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超级女声到诗歌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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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超级女声到诗歌欣赏
作者：魏智渊   


    新学年又开始了！
    有两个月没有“登台亮相”了，今天第一次上课，心里居然有些紧张，站在教室门口，手心还有些出汗！如果是在公立学校，我一定会心情放松地进去，开几句玩笑，然后开始愉快地讲课。但是在私立学校，我仍然有些紧张。况且分了班，多半是不认识的学生，谁也料想不到课堂里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这学期开始带两个班，一个文科重点班即一班，一个是理科普通班即五班。上午朋友发手机短信过来，说两个班层次不齐，一定要有心理准备，我回信息：“你放心，我没问题的，我怕以后教不到这样的学生呢！格外珍惜这种经历。：）”话虽这样说，仍然想象着五班教室里的状况。
    一班的课很快上完了，纪律很好，有两个不认识的学生在睡觉，我看到教务吕主任一动不动地站在后门，就让人喊他们两个起来。
    下午第三节是五班的课，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我走上去，教室的门关着，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或蹲或立，有几个认识，高一时带过的。一个是曾令媛，喜欢看武侠，有侠义情结；一个是陆沙洲，她画画得很好，文字好不错，母亲是小学部教语文的杨老师；一个是徐湘怡，特别不喜欢语文的一个女孩子，是原来的班花，也喜欢画漫画人物，与陆沙洲关系特好。上前打了几句招呼，忽然发现旁边居然站着曹付华！曹付华是我在高一上学期带过的一名希望生 ，后来因故转到其他学校，他一直想回来，但是回来后应该是到理科重点班的呀？！他还像以前一样讷于言，但明显很沮丧。
    教室门开了，铃声也响起来了，外面的人进去，仿佛一小把黄豆撒在了操场上。班主任王小丹老师（后来担任一班副班主任）解释说，课表安排有问题，上一节是体育，然后一节语文，最后一节还是体锻课！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在下面锻炼的学生经常迟到。稍等片刻，又进来三两位，看看教室里，还有四个空位子，估计没有人进来了，于是定了定神，说：“上课！叫个起立吧？”无人呼应，片刻，一个声音低低地说：“起立。”学生纷纷站起身来：“老师好！”
    环视教室里，只坐了十六个人。
    教室里太空了，我反倒感到不自在，似乎有许多声音落不到实处。我开始讲课：“同学们，今天是第一节课，我们先要大致安排一下这一学期的课。在此之前，我想先问同学们一个问题：你们最想从语文课中听到什么？”
    教室里一片静默。
    片刻之后，我说：“我这边大致有一个安排，我就先说一说。这学期共有六个单元，两个诗歌单元，两个散文单元，两个古文单元。诗歌单元大约将花八周时间，散文单元四周，古文单元六周。总共安排了十八周的课，而这学期共二十一课，中间有个国庆节，也就差不多了。也就是说，本册书我们会把重点放在诗歌上。另外，我们还有一个《语文读本》，上学期许多同学没有好好利用，这学期会纳入到阅读课中。和上学期一样，这学期每周也安排两节阅读课，一节在阅读室自由浏览，一节在教室里读《语文读本》。读本开头稍难，我会略加讲解，后面就以自己读为主了。除此之外，我们在大的方面还有一个调整。我原来说过，每个月我要加一个讲座性质的课，一个是金庸讲座，一个是电影讲座，DVD图书馆有，你们自己借。我们下一周就放一部电影《死亡诗社》，完了以后我主评，你们讨论。第三周可能就是金庸讲座。同时，我们想在高二把诗歌鉴赏彻底解决掉。大家知道，高考一般不考诗经楚辞乐府，只考唐诗宋词，顶多加个元曲。所以这册书的重点其实放在唐诗宋词上，我会从结构入手，让大家初步明确鉴赏原理。前面的诗经楚辞部分，则主要是我讲，大家做一些了解。这些都是经典，大家也有必要见识一下。”
    教室里依然非常安静。我忍不住了：“怎么回事？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依然没有人吭声。我知道，这是分班后的第一节课，这些学生心理上有被遗弃的感觉。怎么办？我忽然有些可怜他们了！这种垂头丧气的静默，比喧闹更让我感到不安。我决定换个话题：“这个暑假我看了两个东西，一是超女决赛，一是日剧《女王的教室》。你们猜我在超女比赛中最支持谁？”
    “张靓颖。”几个人在下面悄悄地说。
    “对！佩服周笔畅的嗓子，欣赏李宇春的帅气，但是最喜欢张靓颖，知道为什么吗？”我顿了顿，“第一，张靓颖很漂亮……”
    下面有人轻笑了一下。
