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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荷铃子的二十四节气诗(24首)
《立春:为何我爱的人故意迟到?》
整天与植物们对话
有时对它们的漠然,我一忍再忍
我不想活得像株植物
可一转身,发现雨水节节败退
一道道彩虹并不能代替表达什么
所有的蝴蝶均向一条江里涌去
它们的死也如此雄壮
春风已经帮我退出了爱情
可是气温仍不见好转,尘土也越来越厚
心已经被淹没半寸
我对餐桌上所有的食物不感兴趣
对生命早已经失去了恨的能力
扯下帷幕,世上所有的果子
在我突然的转身之后
先垂泪,后落魄
我看到上帝在镜子面前忧伤
旁边的那株刺梅把腿脚伸展得
比夏夜还长
江边站满我爱的人,他们都在月光下
一边失眠一边衰老
为何他们故意迟到,让春风跑得最快
《雨水:我正在一点一点醒来》
夜夜听雪,听得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
再也不敢舞剑弄天涯,雨水之后
险些被一个挤进我忧伤的人牵挂
路过诸佛,我对自己一戒再戒
从此,胸口的梅朵再不为任何人怒放
再没什么远近之分了
什么隔江相望,隔世之爱……
我不恋旧,也不善于自杀
更不愿意躲进南山享清福
身后有那么多人,手持桃花想毁掉我
我一逃再逃,最终逃至你的指尖
被你轻轻一拈,心一热,天就蓝
风就软,春草就绿得无边无岸了
世人都一夜成精
有人喜欢用舌头搬弄是非
有人喜欢在刀刃上谋得私利
一夜间,雪化了,溪水叮咚叮咚响
雨水来了,我是谁呢?
我正在一点一点地醒来
《惊蛰:我一无所有》
好多天了
我一直把自己藏在无名的忧伤里
我能放下天地,放下生死
却未曾放下你
我拥有过一个黄昏的短暂
也拥有过冬夜的漫长,可是
为何用于爱情的时间不够用
酒,一喝就醉,我如何顿悟呢
害怕夜晚,又害怕天亮
我不停地扔石头减轻自己的重量
可就是不能再向你迈进一步
离去的脚步从容,淡定
这都是我向佛祖撒的谎
最后那一次,你弯出小手指
我又将万里乌云弹开
可是,为什么春苗一绿到我的枕畔
你就不在呢
心上草渐渐被灯光烤得黄枯
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次第消失
心越来越空,越来越荒芜
此刻,除了这无边的宁静
还有什么值得我拥有呢
《春分:我跟随桃花们一起轻浮》
天气总是先于我的心情而变化
雨水一过,油菜花香成一片
有些人一步走进了天堂
有些人退一步,仅仅是活了下来
我走出俗世,想在山中修行,安息
转身时被一阵鸟鸣撞倒
一块顽石上,我看见了自己的前世
我急促的喘息惊动了整个春天
蜜蜂纷纷腾出花房供我忧伤
保卫爱情不再受伤害的同时
雨水将我内心的种子又无限抬高
我落难了,越爱越苦,越苦越爱
小吵小闹,无法辨别谁对谁错
是是非非,都在无言和睡眠中度过了
一想到人生就是这样没日没夜地忙碌
我就去梦里寻欢作乐
其实,我与天堂仅仅隔窗相望
每一次醒来,他都用眼睛将我煮沸几次
我一五一十地将一天的呼吸交给了沉默
将心跳和腰肢绣在了湖面
只待春分一过,我就跟随桃花们一起轻浮
《清明:我选择了临水而居》
一只鸟越飞越低,直到贴近我的心脏
天空留下了一座空城,没有阳光和云
世外桃花一瓣一瓣地落
一瓣一瓣地落进月色,落进流水
我没有怀疑自己走进地狱
和烟蒂纠结在一起,将生活烧出个黑洞
那一刻,你没有离去,向着黑暗伸展
你更加真实地接近了自己
我的鸟儿飞不起来,你的天空布满黑色的云
我匆匆赶到岸边向你表白
可是刚一接触到爱情的发稍
发现桃花留下来的暗香都被江水淹没
起点是山,终点是海,在起点和终点之间
如何两全其美,那么多的旅人啊
为何走得如此缓慢!我一低头
发现内心的灯盏,还在风中摇曳
因为不能到达黑暗之黑,更不能照亮
远方这无限的黑,我选择了松手和绝望
选择了临水而居,以期你在黑暗那巨大的空里
看到我游动在水中的眼神
《谷雨:我将心弦绷了又绷》
这个时节以后,我的忧伤也越积越厚
快要承受不住了,我看到披着露水的羊
它们不安分的嘴唇到处亲吻花草
它们年少轻狂,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而我不是因为羞怯,和惊慌
而是对幸福开始犹疑
仿佛生活快要停顿下来了
我一直坚持赏月光,吃莼菜,喝女儿红
以消减我身体内超重的欲念
从一朵花到一座山,再到你的世界
我是否能越过六字真言
很多人跪下来,但没有真正放下
我没有跪下,眼前的山水全绿了
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一个人
还有哪个人令我珍视呢?
