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语文”琐思 林承雄 1
其实,“语文”本无真、假之分,语文就是“语文”,作为一门课程,是语言文字、语言文学的统称。当然,对于“语文”之名的确指,聚讼已久,众说纷纭,命名的困惑,产生了旷日之久的论争。 现在,有人提出“真语文”之概念,大抵是因为“语文”课程及语文课程的教学出现了诸多“非语文”的东西,而出于一种门户自净的忧虑,揭起了这么一杆颇有些耸人的旗帜。 窃以为,若言“真语文”,首先应当反思:我们当下的语文课程是不是体现了“真”字。“真语文”首先要有真知识,语言、文字、文章、文学、文化,诸如此类,语文课程呈现出的知识观是否符合了“真”。 其次,我们当下的语文教学是不是体现了“真”,是不是真正意义上地帮助学生夯实运用祖国语文文字能力的基础,是不是真正意义上教学学生扎实掌握听、说、读、写的基本功,是不是真正有意义上指导学生学做“真人”。 再者,我们当下学生的语文学习是不是学的是“真语文”了。高考体制的森严桎梏之下,一线语文教师教的是不是“真语文”,学生学的是不是“真语文”,中、高考考的是不是“真语文”?反思到这一层,或许,我们就要为“真”字悲歌一曲——什么时候,我们把“真语文”教没了。前不久,《汉字英雄》搞了二十道注音写汉字的测试题来调查公众的汉字认读记写能力,结果参与测试的大学生错误率大大高于初中生,从事文字编辑的工作人员错误率竟然也达五成。汉字认读拼写能力已经如此不堪,其它有关高雅阅读之类,那就更不好拿到台面上说了。小学、初中、高中,十多年的语文学习,其结果是如此状态,作为语文教师,我们能扪心无愧地说,“我们教的是‘真语文’吗?”或者说,“我们“真”的是教‘语文’吗?” “真语文”的日趋边缘化,“真语文”的行将就木,除却体制的痼疾,更在于人心的偏执与保守、僵化。 2 “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真语文”教学首先要教人求真,这里所谓的“求真”,先单从语文课程自身来讲,是要让学生经由教学能求得“真语文知识”“真语文技能”“真语文素养”。认认真真、扎扎实实传授给学生必要的基础的语文知识,教给学生提高汉语听、说、读、写的基本技能的策略,促进他们语文素养的真正提高。语文课堂教学目标预设应该有“真语文知识”的呈现,有“真语文技能训练”的目标定位(有一段时间当中,我们似乎被套了魔咒,忌惮谈“训练”,仿佛一“训练”,就丧失了自由,就沦为了语言文字的工具似的;现在看来,当下国人的汉语能力水平的不堪,与训练不足是有很大的关系。)哪怕是高三复习备考阶段,也不可忽略必要的语文基础知识的准确、简明、扼要地传授,不能忽视听、说、读、写等真语文技能的扎实训练。让学生借助“真语文知识”的浸润,来提高其语文技能。 工具性与人文性,其实是融合一体的;生硬地割裂来谈,就难免扯成两张皮,顾此失彼。真语文教育,是在突出语文的工具性的前提,不断渗透人文性养分。哪怕是识文断字,其中也可渗透关于中国传统文化与审美等思想意识。而这,需要的教师脚踏实地教学,而不是纯粹为了应试而“练习”。 “真语文”教学要处处体现对于学习者作为人的成长的关怀。即便是识文断字的教学,教师也可随机渗透汉字文化的信息。让他们感触到文字背后的人文的温情。比如在讲规范运用汉字,就不能不提到汉字的“六书”,汉字造字法的角度,点拨学生体认汉字的发展演变的源流,把汉字背后的文化积淀,呈示给学生,这有助于极大地激发学生的汉字学习的兴趣。 “真语文”之“真”的沦陷,在我看来,为考而教,是不可绕开的一个病根。评价的终端如果没有予以必要的根本性的改革,而依然死守那种僵化的超稳定的模式,考什么,教什么,最终“语文”可能就沦为“非语文”。当下,一些高中普遍存在着国家规定的课标教材教学虚空化、随意化,而往死里整地“煎熬”高考复习教辅,其结果是大批量的学生真正的精读、鉴赏、乃至写作能力(他们的写作也只剩下了考场作文,这有多可悲!)严重下降。 3 其实,“语文”就是“语文”,无所谓“真假”之分,或者说“真语文”究其实质还是个伪命题;但是,在今天这样一个真伪混杂的时代,“语文”的本真已经日渐边缘化。