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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马家村建材公司老板马民的新房子动工,搞得很热闹,放了9挂1000头的大鞭炮。“九九归一,万事大顺”。中午吃饭的时候,又把村里的成年男丁全部请到大酒店,海吃海喝了一顿。头天晚上,村委会计马盛替马民挨家挨户下通知,一年四季靠转乡收狗为生的汪嘉旭想去,第二天起来没去转村收狗,老婆小惠很生气地说,汪嘉旭,你不去收狗,也不能去吃他的。但是,马民非常在意汪嘉旭去不去吃这顿酒席,先是让女儿马莉莉火辣辣地来请,这样缠磨那样缠磨,亲哥哥,热姊妹的,都让小惠阴着脸顶回去了。接着是马民的老伴满脸慈祥地来请,妮来长,小来短,也让小惠毫不客气地拦住了。后来,马民叼着烟卷笑眯眯亲自出马来请了,啥事不过三,小惠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放行了。小惠想想,马民的新房子反正不是盖在咱的宅子上,看着跟在马民身后的汪嘉旭像八辈子没吃过酒席,就懒得再管了。
汪嘉旭从马民请客的那天起,外出收狗回来,只要有点时间就去看马民盖房子。小惠很不高兴,说:汪嘉旭,你是不是疯了?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帮我给孩子洗洗尿布,做做饭哩!汪嘉旭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着说,我只是去看看,我只是去看看,他家的房子盖得好着哩!汪嘉旭想说他管不住自己的腿,面对小惠的脸色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哼!好着哩,好着哩,人家也不会白给你!再说,不是自己力气挣来的东西,你稀罕,我还不稀罕呢!要去奶孩子的小惠,一想不对呀!人家盖房子,你整天往那里瞎跑活个啥?又倒回来用异样的眼光死死盯着汪嘉旭,说,汪嘉旭,你给我说实话,你看上马莉莉那个臊狐狸样了?!小惠又紧逼了一步,点画着汪嘉旭的鼻子说,我告诉你汪嘉旭,那天——,你看马莉莉的那种眼神,小姑奶奶看着心里可不大舒服,别说我没警告你!汪嘉旭先是一愣,接着仍旧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着,说,你看你说的,人家是金枝玉叶,大学生,我算啥?!一个满大街收狗的,紧出息,也就多看人家几斤狗肉。小惠哼了一声说,汪嘉旭,你知道你自己几斤几两就行。
那天,汪嘉旭像往常一样开着机动三轮要去转村收狗,路过马民的工地,看着马民新房子的样式、规模,真羡慕呀!禁不住从心里“啧啧”说,盖得真是好着哩!
马民从汪嘉旭身后像幽灵似的突然钻了出来,笑眯眯递给汪嘉旭一支烟说,你要看着好,咱就换。
我穷得俩手捧着蛋,拿啥跟你换?汪嘉旭搓了搓手接过马民递过来的香烟,很不好意思。
马民给汪嘉旭点上烟,接着很亲切地说,我说一样,怕你不换!
汪嘉旭”嘿嘿”了几下,半开玩笑和马民说,只要不换我老婆,不换我儿子,换啥都成!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个大老爷们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不是说了?只要不换我老婆我儿子,换啥都成!这话还有假?!汪嘉旭重复了一遍说。
好!马民猛拍一下他的肩膀,两眼盯着汪嘉旭的眼睛说,我不换你老婆,不换你儿子,换你那处宅子你干不干?!
