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梅：通过写作帮助儿童实现自我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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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冬梅：通过写作帮助儿童实现自我成长

——第九届中国儿童阅读论坛暨亲近母语教育研讨会开幕式上的主题演讲

　　[ 亲近母语的理想是培育有中国根基的世界公民，使他们成为情感清明，有独立理性，有中国灵魂的世界公民。其实我们更应该往前走一步，教育的责任是培养新一代的人类，他们独立而自由，他们完整而有智慧。]
　　人们通常习惯于思想，习惯于把自己的思想开始于最远的地方，最高的原则和最伟大的理想。我是信奉理想的。但看见、说出和走到，我以为走到最难。因此我更相信切实的行动。因此亲近母语希望从每一天自我的更新开始，从一点一滴的建设开始。从一个个教师、一间间的教室到每一个屋檐。从每一个黎明的日有所诵，到一个个文学的课堂。
　　所以每一届的论坛，这场春天的聚会，都在我们坚实的实验基础上，集中探讨一个主题，并希望一点点地向前掘进。我们探讨过儿童文学和儿童阅读，探讨过文学的味道，探讨儿童和哲学。
　　本届论坛的主题为“儿童写作：写出真我”。事实上，在10年的儿童阅读推广过程中，我们不断地被家长问到这个问题。家长们困惑：我的孩子读书很多，可是为什么写作还是不行？其实，阅读和写作是两个不同的东西，阅读不仅仅是为了写作。但确实，儿童写作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恰恰是孩子头疼、家长心烦、老师犯难的问题。书店里有各种各样名目的作文书，有的家长为了让孩子得高分，甚至让孩子背作文书。
　　前一段时间，网上流传一个微博，尽管它并不是一个真实的教师和孩子之间的互动，但是它确实来源于现实。有一个孩子写了关于“学雷锋”的系列作文，其中有一篇是这样的：
　　今天下雨了，我看见王丽娜没打伞，我想起今天是学雷锋日，于是我把王小小的伞拿给了她，然后和她一起开心地回家了。
　　还有一篇是这样的：
　　今天我看见一个老大娘从口袋里掉出了4张500块钱，我马上捡起来还给老大娘，老大娘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转身对老大娘说：我叫红领巾，雷锋叔叔是我的偶像。
　　其实，我们很多人都在作文里写过学雷锋，都让过座位，都无数次拾金不昧，扶老奶奶过马路……我们习惯于让孩子们进行宏大的叙事，国庆献礼、家乡巨变、新年献词……即使写生活也是千篇一律。
　　[儿童写作的症结在哪里？孩子们没有兴趣！为什么没有兴趣？因为对于儿童而言，写作已成了一种训练。]
　　关于儿童写作存在的问题，可以总结为以下几点：
　　第一，我们的教育完全不适应儿童的天性。开笔过早，要求过高，缺少激励。当代的教育对儿童提出了过高的不切实际的要求。
　　第二，题目远离孩子们的生活。不指向儿童自然的生活场景和内心感受。
　　第三，话语方式不对应孩子们的话语方式，作文中习惯于让孩子说假话、空话、套话。教材里很多的习作例文，也没有真实感。
　　第四，作文缺乏切实的指导，教师也常常不知道怎么写作文。因为当前的师范教育并不强调教师要自己会读和会写。
　　[儿童写作教育是为了让儿童具备未来需要的书面母语表达的能力，但同时，儿童写作教育更是为了帮助儿童实现自我成长和自我教育。]
　　儿童为什么要写作？我以为，写作是生命的言说。
　　儿童写作教育是为了让儿童具备未来需要的书面母语表达的能力。但是，很重要的是，你不要忘记了教育的本意。儿童写作教育更是为了帮助儿童实现自我成长和自我教育。
　　最有魅力和最有效的教育，就是自我教育。儿童的写作教育，也是为了让孩子树立真诚的言说态度和生活态度。
