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的阅读才能渔人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01月01日 11 版)
| 《文章读本》,[日J三岛由纪夫著,黄毓婷译,译林出版社2013年9月第一版,32.00元 |
三岛由纪夫,一个骄傲的阅读者。他个性张扬,比如他从不在事后修订自己的文章。他觉得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写出特定的观点或者文字,这本身就是对时间的尊重。他自信随手写下便是精品:“从前只写短篇小说的时候,我对文章里即便只有一行平庸的文字都会感到极度不快,后来终于认识到,这对于一个小说家来说不过是个无聊的洁癖。”
这样一个骄傲的小说家,对阅读自然也有着较高的要求。
而《文章读本》一书便是他对阅读的理解。
这本书在开篇《本书执笔的目的》一文里便做了说明,这不是一册面向普通读者的书籍,这是一本面向“精读读者”的书。他写道:“我认为,作家首先必须是一个精读读者,若没有经过精读读者的阶段,就不能品文学本身;若对文学缺乏品味,是当不成作家的。只不过,精读读者和作家之间还有‘才能’这个神秘的关键。”
至此,三岛由纪夫将作家定义为有精读阅读经历的有才能者。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忽视了天赋这一个至关重要的元素。写作和绘画、音乐一样,并非所有人都要经过训练,有些人一开口歌唱便可以到音乐学院去做教授了。
当然,三岛由纪夫的偏见,也并非确指所有作家,他在举例中便说明了:“日本相当出色的小说家志贺直哉,在读了司汤达的《帕尔马修道院》之后,立刻评论主角法布利斯说:‘什么嘛!不过就是个不良少年!’这类下意识排斥和他们素质不合的文学,因此,即便具备精读读者的条件,却不愿为之。”
这里,显然是自己之前的必然条件开脱,试图将一些意外的个案也作为他定义的旁证。
三岛由纪夫的确是一个有写作才能的精读读者,在《文章读本》这册书里,他随手拈来的举例中,处处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惬意。比如在《文章美学的历史变迁》一章节里,他举例的翻译腔段落:“拿破仑·波拿巴的肚子,在杜伊勒里宫的观景台上,仿佛决心与一旁出现的彩虹对峙般鼓胀着。那壮硕的肚皮顶上,一枚科西嘉产的玛瑙纽扣反射着巴黎歪斜的半景,又因为王妃的指纹而似有若无地黯淡下来。”
《文章读本》里充斥着三岛由纪夫的精英意识,他的审美绑架了他。比如,他不信任庶民大众对故事过于迷恋的做法。他觉得语言本身才是重要的,是画中的色彩,是音乐中的音色。他大声地呼吁大家在读书的时候能慢一些:“有很长一段时间,庶民大众欣赏文章的习惯方式,是用耳朵来品味,而贵族则是以眼睛来品味文章。”他觉得庶民是一目十行地在寻找故事流动的轨迹,完全忽略了故事的材质,或者叙述者的情怀。这自然是不能宽恕的。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我经常在大众为之着迷,甚至痴狂的作家作品里,看到许多其实相当糟糕的烂文章,这里就不提是谁了。”
《文章读本》,一书处处展现了一个小说家的阅读才能,他透彻而精确的举例,以及完全忠于自己写作的辅助叙述,都使得这本书充满了美学韵味。他看重文章的格调与气质,这一看重本身便需要长时间的训练。也的确,一个好的作家,怎么可能不经历阅读的启蒙以及训练的梳理呢。
从这个角度上说,作家既是偏见的表达者,又都是有审美共识的精读读者。如果一个因为精读而写作的作家,那么,几乎在一瞬间就会爱上三岛由纪夫,因为他那么张扬,那么炫耀他大量阅读之后的审美。
“我主张格调与气质才是文章的至高目标,我尊敬有格调、有气质的文章,即使它的立场与我相左。说得具体一些,文章的格调和气质完全由古典的造诣而生。古典的美与素朴无论在任何时代都能打动人心。如果文章的最终理想是借文体来抓住浮表的现象,那么气质和格调毕竟仍是文章最终极的理想。”
世间的阅读,一旦涉及精神,涉及格调和气质,那么,这一定是“非普通读者”才会去做的事情。阅读三岛由纪夫的《文章读本》,我希望“精读读者”这样的群体越来越多,希望美能熏陶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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