啥?换我那宅子?汪嘉旭浑身哆嗦了一下,继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祖祖辈辈住的老宅子,在马家村后街的最西头,前院后坑,坑是一个老水坑,水面少说也有三五亩,船型,像个大元宝,常年有水,再旱的天,村里的井水都旱干枯了,它也是水汪汪的。尤其一到夏天,坑里有鱼有花。鱼是一种五彩的小鱼,两寸多长,贴着水面游来游ィ肥呛每矗换ㄊ前琢ǎ梢短锾铮晌瑁闹艿姆缇岸际戳搜丈桓龃謇锏牧槠驮谡飧隼纤由稀U饧改昀矗蛐硪蛄苏飧隽槠谱频睦纤樱謇锎逋獾娜硕妓嫡獯φ邮且淮切┳錾饪咀饲⒘舜蟛频娜硕枷肼蛳吕矗矍汲龅搅呤蛄耍』莺懊髁思蠖疾宦簦⊥艏涡窀械阶约呵Р桓猛虿桓煤鍪恿死险樱』耙丫宦砻癖频秸飧龇萆狭耍艏涡窀辖糇チ艘桓静菟担妓的愀堑氖前旃ィ桓遥艺ψ。浚?br> 嘉旭,你是啥眼你!这是标准的别墅式住宅楼。另外,我再给你装修好,家具啥的也给你摆设好,你光腚搬过来就能住,咋样?马民非常害怕汪嘉旭反悔似的,连忙又附加了优惠条件。
我家那宅子有啥好的?汪嘉旭掐烟卷的手哆嗦了,双腿打颤了,口气也软弱无力了。此时,汪嘉旭已经彻底明白马民为什么这样步步紧逼他了。那处宅子在他的眼里什么也不是,在马民的眼里绝对是一处不得了的吉宅,一处千金难买的吉宅呀!家后的那个老水坑,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个水坑而已,在马民的眼里那是一个聚宝盆呀!那常年汪着的不是一坑给孩子洗尿布的水,是一坑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银子呀,一坑白花花的银子呀!那常年游动着的五彩小鱼儿不是什么鱼儿,是会繁殖的金戒镏子……
汪嘉旭,你啥也别说了,你不是一个大老爷们!你不是!
马民,你说清楚——,谁不是一个大老爷们?!汪嘉旭非常心虚,嘴却生硬。
我就说你,说你!说你不是一个大老爷们!马民的脸发青了,扔下这句话看也不看汪嘉旭,就要走。
好!汪嘉旭上去一把扯住马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马民,你找人作证家吧,我姓汪的今天认了!
马民找人过来要和汪嘉旭立字据的时候,汪嘉旭又变卦了,很坚决地说:不行!我还是得问问我老婆。说好了,咱再换。
……
汪嘉旭和马民虽然没有做成换房子的交易,小惠的大姨姐却报喜来了,说,小惠,你知道不?
大姨姐和马民粘点亲戚,大姨姐夫又是马民非常亲密的那种亲信,帮着马民掌管着一个最大的窑厂,大姨姐因了和马民这点关系说话口大气粗,小惠很讨厌她,就说,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个啥?!
大姨姐惊惊诧诧地说,你家嘉旭真有本事呀,拿你家这破房子换了马民一处好院子,高楼大厦的,你真有福!
小惠一听,心里猛一颤抖,脸上立时没有血丝了,浑身哆嗦着,咬着牙从嘴里蹦出了俩字,他敢!?
晚上,小惠听见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机动三轮车响,进厨房摸着菜刀堵在了大门口不让汪嘉旭进门。好像只要汪嘉旭一进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汪嘉旭从来没看到小惠这么仇恨过什么,脊梁上直冒冷气。
小惠瞪着眼睛问汪嘉旭和马民做了什么勾当,他腿一软,说,没你的指示,我能和马民做啥勾当?
汪嘉旭,你没做最好!你要是做了,今天可别说我不认识你!不信?我让你看看……
小惠说着,“咔哧”一刀砍断了院子里锨杠粗的一棵香椿树……
马民早就想占汪嘉旭的老宅子,苦于找不到理由。今年镇政府号召各村招商引资,有指标,有奖惩,完不成任务不行,村委就把村招商引资的大头压到马民身上了,马民占这处老宅子就有了理由。
