假装严肃地看着吧
像木头人一样盯牢某处
相信朽木能长出嫩芽
星星会像雨滴一样，储满你的脑海  



落叶的温暖和荆棘的温暖


落叶是温暖的
落叶的温暖不是拢成堆
冻僵的你钻进里面
当它是“沙沙”响的被子
也不是缀成袍子，你披挂上阵
从不舍得离身
行窃者以为你乃千金之躯
落叶的温暖是拢成堆
或者缀成袍子，一把火点燃
你站在温暖的边缘垂手而立

荆棘是温暖的
荆棘的温暖是黛青色的
与黄色的落叶的温暖交媾
孩子是绿色的
调皮的孩子在荆棘和落叶之间往返
而孩子的孩子也许是紫色的
也许是咖啡色的
总之，它不会那么快变成黄色
要在绕过无数圈子之后
黄色才有可能重现


献给日子的赞美诗


我的日子就是我的手掌
    手心是白天，手背是晚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我的日子就是不停地翻动手掌

有时，我的日子是无力的右手
    软弱得扶不住晃动的肩膀
    有时，我的日子是砸向湖水的右拳
    湖水报复似的，溅满我的全身

我爱白天。白天
    我能看清远处的山峦、河流
    近处的树木和建筑物
    身边的陌生人和朋友

白天是我摊开的手掌
    它迎接从四面八方涌来的
    鲜花、掌声、落叶
    鸟屎、雨水和毒箭

我更爱黑夜。在黑夜
    白天看到的一切全都隐退
    我像一个面壁的人
    需要以头击墙来确认存在

这时，我手背朝上
    鲜花、掌手应声落下，只有毒箭
    需要用力才能拨出
    随之流淌的，还有浓稠的夜色

在黑暗中大声哭泣
    在黑暗中抓一把锅灰止血
    我更爱夜晚呀
    手掌的坑洼总能及时填上

希望每天，我摊开的
    都是一只完好如初
    能承受一切荣辱的手掌
    我愿意不停地翻转着，翻转着......
          2010-2-19


殊途


她是因摘下一片绿叶获罪
    她的牢房不足1.2立方米
    在牢房里
    她不能站着，只能蹲着
    躺着也只能缩起双腿
    审视自己的全身得变成锄头
    她的血液原本流得畅快
    可在小牢房里，它不但要费劲地弯曲
    还要努力地辩识路径
    灵魂飘散不到空中
    只能挤在小牢房里，像浓烟
    她日夜吞吐浓烟，咳嗽不已

    他踩死一只甲虫之王
    它们把他投进监狱
    他因此获得一间超级大牢房
    （犯小罪住小牢房，犯大罪住大牢房）
    他的大牢房比流河长
    比天空高
    比沙漠宽
    某日狱警让他放风
    他只在原地转了几圈，天就黑了

           2010-2-5



某个冬日的早晨


打开房门走出屋外
    我看到远处稻田里一丛凤尾竹被雾霭围住
    想想花朵吧：白色的瓣、绿色的蕊
    一大清早，开放在田野上
太阳出来，花瓣便躲进地下
    只留娇嫩的蕊随风摇摆
灰尘抖落，田野摊开手掌
当它是甘露从天而降

         2010-2-5



一张惯于说谎的嘴


每天制造十个谎言
    谎言一经说出便永远离开
    谎言像白气球，在空中飘浮
    谎言有脓胞的特性，被薄膜包裹
    一旦刺破，将血污泛滥
    为了保护前面的谎言
    得制造出更多的谎言
    你的谎言、我的谎言、他的谎言
    飘浮在空中，形成厚实的网
    喝的雨水是经过谎言过滤的雨水
    淋浴的阳光是经过谎言过滤的阳光
    鸟儿原本飞得比响箭还快
    可在谎言密布的天空
    它左冲右突
谁掰得开嘴巴和舌头合谋的闸刀
    死神从地下抓出一把烂泥
    抹于说谎者的嘴上
    说谎者永远闭上眼睛，不看同行
    永远关上嘴巴，退出说谎竞赛
    永远耷拉下耳朵
    再也不作把谎言抛向空中的弹簧
    说谎者在说谎者的队列中倒下
    说谎者踏着说谎者的尸体前进

          2010-1-30



还是让我说说灵魂之爱吧


还是让我说说灵魂之爱吧
    像空气，无处不在
    像雨水，不放过任何一个隐匿的石缝
    被抛弃的形体如蛇蜕，遗落在草丛
    灵魂却在树枝间追逐

再让我设想一下灵魂的亲密之举吧
    牵手、拥抱、亲吻、床笫之欢
    这些比面团还柔软、洁白的灵魂呀
    他们表达亲密的方式，我所能想到的
    只有扭曲、应和、纠缠如麻