    “第二，张靓颖比较善良，当然她是在江湖上混过的，也可能是一个假象。第三，张靓颖不是科班出身，她一直在民间独自奋斗。我特别佩服她身上的这种精神。决赛的时候她得了第三名，我比较伤心。那天我坐在房间里看决赛，突然间有许多感慨。我觉得世界是一个很大的舞台，有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座位。我就觉得自己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我还看到一些花絮，说有一些女中学生为了参加超女比赛逃课，穿奇装异服，去染房街去买一些劣质化妆品，结果把脸都涂坏了。我就非常难过，我想到了李宇春反复说的一个词：梦想。这个词现在已经被搞坏了。今天早上升旗的时候那个高一女生也反复地说着梦想两个字，我就在想，梦想究竟是什么？我们从小写过不少的作文，谈我的理想，小学生的理想往往是科学家，我女儿就是如此。读到中学，意识到了钱的重要，开始梦想做企业家。到了大学，想做白领。大学毕业时，只想找一碗饭留在这个城市。这就是大多数人的梦想之旅。”
    下面更静了。
    “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你们有没有找到你们的位置？你们打算如何度过你们的一生？我所说的，与应试无关。比如你喜欢电脑，就去看有关软硬件方面的书，你喜欢看书，就去博览群书，甚至喜欢烹饪，喜欢养花，都可以花时间费心思去钻研。问题是，你真的喜欢吗？这世界上有许多人一辈子毫无成就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们从不喜欢任何事情，却自以为喜欢，这是典型的叶公好龙－－他们从不愿意为自己喜欢的事去付出努力。很明显，我说的喜欢不是一般的泛泛的喜欢。比如我喜欢看NBA，当打篮球不是我的位置，我没有姚明的身高，我喜欢听音乐，但唱歌也不是我的位置，因为我缺少相应的天赋。所以这些爱好都是业余的，无法成为我将来的专业。我们的位置在什么地方？有时候需要寻找，需要发现。老师希望在这一方面给予你们必要的帮助。”
    接下来我开始讲诗歌欣赏：“我知道许多同学都不喜欢语文，当然更不喜欢诗歌了！我们不喜欢诗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语言的隔膜，因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语言，现在的语言就与八十年代有区别，与五六十年代区别更大，更不用说和一千多年两千多年以前相比了。所以要体味到诗歌之美，首先要试图进入到它的语言系统中去，先进行还原。我随便举一个例子：‘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有丈夫，还送我两颗明珠，我感动于你对我的缠绵情意，把它系在衣服上。如果用现在的语言改一下：‘你知我有伴，送我金项链，看你很有钱，明天去游玩。’味道就变了。为什么呢？大家仔细体味一下，即使是‘你、我’与‘君、妾’，都有很大的差别。现在我们说你我没有什么感觉，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但是君妾这两个词给人的感觉就有很大的差别，君给人一种威严，稳重，高高在上的感觉；而妾则给人一种卑微，柔婉的感觉。明珠更不同于项链，它不但有贵重的意思，而且隐含着一种气质，给人一种温润圆满的感觉。在古代，玉啊明珠啊什么的，同时兼有好品德的意思，与高洁，娴静等词联系在一起。再举一个例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换成现代语言也写一句：‘遛狗广场边，悠然见喷泉。’意思就不一样了。因为在古代诗词中，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很有表现力，都有许多类似于潜台词的东西。比如采菊就是一个象征，菊花具有高洁的意味，采菊也就表明了主人公的品质。而南山是过去有名的隐居之所，所以这一句诗虽然只写诗人在采菊时看到了南山，但是里面却包含了许多意思，表明了诗人的身份与品质。”
    接下来，我重点讲了诗歌发展的基本线索（纵）以及同一个题材的写作中出现的状况，然后又举了一首《望月怀远》对标题与首句做了细致的分析解读。
    这一节课，教室里始终很静。
【反思】
    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第一节课，我确实不知道学生在想些什么。整整一节课，教室里静悄悄的，这种情形在以后也没有遇到过。开始的时候我想，可能是因为分班的缘故，于是我试图从超级女声引入了关于梦想的话题。后来我很快地意识到，他们对于宏大叙事已经有了免疫力，相当一部分学生已经成人化了，我必须改变我的方式。但改变方式的前提是：理解他们。
    于是后来我便一边观察他们，一边不断地调整讲课的内容。但无论如何调整，我很注意形象性与吸引力，相比之下，知识的系统性倒应该退居其次了。也正因为如此，这节课显得乱而好听。
    回头来审视这个开头，仍然感觉到自己缺乏耐心。对于老师而言，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学生，首要的是建立一种基于信任基础上的对话关系，而这种对话关系的形成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一开始要做的，不是急着取得学生的信任，而是首先消解陌生感与敌意，并永远对他们抱有一颗真诚的心，永远不轻视他们。

2005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