正月初三,马民拿上4条大中华香烟、两瓶茅台酒,去找村长马家风。马家风一个人坐在当门喝茶,马民进门接过马家风递过来的板凳,坐在马家风的对面,接过马家风递过来的一杯茶,轻轻吹了一下上面飘着的茶叶,喝了一口说,村里招商引资的大头不是给我了?马家风喝了一口茶说,是呀!马民接着喝了一口茶说,我打算和别人联合在村里建设一个棉纺织厂,马家风一听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流着嘴水说,好!马民就说,建棉纺织厂要有办公楼吧?马家风仍旧流着嘴水说,很对!马民说,建办公楼要用地皮吧?马家风擦了一把嘴水说,很对!马民就递给马家风一支烟,盯着马家风的眼睛,继续说,那你给我安排地皮吧!马家风嘴水又流出来了,问马民想在哪里搞建设,说,村里再难,也不能难着你这个财神爷呀!马民一看火候到了,好不丢松地提出了要占汪嘉旭的老宅子,马家风一哏,没有答应马民,背着脸对马民说,你挑哪里不行,偏挑那里!马家风这样说过,来回走动在马民的脸前继续说,那是人家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老宅子,又都说是处吉宅,孙大头、李大炮、王二谝都想买下来,王二谝把价钱都出到好几十万了,人家老婆喊明了贱贵都不卖,我要是硬安排给你了,那是要出大事的!马民相中的村子里的东西,还从来没谁这么阻拦过,他的脸色立时变成黑铁块了,坐在那里闷着头,吸烟。马家风一看马民的脸色不对,连忙趴在马民的耳朵上嘀咕了一阵子,马民听着不停地点头,仰脸笑了,站起来,拍着马家风的肩膀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好”,顺手甩给马家风一沓钱,走了。
马民的女儿马莉莉在省建工学院上大四,为了使他们马家的建设在马家村造出一个奇迹,正月十五没过,把她的一个戴眼镜的老师请来帮她家建房子。戴眼镜的老师是初八下午到的马家村,初九一大早,马民父女领着戴眼镜的老师在村委大院里,先是放了一挂1000头的大鞭炮,接着又是测量,又是勘察,整整折腾了一天。马民的新房子是要建在村委大院上的。第二天,村里的人知道马民家的这件事情已经完了,不料马民父女一大早领着“眼镜(村里的人都这样称呼马莉莉的这个老师)”,从村最东头开始折腾,一直折腾到了村最西头汪嘉旭家。
小惠原本没有注意马民家的这件事情,等他们折腾到她家门口,各种器具击打的声响,大人孩子们的喊叫声,没完没了,没轻没重,惊动了正在家里坐月子的小惠。小惠披上汪嘉旭的破军大衣,两手裹住,出来站在自家的墙角一边,看;看看这些人到底在疯些什么。小惠看到马民他们来到她家后的老水坑上折腾起来了,东量量,西测测,像要把这个老水坑搬他们家去似的,再看看房子前后也有他们折腾过的痕迹,她的脸变得非常难看了,乌紫虚青。
他们这么折腾这个坑,这么折腾她家的宅子,小惠想,这肯定是看上她家的宅子了,下一步肯定是要打她家宅子的主意了。小惠想到这里再也想不下去了,一股倔劲扑来,猛抖掉身上的军大衣扑了过去,二话没说把“眼镜”刚刚支到东坑沿上的水准仪,“砰”一脚踢进了老水坑里。水准仪砸碎了水面上的冰冻,在冰凌上狼狈地打了一个转转,沉了下去。
马民盖房子这件事就这样坐在小惠的心里了。三四个月过去了,也没看到对她家不利的事情发生,小惠也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一天,大姨姐又跑过来抓住小惠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小声地对小惠说,听你姐夫说,马民请的地理先生说,马民要上马那个棉纺织厂,要有大赚头,家产要超过他亲家张大炮,新房子必须建到你这处宅子上……,昨天,马民又跑到俺家和你姐夫说了多半夜,情愿出八十万买你这处宅子……
大姨姐还对小惠说,小惠,你是没去看马民新建的房子,他知道你是个倔种,出再多的钱,你不会让给他这处宅子,盖的主房就起了三个尖尖,一个大的,俩小的,一来说是说他家雄性勃发,人丁兴旺,辈辈留人;二来说是破他的火性命。
