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俊杰：半砚轩夜话

管季超0712

半砚轩夜话

    余虽志远，然天性鲁钝，且学问不博，艺道不深。自幼与翰墨有不解之缘，之与书画，权赖于天性，绝非祖传师承，家学庭训者云。而资质、造诣皆在人后，故每为才学不厚而闭轩沉思，直目不语。
    书画虽为余事，却时时运笔走刀，以洗心忘倦。三十年匆匆足迹，形诸毫端，辄为此轻快如也。
    性不沾酒，亦不搓麻，亲者知其如此，每置樽摆阵，不计同好之列。爱买书，不求甚读；读书，不求甚解。偶有会意，便作随笔以自娱，颇示已志，忘怀得失。
    寓所不贫不富，三口之家，其乐融融。寒舍别无华什之贵，惟一墙书架，半壁藏书，文房四宝，心爱之物。环堵每有涂鸭拙作悬于其上，且续续更易，新意常出，孤芳自赏，乐在其中。“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公务疲累之余，对笔纸石印，心驰神往。偶出佳绘，则对之默喜，绕案端视，附掌雀跃，痴迷酣醉自不知也。以平常心为斯道，取其闲雅，得其恬然，舒心适意，别无所求。
    三伏数九，躬耕不息，幽轩孤灯，全忘丑时几更。悚然鸡鸣，恨晨光窃窥窘相。玩墨近乎丧志，内向呆若木鸡。性刚识罕，与物多忤，不苟言辞，疏于交际，故以讷夫为号焉。
    “不戚戚忧贫贱，不汲汲求富贵”，随寓而安；“不落畦径，不入时趋”，柴米以外，无暇企及。常约几位道友墨客会于半砚轩，磋书画刻石，品古碑名帖，话天南地北，评陶潜太白······“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亦足以畅叙幽情”。每雅集有得意之作脱手，亦冥冥人世之一乐事也欤！个中滋味，非性情中人莫可言状。
    对墨当歌，人生几何。半砚轩虽幽僻清寂，那堪抵红尘之烦嚣。“树欲静而风不止”，怵目惊心之事昭然于半砚轩外；物欲横流之暄言不时贯耳；邂逅于大街小巷，双手紧握一对无言阴谋；故交似漆，如今若无“孔方兄”作介，足令交情退避三舍；擦肩而过，诡秘之面孔个个挂满不详；醉纸淫金，虎噬鲸吞，沾满污垢之手倒写“人”字之狂草，洋洋洒洒，不计其余······嗟夫！世事之诡谲，岂仅乎此，今人见惯，处之不惊，不以为然矣。
    本无四面玲珑，八面威风之能事，不如将心避栖于雕虫小技之一隅。取一方上等好墨，细细研磨，汰去心之躁气，研出平和清怡。拂砚伸纸，濡墨挥毫，平其心，静其气、滤其思，怡然可乐也。不欲与世相闻，“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见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嗜欲之感情”。为人为艺，崇尚“默如雷”之禅境，宁静致远，知足常乐，优哉悠哉！
   友人问：“半砚轩”何解？余云：古有满桶水不溢，半桶水晃荡之说，余以“桶”比 “砚”，此其一也；案头常备劣质下等砚台一方，砚盖天然中裂系于两半，此其二也；斗室悯小，寝室书斋各居其半，此其三也；自古艺人莫不以投师而入道，余属驽钝之材，自知投师无门，莫若自寻门径，然终归半路出家者，此其四也。
   余居半砚轩，修艺不忮其名，但求有道。年来，纵笔率毫得乐之趣，耕耘砚田收获受益之喜，全托“半”字之福，故撰斯文以记之。

                                 （1995年撰于两居室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