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问:暑假到了,关于孩子们怎样过暑假,您有什么建议?
张文质:昨天还看一个朋友说,他的孩子才几岁,假期就要花十二万块钱,安排几个类的补习班。我看了还是蛮惊讶的。家长对孩子的学业成长,总的感觉,还是操之过急。我们看假期的命名,假期首先就是放假,就是休息、修整,就是要过休闲的生活。
在我看来,孩子过假期,有三个要素是最重要的。第一是补充睡眠。今天,孩子的睡眠严重不足,是整个民族的一个大的问题。我相信你们在读书年代,最缺的就是睡眠。昨天在华南师大讲课的时候,我还举了我小孩以前讲的一个例子:读初一的时候,趴在桌子上怎么都睡不着,初二多趴一会儿就睡着了,初三一趴下来就睡着了,到高中不要趴着就能睡着。有个朋友说他班上一个孩子有一种特殊才能:走着就能睡着。这好像违反了人类的基本天性,可能稍微有点夸张,但如果他真的走着就能睡着,可见缺乏睡眠已经到了什么程度。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忧心这个问题,一直很关注孩子的睡眠状况。前几年,我写《父母改变,孩子改变》,在全国的学校做过调查,发现睡眠不足是一个非常普遍的问题。其实它已经严重到不需要调查。随便抓身边一个人,都可以了解到,孩子基本很难睡到八个小时以上。一到节假日,我都会呼吁,先让孩子补上缺的睡眠。哪怕什么都没做,先让孩子睡够,都是对民族的未来做一个最基本的补救。
缺乏睡眠不单是对健康的挑战,缺少睡眠一定会使人整个的身体失衡、情绪失衡,会增加很多的疾病。德国有个睡眠教育的专家,专门研究睡眠的。我们还缺乏这样的医生和这样的指导者。他发现很多疾病是睡眠不足导致的,而并不是其它原因造成的,比如心血管的、精神的。睡眠不足还会导致孩子精神失常、精神狂躁、抑郁、厌世、轻生,导致对他人的愤怒、敌意,导致想象力丧失、注意力丧失,导致学业的失败。我觉得怎么说它都不为过。
所以,你要问我孩子暑期做什么、周末做什么、节日做什么,我第一条建议就是让他睡觉,让他睡够了。一个人没有睡好,满脸都是愁容,满脸都是敌意。让孩子在假期里有规律的、充分的补上一觉,是父母要想到的一个大问题。
第二个应该要增加户外活动。欣赏大自然,远足,参加团队的对抗性的体育项目,包括野外的、在父母或者有经验的、有资质的人指导下的户外活动,让孩子回到自然界,回到人类一直所有的最自然的状态。我们对一个人长期处于室内生活所产生的危害性和损害,也是估计不足的。所谓的宅男宅女其实是被练成的,是违背人类的天性的。其实一方面,人需要大自然,需要尽可能的更原生态的生活状态。另一方面,人还需要有伙伴、好朋友、群体的团队的生活。特别重要的是,到了夏天要尽可能多的流汗,多流汗就能少吃药。多流汗身体就更能够平衡,多流汗就能把身体中的黑暗、阴郁,各种消极的情绪和毒素排出来。
睡足了,汗流够了,这是我的两条建议。汗流够了,笑声就多了。睡足了,整个精神状况就变得更为良好。
有时候,我们不明白一点,人类为什么要活那么长,而不是像蚊子那样活几天?活那么长就意味着他是有节律的。少年时代就做少年时代的事情,青年时代就做青年时代的事情。中年做中年的事情。如果一个人一直处于冲刺的状态,他的速度肯定是很快的,他肯定不可能跑得很远,也很难始终处于精神最为良好的生命状态。让孩子能够尊重自己生命的节律,也极为重要。现在家庭和整个社会的一个比较大的麻烦在于太焦虑了。这个焦虑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要改变和消解这个焦虑的唯一出路,就是要让孩子考更好的成绩,进更好的学校,在同学中成为优胜者。以为这样,就好像能够改善父母的焦虑。
问:那么这个焦虑主要来自何处?