大姨姐三番五次地跑来唠唠叨叨这些,小惠除了生气之外,没感到别的什么。当大姨姐说到马民的主房起了三个尖尖,又是吸食大坑的精气,心猛一抽,感到马民新房子上的那三个尖尖非常可怕。
这些天来,村里来小惠家串门子的人,看了她的儿子,剩下的话题也是马民的新房子,也说房子上的那三个尖尖。小惠听了,也不说好,也不说歹,只管低着头奶自己的孩子。汪嘉旭顾忌小惠,虽然没有和马民达成换房子的交易,却没有一天不在想和马民换房子的事情;一想,就想和小惠说说。汪嘉旭吃饭说,做爱也说,后来发展成了不自觉的说,像中了邪似的说,小惠也没动心,更懒得去看一眼。不过,小惠心里还是很生气的,只是不想和汪嘉旭理论这件事情。
一天夜里,小惠和汪嘉旭正在床上热火朝天地做,几乎都超水平的发挥,汪嘉旭一兴奋,又说起了这件事情,正在兴头子上的小惠不能再忍受了,把汪嘉旭从身上一下掀下来,狠狠蹬了他一脚,坐起来,一边擦着裆里,一边含着眼泪对汪嘉旭大发脾气说,汪嘉旭,我告诉你!人家的房子盖得再好,那也是人家的,你要有本事,你给小姑奶奶盖一把去!接着,小惠呜咽着说,你觉着你家分给小姑奶奶这口破烂房子,我住着就甘心?我不甘心!你小姑奶奶想新房子呀,你小姑奶奶做梦都在想,想死了!可东西是人家的,给了咱,咱住上了,心里也会不舒服,想,又有个屁用?!小惠这样说着,越说越委屈,一会儿哭出声了,越哭越伤心,越哭话越多。外面起风了,继而又下起了雨。风雨击打着房子上的窗棂,呜呜的,屋里漏雨了,更加重了小惠想哭,必须大哭一场的气氛,小惠干脆扑在枕头上,也不顾孩子怎么闹了,哭,一直在哭,屋子里都是酸楚楚的泪。汪嘉旭让她哭掉泪了……
小惠从听了大姨姐说的这些话和看到汪嘉旭的这些表现,搁在心里的事情原本早没了,却这样像泰山一样压了过来。心绪也乱套了,整天胡思乱想,做噩梦。
今天,小惠躺在床上奶孩子,睁开眼睛是马民在盖房子,闭上眼睛还是马民盖房子,黧黧花花的,非常打她的眼睛,扎她的心。马民的房子,一会儿盖在村西头一个什么地方,一会儿又盖在村东头的一个什么地方,一眨眼的功夫,竟然把她家的房子推倒支起上了一座高楼大厦,小惠懵懂一下醒了,一身凉汗。
“汪嘉旭——,汪嘉旭——”
小惠大喊大叫了怀里的孩子“呜哇”哭了起来,才想到丈夫汪嘉旭天没亮就转村收狗去了,小声骂了一句“这个死汪嘉旭,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把乳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哄睡了,穿上衣服要去看看马民怎么盖房子,房子到底盖在了哪里。
马民的新房子,是在村委大院的位置上盖的。村委大院比汪嘉旭的宅子大,大得多了,得有一亩三分,甚至更多,位置也很好,在村的正中间,还是最宽、最热闹的前街。马民是把村委大院的大小房子全扒了,重新规划,重新设计,重新建设。那规划和设计自然是”眼镜”做的了。
汪嘉旭家在后街西头,小惠还没走到前街,就看到马民新房子上的三个尖了,一个大尖尖,两个小尖尖,暗红色的琉璃瓦,高高耸立着,六棱,像男人勃起的生殖器,对着她家的老水坑来的,非常显眼。小惠远远看着,心里很打怵,走路也拉拔不开腿了似的,迈一步都非常艰难,可她还是硬要去看看,非要去看看。
小惠走到马民的新房子跟前傻眼了。不但她来看,很多人都来看,呼呼隆隆的,好像今天是马民新房子的参观日,天下的人都来了,出出进进的,像看什么稀罕的西洋景似的,非常热闹。
马民的新房子是一栋纯德式楼房,三层,一层6间,房前有出厦的大门厅,虽然还在搞内装修,主房、配房、院墙、花池什么的,都已经建造好了,果真很打人的眼睛,小惠的脚步随着别人的脚步就留不住了,一心想进去看看。小惠随着别人进了院子,开始爬楼。小惠跟着别人后面从一楼爬到了三楼,一一地看,细细地看,终于看出眉目了。真是高级的花园式别墅楼呀,大家打开了眼界,小惠也大开了眼界,心里想,难怪汪嘉旭这么羡慕人家,这房子盖得真是高级呀,高级死了!