从青涩到成熟,再到反省,我恰好走了一个轮回
大地上,没有哪个地方再让我牢记
也没有哪个地方再让我回味
因为我哪都没有去过,或许我哪儿都去过了
我默默地走在大地日益青葱的肌肤上
那些即将蹦出来的嫩芽让我很紧张
我反复双手合十向天空祈祷
但没有人看到我在不眠之夜
紧张地,将心弦绷了又绷
《立夏:把一个人爱到死》
终于离开了危险的春天
我可以天高地阔地爱着了
想到此时,你那里的油菜花粒粒成熟
你的爱情与小麦正一起扬花灌浆
我也就枝繁叶茂起来
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我了
我想要的蔷薇,正一朵接一朵地开
我想要的温暖啊,正一浪一浪赶来
春雨断处,我准时拉亮灯盏
灯光给我窗外的小路
铺上一层一层金黄
而你正在沿着大江,沿着我思念的路
马不停蹄地奔向我
多么好啊,听,我体内流水声声
是煎熬,是忧伤,是甜蜜……
此刻,身体之外,都是水火之缘
风紧一阵,我就颤抖一阵
我想你的小柳腰弯了又弯
像一条小河流,婉转地
毫无保留地爱着大地
然而,没一处能让我停下来
除非,你在别处,春意满怀
这世上能够把一个人爱到死的
不是万物,而是我
《小满:雨水继续滴落》
总是习惯在小镇的夜晚
把朝南的窗户打开
并蛊惑于一个逃禅的人操琴弄弦
他没弹出泉,也没弹出月
只是弹出一滴一滴的雨
滴在暮鼓之上
那雨落得井然有序
仿佛落在我身体的容器里
我更加饥渴,想要更多的水
快给我更多的水吧,还有几天我就满了
我就能低着头,扯着衣襟,跨进家门了
一个完整的人生,需要支撑多少爱
需要多少爱来支撑,才能回到初始
我无法估计,也不去估计
我就这样站着,站成一个爱的轮回
只听那人突然隐逸于一棵树
一句禅语让田园风平浪静
我眼前的村舍突然全消失了
只有关门,打鼾,和一连串咳嗽的声音……
是父亲回来了吗?
现在,我的大地,多么静寂
又多么孤单啊,我紧闭双眼,
仿佛成了倒扣在大地上的容器
任体内的雨水继续滴落,嘀嗒,嘀嗒……
《大暑:我做到临危不惧》
从小暑到大暑也就一眨眼的事情
先前的气温一路爬坡而来
之后将一路斜坡而下
这多么像一个人生中年
酷暑难耐啊,如何能做到临危不惧?