张文质:这个焦虑来自于某个错觉。由于我们的社会是一个失衡的社会,是一个评价标准过于单一的社会,是一个人的出路受到巨大限制的社会。所以我们把学业的成功看成人生最大的成功。其实人类社会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即使在古代“学而优则仕”的年代也不是这样的。我们只看到了古代的科举制度,但没有看到古代更广泛的制度。人类社会学业竞争的恶化程度,今天是最为病态的,无出其右。
我们的父母经常有某种侥幸心理,觉得灾难不会降临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但是灾难每天都在降临到某些孩子身上。比如说今天孩子的自杀率年年攀升,心理疾病的人数越来越多,抑郁症、自闭症,包括身体患各种疾病的孩子的年龄,都在不断下降。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学业的压力,以及伴随学业压力的病态生活。
所以孩子由于只过这种病态的生活,很多能力都丧失了。这些年不断报道孩子大量溺亡。昨天的南都报还报道,在广东省,溺水成为儿童死亡的主因。我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生活在江边河边的孩子不会游泳。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孩子很难经受得住清凉的河水江水的诱惑,但是一下水就极具危险。在我们那个年代几乎没有人会溺亡的。在我们村庄里几十年都从来没有听说有人在河里游泳淹死的,极少发生这种意外。说实在的,要避免这种意外,只有一个最好的途径,那就是让他学会游泳,让他了解水性,让他在游泳的过程中体会到水的某种危险。你完全处于无知又无能的状态,又很难经受住诱惑,特别是在很多父母又关注不到的时候,这样的悲剧就不断的发生。
所以我在想,父母如果能够让孩子在夏天学一种本领或生存能力的话,首先要让孩子学会游泳。父母指导孩子,到游泳池,到安全的水域,到有人看管的江河里,去学习游泳,这是我们保护孩子最好的最应该做的一件事情。有一些学校把游泳列入了学生的必修课程。我很感激这些学校。如果在假期,尤其是在夏天,不能让孩子学习游泳真是太可惜。什么时候学呢?等到危险的时候学?那时候没有谁能教你。还有一点很可怕,那就是,越是不会的人,越不知道水性。水性完全是一个身体行为,不是一个智力行为。你不到水里去,怎么知道水是多么可怕的?我们小时候都是在水里面学游泳,所以对水的危险性太知道了,反而会警惕它。完全无知的人,一下去,完全不知深浅,不知好歹,非常危险。
问:现在很多家长也会让孩子学很多技能,比如游泳啊、网球啊。但是他们的目的,不是让孩子享受、了解,而是出于一种比较功利的目的。比如说,有些家长觉得,如果孩子不学这个,就会和别人有差距,就没有交流的资本。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张文质:我们中国人,好几代人下来,都不太快乐。张爱玲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中国人就是快乐,也显得没那么快乐。其中很大的一个麻烦是,我们所尊重的、肯定的人,不是这个人本身,不是这个人的特质,不是这个人身上的独特性。我们经常是在比较之中。比如说,你的孩子会打网球,你的孩子会一些很时尚的项目,我的孩子都不会,作为父母,经常会想到没面子。什么叫没面子?