牛屄,真牛屄呀!大家都在说,小惠心里也这样说。
小惠跟大家出来马民的新院子一边“啧啧”着,一边情不自禁的围着这座新院子转了起来……
小惠转到院子的后面,一眼看到了丈夫汪嘉旭。
汪嘉旭背靠着一棵落没了叶子的弯弯枣树坐在地上,像一个出过了力的泥水匠似的,披着粘满了泥浆、白灰什么的外罩,耷拉着脑袋在抽烟。汪嘉旭脚下已经一大堆烟屁股了,他还在抽,无神地抽。此时此刻,汪嘉旭在小惠眼里像一只被抽了筋骨的赖皮狗,脸色蜡黄蜡黄,毫无表情,非常狼狈,落魄。小惠再一看停在一边的机动三轮车,连根狗毛也没有看到,更加不解了,有些生气地奔了过去。
汪嘉旭,你这是咋啦?你咋没去收狗?小惠瞪着眼睛问汪嘉旭。
我要要这房子。汪嘉旭看也没看小惠,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很委屈地问答非所问。
汪嘉旭,你说啥?小惠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要这房子。汪嘉旭重复着说。
汪嘉旭,你再说一遍?小惠彻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用手去扣,死劲扣。
我要要这房子。汪嘉旭又重复说,脸也抬了起来,眼睛里还一包包泪水。
小惠终于听明白了,丈夫汪嘉旭真是这样说的。他要要这房子,那不是白要的!小惠心里一紧张,抽风似的浑身哆嗦了起来,哆嗦得一阵比一阵紧。小惠这样哆嗦着,不停地哆嗦着,一会儿软瘫在地上口吐白沫了。
清醒过来的汪嘉旭大呼小叫地把小惠弄回家里,找过小医院的医生,再找大医院的医生。有的说小惠有病,有的说小惠没病。说有病的,什么机器也动用了,却查不出什么病来;说没病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两个月过去了,法子用尽用绝,也没用。小惠成了一个疯子,清醒的时候,一边念经似的瞎嘟噜,嘟噜的满嘴都是白沫,一边从家后的老水坑里往外挖胶泥。小惠嘟噜的些什么,谁也听不明白。小惠从坑里挖出了有一卡车胶泥。没人记得从哪一天,小惠不再挖胶泥了,而是坐在挖出的胶泥上,一边瞎嘟噜,一边摆弄那些胶泥,不几天把那些胶泥摆弄成型了:一只狗和一朵盛开的白莲花。后来,谁也不知道那只狗和那朵白莲花让小惠弄哪里去了。小惠不清醒的时候是昏睡;一昏睡,三天五天别想让她醒过来。
杨小惠自从得了病之后,怀里也没奶水了,孩子饿的”嗷嗷”之叫,来看他们的大姐实在不忍心,把孩子带走了。汪嘉旭等钱给杨小惠看病,马民又给了他2万元,汪嘉旭感到马民真没亏他,就和马民换了房子。
汪嘉旭是背着小惠搬进和马民换的房子里的。深秋了,还有很多苍蝇围着他们转,轰也轰不走。
汪嘉旭一边背着小惠走,一边轰着苍蝇对小惠说,小惠,这房子是咱的了,这房子是咱的了!咱今后再也不住那口破房子了。咱家那口破房子,那破样子,自从咱结婚的那天起,我感到太委屈你了!那哪是人住的房子呀……我想想就掉泪,想想就掉泪……咱家那宅子有啥好的?不就是一处破宅子!白换这么好的一座院子,高楼大厦的,值啊!小惠,你想想,都说咱家那宅子是吉宅,可咱结婚这些年了早起晚归,累死累活,咱有过好日子吗?咱一天也没有过!前年,你爹病了,咱一下子花去了三年多的积蓄,去年冬天你娘老了,咱俩磕尽了家底还落下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帐,至今还没的还,没的还!都说咱家后的老水坑养人,养人,养咱的人,要是养咱的人,你这无缘无故的,咋说病就病成这样子了?小惠,你别这样傻了,别这样想不开了,咱白捡了这么大一个院子这么好的房子,还有这么好的家具……
汪嘉旭这样说着,泪水不停地涌着,又说:小惠呀,我不会让你一辈子就这样了!我疼你,爱你,亲你,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边地底下,我也要看好你这病,看好你这病,我不信你这病没法治……