这几天像一场爱情到达了高潮期
这热的高峰,它能使一位妙龄少女
一个不小心,就突然怀孕
它能使一位怀孕妇女,一个不小心
就成了妈妈
这几天活脱脱像一个美少妇
忧心忡忡地奔四——
那位高中典雅的女人
在袅袅音乐柔柔烛灯下
迈着优雅的舞步走来
那杯,那酒,那红,那身姿
都那么纤尘不染,楚楚动人
她优雅地落座,小口小口呷着酒
仿佛这个世界因为她而显得异常平静
微微的甜,醇醇的香,那回味——
令人痴,迷,到绝望
可是,她那急欲跳出的鱼尾纹
就在那一低头的媚态里闪现
总有掩藏不住的紧张、惆怅
令人心生怜悯
人生至此,梦幻的感觉渐无
但若能清醒地醉着,走过这个高峰
真实而苍茫的美,也是一种极致
《小暑:还有多少时光用来摆渡》
两对小天鹅,先被豢养
然后被放生在布袋山的溪涧
一对黑,一对白
它们共同生活在这片小天地
我想象着它们长大的样子:
飘逸雅致的体态,超凡脱俗的长鸣
干净整洁的白羽,还有那高雅的性情
长大后,它们会离开这里吗?
我为什么突然喜欢这里
喜欢涧边那几株安静于绿的芦苇
它们在溪水里慢慢地移动身体
仿佛要离开神的怀抱
仿佛要展开翅膀飞走
为什么我又特别想离开这里
树阴下忽而闪过的魂魄,为什么
我感觉到它们比阳光更加细碎
原来一个人的身体和灵魂也都不完整
我确实看到了灵魂在绳索上攀爬的疼痛
也确实看到了身体被山石截成一段一段
流动成哗哗的溪涧
阳光穿过了我骨缝的疼痛
感觉了我灵魂飘移的清冷
我还有多少时间用来摆渡?
我的身体越来越笨拙,像摇摆的幼鹅
对未来满是迷惑和迟疑
《夏至:认真地生活》
黄瓜、葡萄、桃子们已将爱情的种子
培育成翠绿的圆润的乐曲了
喜好光明的我
还直挺挺地站在湿润的田间
真有些对不住田埂上来回走动的他
特别是他那失望的眼神
拍拍自己仍然消瘦的不争气的肚腹
我就拼命地接受阳光,风水和养分的输入
我不气馁,因为我相信生活的积累
更相信沉淀的力量
夏至,我终于迎来了一年之中
白昼最长的一天。我决定:
从这一天开始拼命地抽穗扬花
接受所有雄性花粉,让每个花房都完美受孕
给她们提供足够的营养
我很努力,也很认真地这样做了
我要回报他一个大腹便便的惊喜
我要让他看到我
被籽粒们缀弯腰时的疼痛和满足
其实我最想让看到的是:
稻粒在打谷场上堆成金黄的小山
他在那里欣喜若狂地挥舞着木锨
将干干净净的我们一车车拉回家
他像是享受一场爱情的盛宴
又像是刚刚坠入一场初始的恋情
我欣喜于这样的完美——
多么迷人,而又异常短暂的夏夜
我早早地吻了吻月光,并轻声说:
亲爱,一切都准备好了
《芒种:两个紫茄子》
太阳提前几天到达黄经75°
我提前几天消瘦了三围
那个叫我小黄瓜的姐姐
如何又在一夜间彻底拥有两个紫茄子
两个左右摇晃的大茄子
让我怎么也无法相信,过去的她
从未被载入S曲线的行列
如今,却被列为首席
都是那些麦芒惹的祸——
我刺痛的双眸,不忍再看
那双被麦茬戳穿的脚……
雨水洗去了血迹和泪痕
洗去了秧苗植入田间的头晕目睻
这个季节的凉风
像街市两头不停叫唤着的西瓜
我在那些人头攒动的寂静里
找到了紫茄子的影子
那时候,她总是站在厨房的窗户外
看见我将一大锅米饭烧熟,同时
又能从锅底掏出一个喷香的玉米棒
那时候,天气总是很热
我与她在一条小河边,同吃一个玉米棒
而她,总是长得比我高,比我瘦
而今我又达到了小黄瓜的标准
她的两个紫茄子是否还完好如初
一辆联合收割机从我身边驶过
驶进我丈量了过无数次的麦地
那是紫茄子的梦开始的地方
也是结束的地方
