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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德宁 姜广平:《北京文学》:民间立场,高贵品格——与《北京文学》杂志社社长章德宁对话
关于章德宁:
章德宁,女,1952年生于北京。1969年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973年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1976年毕业后至《北京文学》(时称《北京文艺》)杂志社工作至今。历任小说组编辑,小说组副组长、组长;编辑部副主任,副主编,社长兼执行副主编。现任《北京文学》月刊社社长。2003年,创办了《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并主持编辑工作至今。
曾发表《荒魂》等中短篇小说、散文。与人合作主编和编辑过《中国“左”祸》、《记忆》丛书,《那个年代中的我们》,实力派作家中短篇小说丛书,2002—2006年度《文学中国》等。
导语:
作为一个地方文学刊物,《北京文学》时时都没有忘记要突破这样的目标与定位。地利之便、人气文脉、政治意识,早已使《北京文学》由一个地方刊物跻身国内文学期刊的甲级方阵。建国之初、文革十年、改革开放、文化多元,每一个时代,《北京文学》都以其强烈的特色与非凡的见识而享誉文坛。《龙须沟》、《海瑞罢官》以及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诸多发生在《北京文学》的文化论争,也已经成为中国当代文化现象而载入史册。
2001年走过半个世纪风雨历程的《北京文学》全面改版,在编辑理念上大胆创新;2003年创办《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最初的出发点是应对市场,快速提升《北京文学》的整体影响力。然而,在文坛引发的反响却出人意料。
人们发现,《北京文学》半个多世纪所取得的成绩,已经绝不仅仅只限于文学刊物或文学本身……
关键词:《北京文学》 作家作品 文学现状
姜广平:我们还是先进行一些规定性的动作:请您先介绍一下《北京文学》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历程吧!我搜集过这方面的材料,但是,我们还是想听听你代表这本杂志的叙述。
章德宁:《北京文学》的前身是《说说唱唱》和《北京文艺》。《说说唱唱》创刊于1950年1月,主编赵树理。《北京文艺》创刊于1950年9月10日,北京市文联主办,第一任主编为老舍,汪曾祺是那时的编辑部主任,又称总集稿人。创刊时的《北京文艺》是综合性的文艺月刊。创刊号上刊登了彭真、郭沫若、周扬、梅兰芳的题辞。当时《北京文艺》的办刊宗旨是:一、努力于反映首都的生产建设;二、歌颂北京由消费城市转变为生产城市过程中史无前例的现实;三、鼓励、帮助青年学生学习、创作,在将来的文艺高潮里也尽一些力量;四、北京是京戏的发源地,也是曲艺人才荟萃的所在。刊物要倡导旧戏曲的改革,不单要介绍新编的与改编的戏曲,也要提供戏曲改革的意见。在《北京文艺》创刊号上,刊登了老舍回国后创作的第一个话剧剧本《龙须沟》。
1951年11月,根据中国文联常委会关于调整北京文艺刊物的决定,《北京文艺》停刊,其编辑人员与《说说唱唱》编辑部合并,成为发表优秀通俗文学作品和指导全国通俗文艺工作的刊物。主编为老舍。
1954年,北京市第二次文代会做出决议,《说说唱唱》于1955年3月终刊,其内容扩展,恢复《北京文艺》的刊名,于1955年4月重新创刊,主编仍为老舍,并一直担任到“文革”中不幸罹难。1955年重新创刊时的《北京文艺》,是以反映现实生活的小说、戏剧、诗歌、散文、讽刺小品、杂文、美术等文艺作品为主,而以文艺理论批评、文艺讲座、说唱文学、民间故事等为辅的较通俗的文艺刊物。
1966年“文革”开始后,《北京文艺》一度停刊。1971年复刊为《北京新文艺》,共试刊5期,成为“文革”中复刊最早的文学刊物。编辑部的老同志至今仍能记起郭沫若主动为《北京新文艺》题写刊名的往事。1973年,刊名改回《北京文艺》。
1971年《北京文艺》复刊后一直到1981年的十年间,未任命过主编,而称“主要负责人”。著名诗人张志民和职业编辑李清泉等人,曾先后担任《北京文艺》(《北京文学》)的“主要负责人”。80年代初开始至今,担任过本刊正、副主编的有著名作家杨沫、王蒙、林斤澜、李陀、浩然、赵金九和刘恒。
1980年10月,在著名编辑家李清泉担任主要负责人时期,《北京文艺》正式更名为《北京文学》。以小说作为刊物主打,并明确提出“真实性、思想性、艺术性”标准。虽然“文革”前十七年《北京文艺》“工农兵文艺”的烙印明显,但身处首都,凭着得天独厚的地理和文化资源优势,老舍、汪曾祺、王蒙、张志民、邓友梅、刘绍棠、从维熙、吴祖光、张恨水、宗璞、林斤澜、韦君宜、管桦、牧惠、金受申、郭小川、杨沫……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均是从50年代就经常出现在这本刊物上。仅凭当年如此强大的作家阵容,就不得不对这份有着58年历史的首都文学刊物刮目相看!