在我们的文化里,一直比较缺少对个人的接纳、尊重、肯定。比如说,一个孩子就玩泥巴,不学网球,难道泥巴就比网球下贱么?他就玩一些他喜欢玩的东西,他很热爱的某种生活,这个没有贵贱之分。我们首先可能是要回到儿童来理解。当我们这样说的时候,实际上是在肯定儿童身上的独特性。正是我们对独特性的肯定,一个人才有创造力。所有的创造力都来自独特性。人能有所成就的某一个领域或才能,都不是天外来的,不是空穴来风,都是从他身上生长出来的。所谓的爱好兴趣,其实就是上帝给你开的那一扇小窗。你从那扇小窗,越开越大,就可能成为一个伟大的空间;你如果把它关上,这个才能就封闭在身体里面,再也看不到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肯定,也就很难成长了。你去看任何一个有创造力的人,哪一项才能不是在童年的时候就露出端倪的?所以更重要的是要尊重孩子的某种爱好。参加某种体育、某种培训,以及更多的过早的功利的文化,往往会适得其反。一个孩子在他完全不擅长的领域,就是加班加点,废寝忘食,都是很难有作为的。与其用这种最笨、最痛苦的方式来训练孩子,不如让孩子有更多的尝试,更多的去尊重他的选择,去询问他的喜好,去帮助他实现这些喜好。这些更为重要。
我们不得不悲观地看到,孩子的假期,除了完成那些各个学科都怕孩子在假期里荒废下来而布置的作业,他所剩时间不是很多。我们的教育好像特别怕孩子闲下来。我们总觉得熟能生巧。有很多这样的词汇,就生怕孩子不读书。其实有一些时间是需要用来荒废的。人生的很多乐趣就在于,做一些你认为没有意义的事情。这些反而很有意义。因为一个人,不是只往前走,而是往前每走一步,都要往后看。这是人的天性,人是需要生活在记忆之中的。如果一个孩子没有独特的体验,没有美妙的经历,没有丰富的生活,他怎么可能热爱这个世界,怎么可能热爱自己。如果他想起来的就是做题做题,他早就厌烦了这样的生活,你说他怎么还能往前走?
所以我也不想给父母提更多的建议。前面说,睡足了,汗流够了,选择一两项他喜欢的东西,让他玩够了,当然还要把学校布置的工作也做了。这四件事情已经让他这个假期妙不可言了。
问:我觉得现在孩子假期有一个很普遍的问题,不是孩子自己在规划时间和生活,而是父母在帮助规划。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张文质:这个问题我们要分开谈。孩子很小的时候,父母是可以帮助的。我们可以分成几个阶段。在小学阶段,父母是可以帮助规划的,做一个时间管理。到了初中的时候,父母只能更多的协助他,孩子有一个基本的思路,父母做一个协助和订正。到了高中,父母要尊重他,只能做一个建议者。也就是,父母在小学做一个帮助者、引导者;在初中做一个协助者;到了高中和大学,就是一个建议者。甚至如果你的孩子能力很强,你连建议都不需要,就是了解一下孩子的整个走势。
还有一点我想强调一下:其实我们的亲子交流时间,还是不够的。平时学业忙,父母和孩子说话的时间都很少。在假期里,如果父母同样有假期,或者能调休,或者请一些假,要尽可能和孩子在一起,这要成为一项很重要的家庭计划。跟孩子在一起,和孩子玩在一起,吃在一起,走在一起,就是这样的在一起,极其重要。而不是假期孩子在家,对孩子不闻不问,或者把孩子关在家里,觉得家里不安全,就把孩子放在各种各样的补习班。这样,你还是不能和孩子进行充分的交流,那怎么行呢?
今天这个社会的功利化,还表现在我们对孩子的成长,其实还是粗枝大叶的。我们以为功课好就行,但是很多情感的成长、价值观的成长,离不开父母的引导。所以我在《父母改变,孩子改变》中提出:下班的路是回家的路,夜晚的时间是家庭的时间。我觉得父母一定要想方设法、主动的、负责任的跟孩子生活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陪伴是最好的教育。没有陪伴,说了半天都是扯淡。你对孩子最基本的感情和责任都没有尽到,那你还叫父母?这不叫父母,就只叫一个管理者。
问:你自己也是一个家长,对自己的孩子,你觉得是严格一点好,还是放任一点好?