小惠喜欢住西间,床都要垫高一大截子,汪嘉旭把前天才昏睡过去的小惠安排在三楼最西间的床上,不想任何人来打扰她的昏睡。汪嘉旭把小惠安置好,趴在窗口上往下一看,这可比小惠平时垫高的床高多了,一个村子里的房子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趴趴着,一点威风也没有了。天很热,汪嘉旭扭脸看到小惠的身上滚满了汗珠,连忙关好门窗,打开空调。
汪嘉旭不喜欢住西间,也不喜欢住东间。汪嘉旭从三楼下到一楼,又从一楼爬到三楼,一间一间仔细看。汪嘉旭想,反正都是自己的,看中了哪间住哪间。当汪嘉旭从一楼又爬到二楼走进那间摆放着席梦思双人床、电视什么的一个大卧室,想想这就是马民自己准备的卧室呀,拍拍席梦思床,看看房间里的摆设,马民不愧是大老板呀,真会摆弄,真会享受,看哪儿都舒服!汪嘉旭想,不管小惠是否是在昏睡,也要让小惠今夜躺在这张席梦思床上好好享受享受。可是,汪嘉旭的屁股一粘到这张大床柔软舒服的床沿,一阵疲劳袭来,身子往后一躺,上下眼皮一打架就“呼呼”睡过去了。
夜里,汪嘉旭躺在这张大床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满身香气的马莉莉很风骚,先是和他喝酒。汪嘉旭不喝,马莉莉就往他腿上坐,往他怀里躺,往他裤裆里抓,一会儿他就如痴如醉了,最后竟然和她上了床,爽得——好像从来没有过……
汪嘉旭一梦惊醒,没有摸到马莉莉,再看看这室内的一切是这样的陌生,甚至令他感到恐惧,呆了!大脑也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空白。当他不停地拍着脑袋想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想上楼去看小慧,抬了抬小腿,却感到小腿肚子特别的沉重,足有一千斤,摸了摸冰凉,敲了敲发响,声音像敲石板发出的,吓了他一跳,不过,他还是拖着小腿上了楼。
小惠的房间里虽然没有亮着灯,窗外的月亮却欢着哪,照得屋里什么也能看得见。汪嘉旭往床上一看,床上却没有了小惠,再看看房间里的窗子竟然是开着的。汪嘉旭连忙趴在窗口上往楼下一看,看到穿着一身白衣的小惠四肢炸伸着扑拉在楼下地面上,像一朵盛开在老水坑的白莲花。汪嘉旭木了一大阵子,突然狂笑了起来,“哈哈”狂笑了起来,笑声震动的房间乱颤。汪嘉旭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小惠像白莲花这样美丽、灿烂地盛开过。
阴历十一月十六,汪嘉旭又娶了一房新媳妇。新媳妇是马民介绍的,是马家风姐姐的小女儿,叫刘水燕,和马民的女儿马莉莉模样长得很相似,虽然很洋气,也很女人味,但在大城市里当过小姐坐过台,名声不好。马民把刘水燕介绍给汪嘉旭时,汪嘉旭一看刘水燕长得像马莉莉,没计较那么多,一口应了下来。
汪嘉旭结婚这天,村里的人闹新房,不说是去汪嘉旭家闹新房,而是说去“马民的新房子”里闹新房。这就是说,马民虽然把这座新院子换给了汪嘉旭,村里的人仍旧称这座院子是“马民的新房子”。汪嘉旭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村里的人仍旧这样说,外村里的人也这样说,汪嘉旭听烦了,串村收狗回来,经常下楼蹲在院子里,一边抽着闷烟,一边看那朵白莲花。那朵白莲花怎么也开不败。汪嘉旭蹲在那儿看,像小孩子看蚂蚁上树那样看,看得很有耐心,久而久之,汪嘉旭听到了白莲花盛开的“沙沙”声,很动听;随着这动听的声音,汪嘉旭感到浑身异常的舒服。一天,汪嘉旭看得实在入迷了,喊刘水燕也过来看,汪嘉旭这样解说那样形容,刘水燕也没看到什么,更没听到什么“沙沙”的声音,气得“哼”地一声走了。汪嘉旭再喊刘水燕来看时,刘水燕很鄙夷地大声骂着汪嘉旭说,汪嘉旭,你个神经病!