　　应该写什么？如何进行儿童写作教育？我用观察作文、生活作文、文学作文、思想作文、实用作文这五种方式，来概括我对于儿童写作的一些基本的认识。
　　观察作文 为什么把观察作文放在第一位？以下是苏霍姆林斯基学校的作文题目：
　　一年级：学校的果园。校舍旁边的花。当太阳没入乌云的时候。我们到森林去的一次游玩。晚霞。我们的池塘里有些什么生物。春天的第一朵花。鸽子、燕子和麻雀都是怎么飞的。黄昏。鱼缸里的小鱼……
　　二年级：夏天和秋天。蓝天鹤群。椋鸟南归。刺猾准备过冬，燕子筑巢。我们怎样招来飞鸟。冬天太阳暖和的时候。森林积雪下的生命。西瓜熟了。我们的葡萄园。粮食怎样变成面包。大风前的日落。晴天之前的日落。和煦的微风。寒风。春日暖阳。炎热的夏日……
　　三年级：小麦怎样抽穗。荞麦开花。日出。果园秋景。林中。秋色。蜜蜂怎样劳动。田野与草地（比较）。鸟类：我们的朋友。春天的花，夏天的花，秋天的花，冬天的花草世界（温室内）。第一场雪。傍晚黄昏。橡树上的啄木鸟。彩虹。苹果树开花的时候。我们的桃园。鸟群从温暖的地方飞来。我的小狗，我的小猫，我的养鱼缸。春雨，晴日蓝天和雨前阴天……
　　四年级：池塘与河流（比较）。初秋时节。阳光明媚的林间旷地。窗外寒风。雏鸟从巢里掉落下来（暑假回忆）。暴风雨初起。冬季日出时的雪堆。“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根据俗语作文）。假如我变成隐身人（幻想）。真理是什么。如果我有一根魔杖（幻想）。夜晚。麻雀一家。霜是从哪里降下来的。最美的与最丑的。现象、原因、结果（逻辑练习）。春汛。鹤鸟飞到哪里去？夜晚降临。我的小树。按瓦斯涅佐夫的画《勇士们》作文。我想成为怎样的人……
　　五年级：童话《莫罗兹科》里的什么人、为什么遭到惩罚。普希金在《死公主和七勇士的故事》中是怎样谴责邪恶和正义的。夏天的旱晨（尼墓金诗《早晨》读后）。女主人使格拉西姆遭到什么不幸（根据屠格涅夫的短篇小说《木木》写作）。朝霞和晚霞。窗外秋雨绵绵。初射的阳光照亮了什么。维红的晚霞。在刘草场上（暑假回忆）。深秋乍寒。候鸟飞往温暖地带。林中之夜。鹤。现象，原因，结果（逻辑练习）。人生活在世上为的什么。透过滴水看世界。透过天蓝色玻璃看世界。根据列维坦的画《三月》作文。“念、难见挚友”（依谚语作文）。致外国同龄朋友的信（读文章或报纸简介之后）。让天空永远洁净，愿世界永无战争。
　　六年级：壮士歌中的勇士伊利亚·穆罗米茨保护什么人，跟什么人作斗争。杜布罗夫斯基的什么吸引了我（根据普希金的中篇小说《杜布罗夫斯兹》作文）。人民的忠实儿子奥斯坦和叛徒安德．列（根据果戈里的小说《塔拉斯·布利巴》作文）。“懒汉怨日出”。“平放的石头，流不过水去”（以谚语为题作文）。我以什么人为榜样（我的理想人物）。凋谢的叶子呈现什么颜色和色调。晚秋草原的变化。冬季林中。“初秋有段虽短暂但是极美妙的时节……”（丘特切夫语）。春天的溪流。丁香丛林。按库英杰的画《乌克兰的夜》作文。按佩罗夫的画《三套车》作文。按普里亚尼什尼科夫的画《渔童》作文。草场之夜。按巴克舍耶夫的画《蔚蓝色的春天》作文。和平时期能表现出坚定和勇敢精神吗？人生中什么最珍贵。我认为谁是最凶恶、最坏的人。宇宙飞行幻想曲。全世界劳动人民的孩子都是我的朋友……
　　仔细阅读和分析，就会发现，苏霍姆林斯基是多么重视孩子们对自然的观察。我读到钱穆先生记述自己做小学老师时候的文字，他指导孩子们写作文，也非常重视孩子们对自然的观察、感受和表达。
　　生活作文 生活作文就是让孩子们诚实地记录自己的生活，并培养孩子真诚的生活态度，从生活中学习生活的艺术。生活是最真实的。20世纪20年代，日本就曾经发起过生活作文运动。这里有一个日本的作文教学案例，这次作文课老师用了8个课时，让孩子们一起策划探险活动，然后写探险的过程和感受。
　　文学作文 亲近母语曾经出版过两套书，表达了我们在儿童写作方面的探索。我们重点做的是仿写，从图画书学习写作，从童诗、儿童文学、读书笔记的写作等学习写作。让孩子通过仿写来培养儿童对语言的感觉，学习更准确生动地表达，这是儿童写作教育重要的工作。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把儿童写作提高到文学的写作来要求。