张文质: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的划分。我的书里都写到,既要温和,也要严格。孩子小的时候,父母作为一个帮助者引导者的角色,是很重要的。父母需要手把手的教,也需要细心的指导,也需要坚持,帮助孩子养成好的习惯。实际上,从孩子的认知来看,孩子并不是听懂你的道理的,而是在实践的过程中,通过你不断的帮助、肯定、调整,形成一种习惯,逐渐内化为他的一种意识。这样,孩子可以成长得顺利一些。
我觉得现在的父母,一个是陪伴不够。陪伴不够,就指导不细心,孩子出现问题的时候就会纠正不及时。还有一个,在三代同堂的家庭里,怎么来引导孩子,经常会发生矛盾。有时候,主动权不在父母这边,在爷爷奶奶那边,小时候对孩子比较纵容,大了也就比较难纠正。这也是三代同堂家庭一个很大的麻烦。所以,我还是觉得,自己带孩子是最好的。如果没办法,受各种条件限制,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就要和爷爷奶奶多协商。我曾经说过一句比较重的话,我说,要把话说绝对了,为了孩子成长,我可以与天下为敌。孩子成长非常关键的时候,这个人干预,那个人影响,最后孩子成长不好,你一生歉疚他,一生也很难改善他。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爷爷奶奶最大的责任已经不是教育孙子了。而且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甚至很多观念是错位的。父母有时候是图方便把孩子交给爷爷奶奶,有时候是屈从于长辈。但是你没有想到,这个教育权是不能轻易让出去的,让出去就有麻烦。所以教育孩子,我仍然觉得这是一个很专业的事情,做父母的要去学习、体会,做父母要有必要的原则。跟老人免不了有磕磕碰碰。磕磕碰碰或者闹矛盾的时候,我们需要思考的核心问题是,到底什么样的方法对孩子成长更有利,而不是看谁在家里说话更大声,谁更有发言权。说得难听一点,等孩子三四十的时候,爷爷奶奶也不在这个世上了,出了问题他们肯定不能替你负责了。我的弟弟妹妹的孩子已经很大了,有时候老人还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指导意见。我跟我弟弟妹妹说,我们可以很孝顺,但在孩子的工作、学习选择方面,不一定要听他们的。因为他们所看到的世界是过去的旧的世界,他们实在理解不了今天的生活,他们更不能理解未来一个人的发展所面临的各种各样的竞争的压力。
问:今天很多家庭教育都强调父母、孩子平等的问题,强调父母和孩子要成为朋友。但在我看来,父母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一个老师、长辈,说到做朋友,还是不够的。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张文质:这个问题还是要分开讲,分成不同的年龄段来看。我们讲到的孩子,他是三岁呢,还是十八岁呢?在孩子六岁之前,甚至九岁之前,我们不要想和孩子做朋友,就是做一个很用心的、有时候很严格的父母,引领他、帮助他,有时候要纠正他。我生了你就是要管教你的。这一点,从动物那里也可以得到启示。在生命的早期,父母对孩子都是既疼爱又严格的。这不是平等不平等的问题,而是责任所在。做错了,该责问的,该惩罚的,仍然有必要。在孩子成长的关键期,如果没有得到细致的严厉的提醒,一个人会很麻烦的。
所以一定要分阶段。在九岁之前,就是树立一个标尺,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父母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尺。如果不能从父母这里得到一个示范、得到某种原则,孩子未来的路很难走得好。九岁到十三岁这个时期,孩子有更强的自我意识,父母更多的就是倾听孩子,了解他的心思。到了青春期,孩子有很多内心的、身体的冲突。父母要理解孩子,理解他有许多自我很难平衡之处。这个时候父母的角色,从用心的管教者变成一个认真的倾听者、协助者。只要九岁之前、十三岁之前路走得正,他就会顺其自然、沿着比较正确的路走下去。父母就不需要着急,更多的是给他一些建议、鼓励、肯定,去欣赏他、支持他,自然就和孩子成了很好的朋友,就像汪曾祺说的“多年父子成兄弟”。但是,不要指望孩子九岁之前和他成为好朋友。成为好朋友也有麻烦的。
问:您认为中国的家庭教育和国外的家庭教育的存在哪些区别?