《立秋:爱,在我内心又深进一层》
立秋了,有一股疯长的爱
在我内心又深进一层
我向夜的深处丢进半块西瓜,
半块内红外青的西瓜,激起生活的涟漪
它仰卧在干裂的淤泥上,等待手和唇
再无沉默的“老人和海”
再无流鼻涕的小孩和狗
那是一帧走失的风景
我二十年前枝头的豆蔻
被大地倒吸着多汁的灵魂
那里是一个缺陷的监狱
它套住了我外在的思考、言辞、嗅觉等能力
我内在的生命,向着天空裸露着鲜红的忧郁
幻想着玫瑰家园、爱情、宫殿……
虚无的序曲如同云雾模糊在门槛外
我忍着背部被沙石烙伤的疼痛
护住女人最宝贝的资产
任局部的慌乱愈发庞大,辽阔
那时我知道有阳光的日子就是炼狱
我爱雨天盛过我爱周围所有的人
“梅花”风暴转身到了别处
我坐在老屋门前的石凳上
看着扔出去的半块西瓜
依然鲜红翠绿,它像一个被人鞭打着的陀螺
慢慢跑远了,再去感觉便是烦恼
现在,我爱上的不只是雨水和阳光
还有宽容,谅解和遗忘
因为某天,所有的遇见,都将皈依虚无
《处暑:影子开始东斜》
影子开始东斜了,它始终没能站起来
始终被我踩在脚底,成为道路的一部分
影子哭泣时候,我浑湿漉漉
而我哭泣的时候,影子沉默得像把匕首
不知道刀尖该刺向哪里
我常常呆在床边
看着两个模糊的影子,不知所措
我使劲拍一下自己的头:嗨,这只是幻觉!
可是,它们又真实地让人可怕!
转身的影子让人绝望——
被弄丢在江边,然后不闻不问。
那节出轨的动车箱,里面怎么没有我?
如果有人也守着我的影子,彻夜不眠
这样真实地死一次,又何妨!
我害怕一个人的影子越来越小
成为墓碑的一部分,而我
就是扶着墓碑的一张弓,我害怕北风呼啸
呼啸的北风将弓弦弹得热泪盈眶
现在,暑天已去,我的影子快要消失
一个人的旅行,又多了份牵挂
有牵挂是美好的,扯得影子东倒西歪
我多么希望,我和影子都是健康的
且不说,我们可以共日月,同天地
我只说哪个影子若能七步以内击倒我
那么,我就是它
《白露:再一次弄湿自己》
我一直认定,是骨头出现了裂缝
让一个手执火把,身背盐粒的人
突然挤了进来
母亲到村东方烧纸,到村西方
杀鸡,宰羊,祭祀
终于送走了这个瘟神
记忆的分水岭在我写诗的高山
那时天空低矮,大地苍茫
那时一夜凉一夜,露水一滴重一滴
有人没心没肺地说不爱祖国的粮食
偏爱飞鸟经过枕边,那一阵柔软的惊叫
我深深地向大地鞠躬,转身去了旷野
没有灯光,花朵和菩提,它们都在对岸
骨头里,那个人留下的盐和沙
像两朵疯狂的浪花,夜夜拍打着我的礁石
药罐里的日子,灵魂越来越瘦
从骨缝里渗出的泪,在低洼处积成了湖泊
流进了海。原以为自己就是水做的
瞬间可以成就一棵松的挺拔
可是,我错了——
我腹部的叫声是空洞的,沉郁的
多年来,它们一直被淹没在村东的坟地里
它们被突然的一声枪响惊醒
我向父亲做了最后的祈祷
他借助荒草的手抱了抱我,那一刻
我感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安慰和温暖
《秋分:我又真实地爱了一回》
这是一年的秋分之夜,我被几声闷雷惊醒
窗外几个神情默然的影子
从纺织厂走出来,很快消失在黑夜
我似乎看见了很多死去的亲人
又活了一回
雨开始在窗外寂寥地下着,我在床前
摆弄着一串猫眼水晶手琏,一种深蓝的忧伤
切割着冰冷的视觉,多么无奈啊
至今我不能在天堂的门前
安慰脱轨的灵魂
夜和昼一样长了,来路和去路一样远了
我要怎样燃烧,才能不被落叶快速覆盖掉
是花,总是要开的;是果,总是要落的
我只是对月色暂时冷落了一下