《北京文学》(《北京文艺》)历史上不能不提的是1961年1月刊登的吴晗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这个剧后来竟成为引爆长达10年之久的“文革”的导火索。
新时期以来,《北京文学》对文坛的巨大贡献是刊发了汪曾祺的《受戒》《大淖记事》、方之的《内奸》、邓友梅的《那五》、林斤澜的《头像》、王蒙的《风筝飘带》、陈建功的《丹凤眼》、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刘震云的《单位》、余华的《现实一种》、刘恒的《伏羲伏羲》《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刘庆邦的《鞋》、李佩甫的《无边无际的早晨》、毕淑敏的《预约死亡》……很多当今的实力派、名家都是从《北京文学》走向文坛的。在1978年开始的国家级全国优秀小说奖、报告文学奖及鲁迅文学奖的评奖活动中,《北京文学》获奖作品达到二十多篇,在全国文学期刊中名列前茅。
进入90年代以后,文学期刊面临着市场经济的严峻挑战,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艰窘和困难。《北京文学》积极应对,除了一如既往地力争以好作品取胜,还主动拓展文学的边界,增添刊物的文化内涵。以1999年的主要栏目为例:今日写作/世纪观察/世纪留言/声音/思想/百家诤言/记忆/人物/旧闻新读/当代中国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参考,可见出,思想、文化,已成为当年《北京文学》的重镇。1997年11月《北京文学》上的那组关于中国语文教育的随笔,就是在“世纪观察”栏目里刊发的。之后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从而掀起了一场建国以来规模最大、影响最深、历时最久的有关中国语文教育的社会大讨论。作为这场讨论的直接结果是,国家教育部修订了中小学教育大纲,一场世纪末的语文教育改革由此而开始启动。
1993年末,《北京文学》为解决办刊经费的不足,联合数十家热爱文学的企业家,成立了《北京文学》董事会(后改为理事会)。我没有仔细调查过,这在全国文学期刊中可能是最早的。《北京文学》理事会延续了多届,支撑着《北京文学》度过了经济上最困窘的十来年。一直到新世纪初,北京市政府逐渐给予了较充足的办刊经费,才结束了刊物向企业讨要赞助的艰难日子。
2003年1月始,《北京文学》由月刊改为半月刊。上半月为原创版《北京文学》(精彩阅读),直面现实,贴近读者,推崇名家新作,新人佳作,形成了以小说为重点,以报告文学为看点的刊物特色。主要栏目有“现实中国”、“好看小说”、“作家人气榜”、“新人自荐”、“文化观察”、“真情写作”、“作家热线”、“纸上交流”,成为转载率最高的原创文学期刊。在龙源国际期刊网2006年12月2日公布的年度网络传播中,《北京文学》(精彩阅读)在总共1600余种杂志中,国内阅读排行榜列第9位,海外阅读排行名列第1位,这是继2005年之后我刊再次进入国内和海外的阅读排行榜前100名,这从一定程度上显示了我刊越来越高的阅读人气和广泛的社会影响力。
2003年新创办的选刊版《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以其有特色的装帧,注重艺术性的选稿标准,不忽视细节的整体性精致,甫一上市,即被视为“文坛的一匹黑马”,现已跻身四大选刊之一,被公认为“有艺术追求、有精神品格”的文学选刊。
在检索《北京文学》(《北京文艺》)历史时,有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这本刊物的页码,是变化不定的。1950年创刊时,为32开本,双月刊,每期42页至60页不等。到1955年重新创刊时,改为16开本,每期40页。之后的1957年,上半年为每期52页(1957年7期,大半本为“反击右派”的批判文章),下半年减为48页;1958年更减为每期40页;1959年,上半年为半月刊,每期只32页,下半年又改回月刊,每期56页;1960~1964年稳定为每期56页(1961年有好几期,纸质粗黑,粗陋如马粪纸);1965年增为64页;1966年的《北京文艺》已不知其面目,因为不仅我们杂志社未存样刊,连北京市文联资料室都难觅踪影,据说当年第五期就停刊了……