            2010-1-30



向不借助扫帚飞行的物事表达敬意


请允许我用如下方式
    向不借助扫帚飞行的
    物事表达我的敬意
    吐唾沫、抛石子
    发响箭、射子弹、
    吹狂风、下暴雨

鸟拉下鸟屎
    树叶承载花粉
    风携着味道
    流星抛弃云彩
    蝙蝠吃下蚊子
    芦苇花与蒲公英的种子掺和
    灰尘遮住流言蜚语

          2010-1-30



给不再年轻的自己


你喃喃自语：疲惫呀，这躯体，这脏器
    让我在沙发上平躺，接通电源
    让我充电一小时，拧发条一小时
    让我像死亡那样，把一切一切抛开
    一小时。你虽不年轻，一小时后
    你还能把骨节抖出动听的音乐

    厌倦呀，这驴子拉磨一样的生活
    厌恶呀，这风平浪静下犬牙交错的暗礁
    你尚年轻，你有年迈的父母
    细小的孩子，壮年的伴侣
    允许你厌倦一天，厌恶半天
    你要尽快长出触角，用快乐把忧伤覆盖

           2010-1-25



推窗即景


推的是南边的窗
    在四楼
    茶色的窗子
    用的是太极的以柔克刚之功
    上半身悬空
    像个鸟人

看到的地盘有活人的
    也有死人的
    活人在楼宇里
    在飞奔的汽车里
    在飞奔的汽车的唾沫星子的
    包围中

死人在半山腰
    偷偷在黑暗中挖
    在砾石上磨
    磨到只剩下骨头也不放弃
    名片镶嵌于土里
    亦像长方形的门铃

这样的景色辨不出季节
    界河亦被填塞
    前日傍晚
    友邻单位有人死去
    活人围着他忙碌

    远方的山坡上
    人影绰绰
    那是好事者从此处跑到彼处
    在不朽的名片间
    穿梭着  穿梭着

       2010-1-5



我有一朵白云


某一天它偷偷溜到了天上
    大鱼身上的银鳞呀
    我的云  你是哪一片
    任我颈项酸疼它也不跨出队列
    那么多自由自在的野兽呀
    我的云  你是哪一只
    我的的鞭子怎么这么短

我不拿篓筐装着你了
    你在我家屋梁上随意弯曲吧
    我当你是一截快乐之绳

        2010-1-1



我有一间仓库


我有一间仓库
    我从中间把它隔开
    一半用来放苹果
    一半用来装荆棘
    我经常去清点它们

苹果越来越多
    有苹果对我坦言
    她是被同类的香气吸引进来的
    或者，这里拥挤但温暖
    他进来了就不想出去
    要么是，他是某某的孩子
    他们喜欢挤在一起

荆棘越来越少
    留存的为数不多的荆棘如此数落那些业已消失的荆棘
    谁被谁吞食
    谁伙同谁分食了谁
    谁是越狱高手
    谁一夜之间化作青烟散去
    这些失去生育能力的懒惰的家伙
    占据一个角落就不愿意动弹

    看来，我得把隔墙拆掉
    我还需要一间更大的仓库

         2010-1-1



你是我的镜子

    有时，我的镜子是一只玻璃鱼缸
    只有照它时，我才知道
    我的脸上有鱼
    我的头发是水草，鱼在水草间嬉戏

有时，我的镜子是一条蛇
    只有照它时，我才知道
    弯曲是妖，拉直是魔
    中间是蛇蜕，斑纹有繁复的路径

有时，我的镜子是一堵墙
    只有照它时，我才知道
    连墙壁都会变老，最好的镜子
    都没有五官，都不偷长皱纹

          2010-1-1


原谅我

原谅我失控时尖叫的嗓子
原谅我被意外掏空的大脑
原谅我下楼时紧握的双手
原谅我灵活地闪避尖锐之物

我曾诅咒过横冲直撞的汽车
站在深渊边缘
我说服不了颤抖的腿
拽不住后退的身躯
在颠簸的机仓我双手合十
去医院探望亲友我速战速决
原谅我如此胆小
原谅我越来越珍视生命