一只寂寞的小鸟突然靠近了我的巢
我收藏好了风和刀
将烦恼推出门外,匆匆向凌晨告别
我要在暴雨来临前找到门锁。在我眼里
再没有性别,地域,贫穷与富贵之分
有的只是品质高低与灵魂洁净之分
苍梧路旁边的小树林和路灯,都没消失
都在一场雨中渐渐清晰起来
秋风只是将我悬在半空中,抽打了我一下
只是将我的视觉平分了
在那个遗忘了一百次的苍梧公园
我又真实地爱了一回
《寒露:我和秋月什么也没做》
“亲,气温下降了”
“嗯”
“亲,露水更凉了”
“嗯,嗯”
“我要写给你的诗,还没写完。我要的完美,你还没有给”
“哦,……”
“别喝了,你把苏兄喝倒了”
“我和秋月什么也没做,我只爱她花蛇小细腰”
“我嫉妒她有夜来香,冰玉骨”
“现在我眼里只有草色一片”
“秋风已经吹黄了我”
“很好啊,我要的柔和软都有了”
“你醉了,可是,你的笔尖上没有我的春秋”
“谁说的,我要给你的云和雨都有了”
“那也不行”
“哦,……”
“亲,我不要做波波”
“没办法啊,我只能在岸边和你说话”
“我的眼里全是白发了”
“我现在不能涉水”
“再有一刻钟我就着火了”
“我无法毁掉自己”
“明天我就到长江头找你”
“别,我一直晃着你的小船呢”
“不信你跳出化石来看看”
“哦,……”
《霜降:小红河脾气越来越小》
一只鸟打开黑暗的大门
越飞越高,飞到我看不见
一片羽毛落下来,覆盖了整个天空
现在就可以听到母亲和炊烟的密语
喵,喵喵——
与母亲相依多年的这只猫
又一次跳上她的柔软的肩头
蹭着她的脸
不知是一阵秋风带来的冷
还是因为我听到留守的小麻雀
在幸福的小巷钻来钻去
秋风一脚踢开堵着我胸口的泥巴蛋
我发现苏北大地上,到处都是青青的麦苗
姐妹们,给大地铺上一层薄薄的绿地毯
它柔软得让我想起一个人
想与他一同躺下来,做爱,睡觉
我想质问那个戴高帽子破老头
死在金色麦田的梵高,是否又活了
月光摇摇晃晃地端过来一碗清水
我咕咚喝了个精光,不远处
我的小红河脾气越来越小
小到我什么也听不见
《立冬:我依然只能和灵魂对话》
为什么居于中间的我最红
那条光秃秃的枝条,却虚幻地蓝
我并不怕一转身就是悬崖
她们都笑话我怕风
风一吹我就要脱下面具
没有了挡风的玻璃
身体赤裸地暴露在人间
连鬼也害怕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睛
虽然我与前后两片叶子经历相同
但是她们的衣服为什么一直绿着
绿得让人艳羡
仿佛她们天生不老
我不怕她们笑话我太红,老得太快
我怕的是突然有一天被时光丢弃
不知道魂魄飘向哪里
至今都没有找到
一个让灵魂安静憩息的地方
或许这个地方也在等待着我
为什么我爱的人如此犹豫不决
莫非对自己没有信心,抑或是
爱得不够忠诚
其实我最需要的
只是一个温暖干净的空间
一个在冷风中可以拥抱我的人
风霜雪雨,艰难险阻,我都不怕
最害怕的是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依然只能和灵魂对话
《小雪: 我慢慢俯下身来》
我理解雪,它不想落下
它想停在深深的天空
我理解树叶,它不想朝湿草下坠
那里它的兄弟在腐烂
我不想在如诗的雪夜看你
可是我在观看
我已经理解了很多,成熟的果实
也要碎裂在死亡的痛苦中
疼痛与欢乐
必定存在于每一个生命体中
就像大地需要阳光,也需要阴影
有冷就有暖,它们产生于一个客体中
你的家园,有春,有秋
有水车的低吟,有红润的柿子
你家墙壁上挂着辣椒,玉米