张文质:有几个区别蛮大的。第一个,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实在是非常不利于孩子的成长。人类是群居性的动物。在一个孤独的环境里,一个人的心智、情感、身体、合作能力各种最基本的素养很难养成。人的这些素养是在一个群体里形成的。还有一点,当你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父母的焦虑是数倍于一身的。如果有五六个孩子,父母可以直观的看到,孩子是有差异的,有的孩子擅长这个,有的孩子擅长那个;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就觉得他什么都行,什么都很厉害,什么都应该很厉害,所以也就丧失了对独特性、差异性的理解和尊重。我觉得这是最要命的问题。说到这里,我就特别希望,现有的生育政策能够及时得到纠正,它对民族的血性,对民族的活力,对民族的开阔的眼界和创造力,是非常要命的,怎么估计它的危害性都不为过。人类以后总会从历史的角度来评价这个政策。当然,今天还不能放开来谈论这个问题。
另外,绝大多数国家,对儿童的基本的价值观的教育都极为重视。所谓的基本价值观就是人类普遍的、代代相传所形成的共识。但由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孩子学习的关注,父母在这样的混乱的时代,心神不宁,用心不一。尽到做父母的责任的人特别少。你去看那些父母,有多少像父母?没有耐心陪伴孩子,就没办法很细心的和孩子说话,孩子有问题的时候,也就没办法比较专业的来处理这些事情。即使这么不专业,又有几个父母能够很用心去学习?有一天我在公园里,碰到六个父母,只有一个妈妈能够很耐心的和孩子说话,其他的要么斥责,要么吓唬,要么欺骗。斥责、吓唬、欺骗,这是我们的常态。那你怎么把孩子教育好啊?
任何一个民族,当一个人成了父母以后,主要的心思都要花在孩子教育上,而不是当了父母以后,还过着像单身汉那样的自由散漫的没有责任的生活。做了父母以后,生活当然要更有规律,晚上及时回家和孩子在一起,周末陪伴孩子,所有的心思,除了工作之外,都要集中在自己的孩子的成长上。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责任,天底下最大的公益。我们很多父母,现在真的做得很不好。我们现在的夜生活如此的繁荣,而且是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在娱乐。这个社会很病态啊。上了年纪的家里有孩子的人,不跟孩子在一起,而是一天到晚只跟朋友在一起,跟商业伙伴在一起,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如果这种病态的生活不改变的话,那就会一代一代的人污染下去。到任何一个国家去看,酒吧都属于年轻人,娱乐场所都属于未婚的人。而我们的消费主体都是中年人,甚至是老年人,这个社会太病态了。
问:我有一个这样的感觉,现在的父母教育孩子,都是非常重视结果,不在乎用的是什么方法。在学习上也是如此,只看孩子的成绩,也不注重孩子在学习过程中的需求、问题。您觉得这也是社会的一个很大的问题和病态么?
张文质:我想这么说,这其实就是我们自己的病态。我们本身就没办法认识自己,所以更不可能认识自己的孩子。有一次我在中山讲课,有一个父亲问我一个问题,我的孩子很不喜欢学琴。我就问他,你会音乐么?不会。你会五线谱么?不会。你会简谱么?不会。你平时有听音乐会的习惯么?没有。你整个家庭是音乐的盲区,孩子从来没有得到过音乐的熏陶,甚至连音乐会都没有去欣赏过。你现在就想让孩子学会钢琴,要他考级,考到最高水平,甚至出人头地。我建议他,还是从最基本的开始:有空的时候,听听音乐,有音乐会的时候,即使听不懂,也去欣赏一下。我们要有一个长远的目标,经过三代人,甚至五代人,我们家里能出一个钢琴弹得有点样子,小提琴拉得还像样的。这是一个很漫长的家族的工程,不是能在一个人身上完成的。当然那个老兄不会像我这样想问题。我们现在很多人说,只要我肯下工夫,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我要告诉你,实际上所有的文化都是累积的结果,没有突变的。突变的往往是病态的。
某种意义上说,在一个很混乱的年代,财富的积累通过某种才能和某种品行,也许能够达到。无论是车站、机场,还是公共空间,你仔细去看一下人的脸,你很难看到几个中老年人的脸上能够闪现出这个人在读书、这个人读过书的样子。我们所看到的人,一眼看过去,都是从不读书的,从不细致的去思考自己的生活方式、生命存在方式的人。即使拥有再多的财富,这个财富并不能带来家庭生活的文化品位的改善。这是很难的。钱不等于文化,地位也不等于教养,财富更不等于智力。这些改善和进步都是一个累积的结果。
我们同时又是一个权力社会。权力社会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权力什么都可以做到。但是权力很难提高人的智力,权力也很难改善人的真实的学业能力。所以,我们经常都采取最为笨拙的方式,就是加班加点,就是头悬梁锥刺股,相信勤能补拙。最后,许多悲剧就是这么发生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