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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健:我们到现在还在寻找自我 国民性改造还没有完成 2014年04月20日
现在提到国民性,老百姓也很反感,好像中国人就差。但是不得不承认中国两千多年的专制社会形成的国民性,当然有弱点、有问题。为什么好多好事情到了中国就变坏了呢?国民性有毛病。
现在提到国民性,老百姓也很反感,好像中国人就差。但是不得不承认中国两千多年的专制社会形成的国民性,当然有弱点、有问题。为什么好多好事情到了中国就变坏了呢?国民性有毛病。
杨柳摄 董健
1936年生,山东寿光人。1956年考入北京俄语学院,次年转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曾任南京大学副校长、文学院院长,兼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中国话剧研究会副会长。著有《中国当代文学史初稿》与《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与人合作)、《陈白尘创作历程论》、《田汉传》、《文学与历史》、《中国现代戏剧史稿》、《戏剧艺术十五讲》、《戏剧与时代》、《跬步斋读思录》、《跬步斋读思录续集》等。
本报记者李怀宇发自南京
南京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温方伊在创作话剧《蒋公的面子》时,专门去访问前副校长董健先生。董健建议戏中融入“钱学森之问”,探索当代知识者独立、自由的思想。《蒋公的面子》后来一鸣惊人,董健看后有长篇感想:“用这样一个戏来回忆南大校史,确实做到了史中有戏,戏中有史。”
董健亲历过南京大学1949年后的风云变幻。回顾学思历程,他说:“我受的高等教育是残缺的,读书太少,思力薄弱,被煮成了一碗‘夹生饭’。”如今在余年残照之中,只有三个字:读、思、写。
1956年,董健考大学时,俄文热超过现在的英文热。当时宣传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董健的第一志愿是北京俄语学院。读完了一年级后,发现中苏关系开始紧张,董健转到了南京大学中文系。董健深受俄国文艺思想的影响,他画了一张别林斯基的头像,挂在宿舍床头上。他回忆:“俄国19世纪批评家杜勃罗留波夫、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对我影响很大。另外,我那时候的文学批评受到苏联教条主义的影响也很严重,现在尽管我已经很厌恶那种东西,但往往还不自觉地流露出那种文风、思维模式。”
在南京大学读完本科,董健成为陈中凡教授的中国戏剧史研究生。毕业后留校,1966年初,南京大学搬到乡下一个农场去办学。当时匡亚明校长正在试验“半工半读”的教育模式。匡亚明对董健颇信任,把他调到学校里编小报《劳动与学习》。
不久“文革”爆发,董健是地主家庭出身,过去走“白专”道路,写过修正主义文艺路线的文章,又是资产阶级学术权威陈中凡的研究生,因此就靠边了。到了“文革”后期,江苏省革委会组织一个写作班子,把董健调到写作班子的文艺组。当时《人民日报》文艺部主任贺敬之到了江苏,要求写作班子写一篇批判田汉的“人性论”的文章。文艺组成员忙了将近一年,把田汉的书都调出来细细翻阅,终于写成一篇大文章,由董健和一个作家送到北京去找贺敬之。结果文章过不了关,一句话都登不出来。而董健读遍有关田汉的资料,阴错阳差地为后来写《田汉传》一书打下了基础。
董健经历了愚昧、迷乱而又荒诞的“过渡期”后,在1978年才进入比较正常的学术发展期。过去缺了的课要补。“我在1980年代开始恶补。这个恶补是伤身体的,太累了,是短期的补。我写《田汉传》,田汉讲他在日本读过的书,我就赶紧拿来读。他读西方的戏剧、小说理论那么多,我都来不及读,但是完全不读,是没法写的。我们这一代被耽误得特别厉害。”董健说,“我们这一代文化人都是过渡性的人物,不可能出现很有成就的学者。当一个好的过渡性人物,能够把我们对这个社会的认识、记忆和体验不打折扣地说出来,讲点真话就不容易了。”
在开放时代,董健迎来了学术的高峰期,重点研究“戏剧艺术”和“中国当代文学史”,在这两个领域,留下了《田汉传》、《陈白尘创作历程论》、《戏剧艺术十五讲》、《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等著作。他曾任南京大学副校长、文学院院长等职,树人无数。
近年董健眼睛不好,生活还能自理,但读书很困难,写作也受影响。他关注和研究中国知识人的命运:“我们进入老年期,要活得健康、活得明白、活得愉快。活得明白特别重要,必须深刻反思我们这一生做过的蠢事、错事,把历史和现实看得更明白一点。”
董健还想写一些学术文章,比如有一个题目是《从<红旗谱>到<白鹿原>》:“从红到白,这一段当代文学史还没有人说得清楚。两本书都是写中国农村的那个时代,价值观和艺术思维是完全不同的。中国的当代文学还没有完成从《红旗谱》到《白鹿原》式的蜕变。《白鹿原》是一个特例,我更看重它对中国那一段时期农村的描写的真实性,《红旗谱》是反过来。哪个更接近真实?现在回答还比较难。我在上大学的时候,管文艺的周扬等人把《红旗谱》捧为写中国农民的第一部好作品,以为它写出了真正的现代的革命的农民,说朱老忠是现代新农民之代表。我自己也写过文章吹捧这个观点。后来王彬彬写过一篇比较激烈的文章《〈红旗谱〉:每一页都是虚假和拙劣的》。我基本上认同王彬彬对《红旗谱》的否定,朱老忠的形象绝不是中国的农民的典型,这是用意识形态来伪造一个农民的形象。中国农民受了压迫就造反,当了皇帝以后再压迫人,然后有人再造反。这是鲁迅讲过多次的中国农民的循环圈。”
反思人生的曲折经历,董健热切地呼唤现代意识与启蒙理性。“现在好多问题最后都归结到文化价值观念的问题。本来从传统农业社会进入现代工业社会,要经过一个启蒙期。启蒙就是确立以自由为核心的文化价值观念,把人从前现代的奴隶状态下解放出来。在民主、法制下发展人的个性,尊重人的自由意志,就是陈寅恪所提倡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权力不受监督,必然作恶,只有受到监督以后,才能为善。中国社会正在转型,不管曲折多大,这一转型是不可避免的。现代政治的特点是用理性、民主协商的办法解决矛盾,尽可能减少暴力。这已经被世界历史证明,谁也改变不了。”
“中国近百年的历史不断被重新认识”
时代周报:“文革”期间,你在江苏写作班子文艺组接受批判田汉的任务,看了许多田汉的资料,为后来写《田汉传》做了准备,这是怎么一回事?
董健:当时是接受《人民日报》的任务,要写一篇批判田汉的大文章。那时一般人看不到田汉的资料,我们这个组却能把南京图书馆所有田汉的资料都拿出来查阅。我不仅看,还喜欢做笔记,把每个剧本哪一年写的、主要剧情等都考证一番。我做了好几本笔记。那篇批田汉的大文章写完了,也没发出去,我们编写组也解散了,可是我的笔记、卡片一大堆都带回家。到了“文革”结束,要为田汉平反的时候还得拿这些材料来看。后来我写《田汉传》,就用上了这些材料。本是为了打倒田汉结果却为田汉立了传。历史就是这样荒诞而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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