目前,《北京文学》两刊都是152页,定价均为7元。而整个的五六十年代直至1978年,每期只售两角钱左右。如1958年,一角五分;1978年二角五分;1979年,三角;十年后的1989年,才涨到每期九角;1990年,一元五角;1994年,两元;1995年,三元;1997年,五元……
《北京文学》(《北京文艺》)历年来的栏目设置,也经历了诸多变化,比较有代表性的如:
1955年6月号栏目:小说•散文/诗歌/说唱/评论杂文;
1955年7月号:没有明确的栏目划分,只在题目后标注体裁,其中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的各类文章有11篇;
1957年5月号栏目:诗歌/小说•散文/评论;
1957年7月号:不设栏目,只在作品后面标明,小说仅三篇,而“反右派斗争”的文章则有13篇;
1965年8月号栏目:民兵短歌/工农兵新作/工农晚会;
1980年10月号,是小说专号。作家、作品阵容强大,汪曾祺的《受戒》,便是发在这一期上。同期作者还有张洁、李国文、从维熙、母国政、陈祖芬、孔捷生、锦云、郑万隆等人。正是从这一期开始,由《北京文艺》更名后的《北京文学》,以全新姿态登上文坛,开始了与新时期文学共辉煌的崭新一页!
请原谅我不厌其烦地罗列了这一串枯燥、冰冷的文字,不仅是因为我的偏爱,不仅是因为它们能从一个侧面见证《北京文学》的不断变化和发展,更因为它们实际上是鲜活、有生命的,从中不难见出我国政治、经济、文化的状况和变迁。这是一段凝固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是一个时代的文化缩影和晴雨表,沧桑与博蕴俱在其中。
姜广平:《北京文学》在发展历程中,有着相当多的重要作家为它作出了贡献,无论是它的编者还是它的作者。这些重要作家也大多是文坛上有着重要影响的人物,譬如像老舍、李陀、张洁、汪曾祺、方之等。特别是方之,他与《北京文学》关系太过重大,处女作与绝笔之作都是发在《北京文学》上的,可以说,是一本杂志记录这位重要作家的文学人生。所以,我估计大多人都会认为,《北京文学》似乎从来没有满足过自己作为一个地方文学刊物的定位,它时时想突破这样的目标定位,也确实在实绩方面显示出了这种超越。您觉得这是否因为北京这个地方其实已经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中心的原因?
章德宁:如前所述,《北京文学》的前身《北京文艺》创刊时,不仅是地方刊物,而且是较通俗的文艺刊物。虽然“十七年”中已大大突破了这种目标定位,但明确刊物要“立足北京,面向全国”,却是在1978年后的李清泉时期。李清泉更于其后的1980年,成功将《北京文艺》更名为《北京文学》。一字之变,源于对当时文学趋向的正确认识和清醒把握,也源于主要办刊人的胆识、气魄和胸怀。《北京文学》作为大国之都,本是思想文化重地中主要的文学媒介,老一代编辑家李清泉更是以独到的文学眼光、敏锐的思想洞察,奠定了《北京文学》新的辉煌。那个时期的《北京文学》被文学界公认为文学期刊的甲级队,发表了许多传诵一时的经典名篇,如方之的《内奸》、汪曾祺的《受戒》、王蒙的《风筝飘带》、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等。
林斤澜、李陀任正副主编的上世纪80年代中到80年代末,也是《北京文学》发展历史上的重要时期,不拘一格,有容乃大,刊物呈现出丰富多元的气象。莫言、马原、刘索拉、李锐、苏童等先锋作家均有作品在《北京文学》亮相。余华的《现实一种》、刘恒的《伏羲伏羲》、刘震云的《单位》,都是那一时期的重要收获。近年炒得很热的曹乃谦的小说《到黑夜我想你没办法》,即发表于1988年的《北京文学》。1988年,《北京文学》还发表了黄子平、李陀等人关于“伪现代派”及其批评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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