在诸如“生活语文”、“绿色语文”、“诗意语文”、“语文味语文”此类形形色色自命不凡的主观油彩着色之下,“语文”的真面目反倒看得模糊了。一边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令人目不暇接;而另一边却是国民母语阅读、鉴赏、表达等日益粗鄙化。这样的尴尬的乱象,使人又不得不反躬自身:什么时候,我们把语文折腾成“非语文”了。 假如,真有“真语文”的存在;那么,我们是否得重新审视:基础教育十二年的母语学习过程中,莘莘学子究竟学到了多少货真价实的语文?正本才能清源,作为一门课程的语文,孩子们必须学习和掌握的首先是什么?是做人,还是正确熟练地母语运用能力?提倡人文性,是应当的;但它不可能包打天下,也不该成为阉割工具性的劁刀。而如何让学生掌握好母语这一工具,更好地适应社会生存与生活,更好地发展和完善自我,这应该是语文课程不可抛弃的达成目标。但就这一目标的实现来看,当下的基础教育的语文教育,还真的是存在很大的问题。汉字拼写大赛中出现的种种低级错误,也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了母语教育的缺陷。 4 假如,真有“真语文”的存在;那么,我们是否得重新审视:基础教育的小学、初中、高中三个阶段的母语教材编写,是不是形成了经得起推敲的有严密逻辑的课程知识与能力的结构体系。传承千百年的文选型教材编辑模式,是否会阻碍“真语文”的学习。关于《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荆轲刺秦王》等课文,也曾一度被某些自以为是、道貌岸然的专家公然指责为不合适宜的“诲暴”之作,应该剔除出现行教材;还有鲁迅的一些散文或小说被认为过于阴暗,与当代社会的主旋律格格不入而被替换、删减等等;这些关于教材选文去留之争,究其实质是意识形态辖制权的争夺;而吊诡的是,这种(在很多人看来)是无谓的异议,却常常冠冕堂皇地假借人文性的华服闪亮登场。而更让当事者(教学语文)之一的语文教师左右为难,东边风来西边雨,到底要听谁的?如此看来,作为“真语文学习”重要内容之一的“真语文阅读”就已经狼烟滚滚,令人莫衷一是了;更遑论其他内容了。 看来,“真语文阅读”是无法在意识形态的真空中生存的;既然如此,我们需要怎样的适合于“真语文”的意识形态,是杞人忧天地予以五花大绑或果断腰斩吗?或者说,从工具性着眼,从本着良知、正义、真理、公道等本真价值观考量,我们的阅读教材,应该教给学生什么?在我看来,它绝不可以沦为政治伦理、思想品德的俯首帖耳的奴婢(当然,文本的真善美质地不可忽略,而且还要明白,有时“真善美”是以其对立面的存在而呈现的。)“语文“就是“语文”,绝不可鹊巢鸠占,绝不可以退化为僵化教条的意识形态肆无忌惮的跑马场,因为,曾经的历史,已经让公民见识了那种红色幽默的“革命性”的摧残。 “真语文阅读观”视阈下的教材选文应该合乎人性本真真实面目,呈现出人性的众生相,展示其千姿百态,如果一册语文课本全然是赞美诗,是欢乐颂,我们也许要担忧:下一代人是否已提前精神麻醉,成了温水中的青蛙?!如果一册语文课本中的人物形象都是白玉无瑕的伟人,都是高大全的英雄,都是完美、正面的理想主义者;那么,我们是不是成了彻头彻尾的骗子,如同苦心孤诣的头羊把一群天真纯洁的羊羔最终驯服得不知什么恶狼与秃鹫的嘴脸?!稍具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是致命的深渊。从这一点来看,我们要让孩子们从鲁迅的《铸剑》中看取抗争的勇毅,让孩子们从《十八岁出门远行》中领略社会现实的悖谬,从《变形记》中去思考人变成虫的荒诞……因此,我们的孩子既需要鲁提辖,也需要荆轲,教给他们探究、思辩、批判、扬弃,而非简单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盲从、顺贴;教给他们审美,也教给他们审丑;教给他们爱国爱社会爱家的情怀,也要教给他们历史的眼光、公民的意识、世界的胸襟……这样,才是“真语文”的度量;也只有这样,才有“真的语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