还有动手做香肠、腊肉
院外有穿长袍的松树,折腰的细竹
它们是你从书架上抖落的尘埃
这些永恒的寂静
鸟羽般的轻盈与温柔
又从我的童年,无尽的甜蜜里飘来
面对这一切,我慢慢俯下身来
虔诚地对这个雪夜满怀敬畏
《大雪:我恨极了北风》
北风跑得很快,跑着跑着
越过田野,丘陵,高山
就把我二叔带走了
路边只留下我一个人
木然地看着二婶
拖着比黄昏更长的哭声
慢慢走进村庄
去年的北风,刮到今天
势力越来越雄厚
它甚至开始持强凌弱
无视我和村庄的存在
它先将棉花吹开了花
又在一夜之间,将棉花都吹上天空
我对它恨极,但也只能眼睁睁地
看着村庄里的壮年男人
被它一个一个提着,扔进城市的夹缝
再用鞭子无情抽打
直到他们变得黑瘦,佝偻着背
骨节不时地吱嘎疼痛
它像扔一条半死的老狗一样
一脚踢出城外,让他们自己
慢慢爬回村庄
我恨极了北风
它瞬间将我的天空和村庄都吹凉了
瞬间将我吹老,将我的头发吹白
我没有制裁它的办法
《冬至:只看到人间一片的黑暗》
飞鸟的期许那么遥远
要等到挣脱枝条的束缚
倘若我自由了,我将被风吹向哪里
我们三片叶子,颜色不同,大小不等
一直同时享受一米阳光的温暖
这就足够了,管它身后的大风
或悬崖峭壁呢
看看身后那根光秃秃的枝条
摆动着凄凉和寂寞
我有点庆幸自己,我目前还老有所依
那根枝条的叶子都不存在了
再美好的未来也只是寂寥的一部分
我努力地弯曲着身子
触摸我前后两片叶子
仿佛在触摸一段美好的生活
它们一个青嫩青嫩,一个黄红黄红
都是我喜欢的颜色
我居于它们中间,都不说话
它们只想飞离枝条,去拥抱河流和大地
风一再地吹来,它们都离开了
只有我孤独地留在原地
我要坚持到最后,要等到一场落雪
我不想看到自己的身体
过早地发黄,变软
如此冷的寒夜,它们去了哪里?
我低头寻找
只看到人间一片的黑暗
《小寒:我要春暖花开》
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
我将自己控制在空调房里
过着大棚蔬菜的生活
阳光将我从床单的蔚蓝里
拖拽出来
我听到了鸟鸣
柔柔的,尖尖的,亮晶晶的
多么可爱,温暖的鸟鸣!
就像天使的翅膀,带着我飞起又落下
春意在鸟鸣中吐露了
像爱情在我心里重新发芽
它一寸一寸地皲染我的皮肤
将寒冷和沉闷挤出了黑暗的街道
我有了飞升的力
鸟鸣是春天最好的信号
我要告诉大地上一切事物:
抓住机会,用心去爱,都有收获。
尽管现在小寒刚刚开始
田野雪白一片,但是
我的肌肤都早早地睁开了眼
干净整洁地
摇动内心甜蜜的果实
仿佛大自然都向着我春暖花开
《大寒:我已变得无比坚硬》
雪野之上
有一片竹林和一座木屋
通向木屋的路有好多
但必须经过雪野和竹林
雪野埋藏着历史和苦难
枫林有令人颤抖的秘密
小屋有暖炉和诗书
我想同时拥有它们
很多年过去了
我已经不再年轻
雪野有一条被灯光融化的路
一直通向我的笔下
竹林已经漫延到大海边
漫延到我的床沿
可是,我一直没能穿过竹林
一直没能走进小屋
我仍然独自站在雪野之上
离开了靠梦想与希望充饥的艰难岁月
我的内心已变得非常坚硬
又非常柔软
我已不被任何事物所动摇
但仍然保护着爱与被爱
特别是在生与死,冷与暖之间
2011-10-04 (整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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