腊月二十三祭灶的那天,村里村外到处都是鞭炮声。早早爬起来的汪嘉旭很兴奋地放了一挂鞭炮,拿好家什,开起三轮车收狗去了。中午下起了小雪;傍晚,小雪转鹅毛大雪。大雪纷飞,掩盖了祭灶的热闹,鞭炮声稀拉了下来,雪越下越大。夜里九点,也许是夜里十点,也许更晚,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早该休息了,刘小燕还在悠闲地嗑着瓜子看电视剧《流星花园》,盯着F4,眼睛不眨一下。汪嘉旭想和刘水燕上床做爱,拉起刘水燕来,刘水燕再坐下,一连数次,怎么也不理汪嘉旭的碴。汪嘉旭有些表功加买账地对刘水燕说,今天我赚了100多块,明天还要早起收狗,咱……睡吧。刘水燕仍旧看《流星花园》,看F4,不理汪嘉旭,往嘴里潇洒地丢了一个瓜子仁。汪嘉旭不计较,又拉刘水燕了,刘水燕生气了,“哼”了一声,说,您老姑奶奶在城里坐台时,别说这么一老天,只要您老姑奶奶心里高兴,俩小时弄两千,那还是少的!100块算狗屁?!汪嘉旭“嘿嘿”笑着仍旧拉扯刘水燕,刘水燕却阴着脸狠狠打脱他的手,蹦达着,继续瞧不起汪嘉旭说,您奶奶那个x!你看你这样子,一身狗腥子味,闻到就让您老姑奶奶恶心,还想日X哪,日您娘个球吧!汪嘉旭再也无法容忍了,浑身一哆嗦,火上来了,粗鲁一把把刘水燕摁在了地板上。瓜子洒了一地板,踩在汪嘉旭的脚下,“咯吧咯吧”的,像刘水燕仍旧在嗑瓜子。汪嘉旭扯下窗帘来,撕吧撕吧,先堵了刘水燕的嘴,接着把她捆上了。汪嘉旭捆好刘水燕之后,“啪”把电视闭了,像个捡大粪的老头往地板上一坐,眯缝着眼睛欣赏着在地板上挣扎的刘水燕,像在等待一只母狗屙粪。汪嘉旭这样吸了一两支“喇叭筒”烟后,站起来,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呲啦”一把撕开刘水燕的裤裆,褪下裤子来,掏出家什,采用狗的姿势,很粗暴地把她就地强奸了。
汪嘉旭把刘水燕强奸了之后,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眯缝着眼睛,拿着打火机从小腿开始往上敲;敲一下,能听到石板一样的声音;听一下这样的声音,舒服地哆嗦一下。从小腿像敲鼓似的一直敲到肚皮,再也敲不出声音了,起身下楼了。汪嘉旭要去看院子里的那朵白莲花,他突然感觉那朵白莲花也能敲出声音。汪嘉旭还没有去敲那盛开的白莲花是否也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却感到白莲花盛开的“沙沙”声,先是包围了他,慢慢又包围了房子,继而灌满了院子,他感到舒服极了,从来也没有感到过的一种淋漓尽致的舒服。汪嘉旭很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慢慢享受这种奇妙的感觉。
次日凌晨5点多钟,刘水燕才从噩梦中醒来,看看手脖子都淤紫了,委屈的胸口起伏,气也难喘,下身子让汪嘉旭折腾的仍旧很疼,鲜血直流,夹上一块卫生巾,撇拉着腿,扶着楼梯栏杆艰难地下楼。日您妈汪嘉旭,这日子咱不能再过了!刘水燕要回娘家。刘水燕打开大厅的大门,再打开院子里的大灯,却被院子里的景色惊呆了:皑皑的白雪的院子里,一朵盛开的白莲花旁边虔诚地跪着一只似狗非狗,似人非人的狗怪。狗怪的跪姿是标准的狗作揖的姿势,前腿跪着后腿叉开,蹬直。刘水燕走进仔细看了看,是胶泥做的,烧成了陶。
刘水燕霎时什么都忘了,哭着腔满房间里大喊大叫:汪嘉旭——,汪嘉旭——,你个老母狗日的汪嘉旭,你死哪儿了你?!刘水燕顾不得下身子疼痛了,撇拉着腿,疯了似的一声高起一声地喊,喊遍了整个院子,喊遍了整个村子,喊走了黎明,喊出了太阳,怎么也喊不出汪嘉旭的半点影子。白莲花和跪在那里的那个狗怪,像坚硬的石头或者是琉璃,村里来了很多人,包括村主任马家风,村建材公司的老板马民,来家过年的马莉莉,他们怎么砸也砸不烂,怎么弄也弄不走。
从此“马民的新房子”里又多了一道景观。参观的人,无论是敲一下盛开的白莲花,还是去敲一下那个跪着的狗怪,都能发出一种怪怪的声音。声音越怪,人越想敲,越敲它越响,似乎这么大的一个马家村都成了这种声音的发生器。
有人听到这个村庄发出的这种声音非常像教堂里的钟声,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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