离地面六十四米


电脑里，倦鸟已归巢
我要走二十分钟才能回到宾馆
经过了医院、政务中心
商铺无数，行人无数
进房间后把门“轰”的关上
    拉上厚实的遮光窗帘
脱下高跟鞋、束腰裙子、内衣
套上宽松的长T恤
这时，一种叫“自由”的稀有气体
便从窗帘细密的孔洞钻了进来
我是如何感受到这种稀缺物种
并肯定的说：是它　是它
而不是别的，因为
那一刻，我忘记了我的喜爱
我的念想
只愿在宽大的双人床上翻滚
与它嬉戏，听它耳语



清明怀人

每年的这一天
    亲人都会从四面八方涌来
    水边的山坡处处是绿色的请柬
    她微笑着收下其中一封

    不再为生活奔波
    不再为哪个没出息的孩子操碎心肝
    死
    把原本平凡的母亲调教成贵妇
    诚意是充足的
    宴会地点选在她的客厅
    在她的墓前
    人们嚼着可口的饭菜，语焉不详

    风干物燥的季节
    沙子就是她伸进瓷盘的卫生筷
    她吃得那么少，那么少
    以至于没有一块肉是因为她伸出的手

而消失。见不到她上下滑动的喉头
    我们便能就此否认
    她没坐在你我之间
    她没有把手绢轻轻丢在我们身后



天色阴沉
     天色阴沉
     我和朋友顶着这样的天空
     显得轻松而兴奋
     双脚轮流挖着沙滩
     沙浪也推动我们前行
三江汇流处
     瘦弱的河水没了声息
     小鸟的爪印在沙滩上唧唧喳喳
     芦苇迎风，叩额而泣
     我搅动水，发出哗哗的响声
     我将代替河水
     对围观者予以言语上的抚慰

家

它们的家在沙发后面
是一本书
烟头是父亲
发卡是母亲
瓜子壳是孩子
绿色的封面
孩子说，绿色的草地适合野炊
父亲说，这里适合躺下什么都不想
母亲说，我们就呆在这里吧
哪里都别去
此刻我扮演的王母的角色
我探下半个身子
老实说，分开他们不那么容易
经过一番恶斗
最后的胜利属于我
书捡起放回书柜
发卡别在头上
烟头和瓜子壳倒进垃圾桶
从此他们便天各一方
后会无期
我不会为此感到内疚
因为这样的事我经常做
有时是取走蜂蜜留下蜜蜂
有时是吃下橄榄抛弃橄榄枝




爱的短章

******
消失不见的人呀
我一刻也不能忘记你
之所以没去找寻
是因为我坚信
你就在那里......

******
你再也不用手持火把
向更深处探寻了
因为我已把自己完整地
呈现在你面前……

******
我对你的爱像后园的花
它给我希望
它让我觉得美好
我知道春天会来
我知道花会开
我知道
我俩在同一个星球上生活
相隔并不遥远…..

******
即便物质统治了世界
即便膝盖都在金钱面前跪下
我还是会固执地
相信爱情
我会一直爱下去
一刻都不会停留
无论他贫穷或是富裕
在身边还是远离……


有人

有人偏安于西南一隅
对着严密的窗帘宽衣解带
有人站在夜晓清浅的河边
脱下网状丝袜、弓式高跟鞋

有人闭上眼睛不睡
用思绪把亲人挨个抚摸一遍
有人紧含热泪，不让它掉下
惊醒沉睡的木质地板

有人在镜沿打磨嗓子
——这刺破黑暗的利器
有人在信格翻身
借黎明的手迎接第一缕光线

有人拒绝跟高仰的下巴对话
对着鱼缸，抠挖脸上的雀斑
有人打开剪刀，“咔咔咔”
梦境无限长，无限宽

有人摹拟天空，每到傍晚
都会下一个金黄的蛋
电视里上演着揪心的爱
有人给美人施肥、授粉

有人吊在母亲的胸前
穷尽一生只能咂干葡萄上的露水
有人用筛子筛出满天星光
星空下，我把指针捂成一个圆



2010年第24首：感谢上帝，感谢礼拜天

我不相信上帝
但我感谢礼拜天
礼拜天，我不朝拜上帝
对镜缓缓梳妆
我朝拜镜中的自己
慢慢洗衣、做饭，打扫房间
我朝拜家，朝拜肉体，朝拜粮食
悠然转换电视频道
我朝拜凡夫俗子的生活
慢慢走到屋外
晒着八、点钟的太阳
我朝拜“朝拜”本身
朝拜座钟一样的天空
钟摆一样的太阳
当我站着、坐着、躺着朝拜时
感谢上帝，感谢礼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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