　　亲近母语今年推出了《我的母语课》这套文学教材，非常重视读写的互动，重视从读到写的迁移。还有很多单元特别设计了一些非常有新意的“点子库”，让孩子们学习从阅读中找到一些写作的创意，或者摹写的例子，让孩子们进行一些有趣的片段的写作练习。
　　在研究儿童写作过程，我们发现，不论是国外还是传统的母语教育，都非常重视对于诗歌写作的摹写。实践中我们也发现，孩子们在享受过充分的诗歌诵读之后，自然而然地会乐于进行一些有韵律的写作。诗歌的写作和对语言感觉的培养，是孩子们写作重要的起步。古代的私塾，开笔之前非常重要的训练就是对对子。从一个字到两个字到三个字到更多。对对子要讲究词性和词性相对，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平仄相对，虚实相对等等。
　　过去的孩子经过了《声律启蒙》、《笠翁对韵》等的诵读，他们对于母语的韵律节奏就有了直觉的感知。母语是有声音和独特的韵律的，这一点在当代语文教学中重视的非常不够。
　　这里有两份外国的作文教材设计。一个是英国的，一个是德国的，他们都是关于诗歌的写作设计，都要求孩子们模仿做诗。各国教材的不约而同，和我们国家在中考高考作文中明确“不要写成诗歌”恰恰形成鲜明的对比。
　　[写作的目的不是为了写出华美的文字，而是让我们回到真正有意义的生活。同时，在阅读和写作的过程中，培养孩子们的公民意识是非常必要的。]
　　思想作文 在小学阶段，可以让孩子们起步做一些议论文的写作。实用文，包括说明文和生活当中应用的文体。
　　请看2010年法国会考的作文题目：
　　文科，以下3题任选其一：
　　(1)对于真理（相）的追求是否可能没有利害关系?
　　(2)为了给自己一个未来，是否应该忘记过去?
　　(3)解释托马斯·阿奎那《神学大全》的节录。
　　经济社会科，以下3题任选其一：
　　(1)某些科学真理是不是有可能是危险的?
　　(2)历史学家的作用是否是评判?
　　(3)解释杜尔凯姆《道德教育》节录。
　　理科，以下3题任选其一：
　　(1)艺术是否可能避免(不要)规则?
　　(2)快乐取决于我们吗?
　　(3)解释霍布斯《利维坦》节录。
　　再看看我们的高考作文题：
　　《人生诗意还是失意》
   《诗意的生活》
   《怀想天空》
   《走与停》
   《人与路》
   《生无所息，生有所息》
   ……
　　从这些作文题，我们也可以看出两国在母语教育、文学教育、哲学教育上的距离。从童年出发，尊重儿童的天性，我们不可以对孩子过早进行理性启蒙。但是从四年级开始，或者是在文学讨论的过程中，有意识地引导孩子讨论生活中的现象，身边的一些问题，引导学生关注社会生活，培养他们的公民意识是非常必要的。
　　实用作文 美国小学从三年级起，每一册教材都安排写调查报告、劝说信、信息说明等文体，实用文体写作在各年级写作中占50%左右。这个比例也许有点高，因为美国社会和中国社会不一样，他们更注重实用理性。在小学阶段我们不可能把所有事情做完，但是引导孩子关注生活，学会给家人写留言条、给亲人和朋友写信、学会演讲等，这些还是非常必要的。
　　第一，儿童写作教育最重要的是让母语教育回到儿童。让孩子说孩子的话，说真实的内心话，让他们学会真实自然的表达。
　　第二，认识什么叫“有意义”。我们习惯于把“有意义”锁定在离孩子很远的被我们概念化的那些东西，如国家、民族，集体，名誉等等。对于儿童而言，一切的价值必须让他们从最切实的身边的东西来感受。
　　第三，处理好读和写的关系。阅读和写作，读是写的基础，一般情况下，没有大量的有品质的阅读，写作是无根的。
　　第四，教师自己要学会写作。教师懂得写作的甘苦特别重要。自己不会读也不会写的教师，是很难教会学生读和写的。
　　写作的目的不是为了写出华美的文字，而是让我们回到真正有意义的生活。 让我们尊重母语，和孩子们一起真诚地书写，真诚地言说，真诚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