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林笔记体小小说·木钗 万历年间,圉镇闹瘟疫。十户人家有九家都空了门户。满目野草凄凄,残垣断壁,好不荒凉!一些阴气重的地方,譬如坑塘等低洼之处,大白天都会听到鬼的厉哭,到了夜里,这些地方更是鬼影隐隐,鬼气嗖嗖。一时间,圉镇上空的太阳都暗淡了光影。 圉镇济宁寺方丈巨然,是一个得道的高僧,睹此惨状,佛心不忍,便长跪大殿佛像前,念过佛号,道:“老纳要造一口巨钟,用钟声驱散瘟疫,还众生一个朗朗乾坤。” 高僧要出门募化。临行,他把僧值叫来,叮嘱再三,说,若有人得知消息,前来布施,一定把布施所得都用于造钟,不得它用! 僧值唯唯。 某村有寡妇鹿娘,长着一对秀气的长辫,一双辣椒般的金莲。她的丈夫,一个手很巧的小木匠,也在这次瘟疫中丧了生。小木匠在时,这小两口的感情很好。小木匠送过鹿娘一枚木制的钗。为制这枚钗,小木匠花了近两个月的工夫。木钗很精致,上面雕有一对鸳鸯,这对鸳鸯就跟活的一般,这是小木匠送给鹿娘的信物。 这枚木钗,鹿娘却舍不得戴,她把它藏在了胸前。 鹿娘有了一个孩子。才刚满周岁,还没离怀。长着一头乱茸茸的黄头发,小脸蛋胖嘟嘟的,这是个谁见了都会喜欢的小家伙。可是,这孩子也染上了重病,浑身烧得火炭一般,小鼻子一张一翕扇动得厉害,他的小嘴巴,不住地大张着,似在哭叫,可是已没有了一丝的声响。 鹿娘的心都碎了!她恨不得把孩子的病抽到自己身上来。 她抱着孩子,要到济宁寺去,祈求神灵来保佑她的这根独苗苗。这是她的最后一线希望了。 鹿娘住的这个村子,离济宁寺有四十多里路,她抱着孩子,一步三磕头,走得很艰难,一对秀气的发辫,已扑散开来,又锈在了一起,像一块肮脏的黑抹布了;一双金莲,磨烂了,血都浸到绣鞋外面来了。来到济宁寺,她见很多人都在捐助,问问,说:“铸钟!”鹿娘也要捐。她去身上摸,摸遍全身,一个制钱都没有,只摸到了那枚木钗。她浑身颤了一下,手便缓了缓。她又看见了怀里的孩子——“扑”钗掉进了募捐匣里。 晚上,僧值清点捐助银两,见有一枚木钗,他想都没想,把这枚木钗拣出来,随手一扔,就扔掉了——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不久,巨然方丈回寺。 把募化布施得来的银两都拿出来,造钟。钟很快造出来了。可是——钟腰上却有着一个小洞。形状看上去很像女人用的饰物:钗。这真是一桩奇怪的事情。 用棍子敲击那钟。“啵——扑!”跟丢了魂似的。这样的钟声,怎驱得瘟神! 巨然方丈说:“打碎,再铸!” 一连三次,都是这样。巨然的脸色就有些黯。这里面一定有缘故!他说。 僧值早吓得呆了,头垂得很低。他也在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巨然方丈手捻佛珠,两眼箭一般射向僧值。 僧值突然醒悟,小声说:“一位女施主舍了一枚木钗,我把它扔掉了。” 巨然方丈一颤,打一声佛号,连道:“罪过,罪过,你扔掉了一颗心!” 僧值头上冒出了汗,这天下午,僧值就开始在大殿内寻找那枚木钗。每个角落都摸遍了,连砖缝都一个个抠了抠……十根手指磨得血淋淋的,染遍了大殿的每一处可疑的地方…… 那枚木钗呢?没找到。 天黑下来,僧值还在寻找,他非要找到那枚木钗不可!他急得都快疯了。 僧值整整找了一个通宵。黎明时,他才在那尊佛像的脚下睡去。朦胧中,他看到了那枚木制的钗。那枚钗在黑暗中发着亮光…… 第二天,巨然方丈来到大殿。殿外立着那口钟。他走近钟,惊讶地发现,那个钗状的洞已经补上。他用棍子敲一下那口钟,咚——嗡嗡——嗡——嘹亮雄壮,浑厚非凡。那钟声在圉镇的上空一纹纹荡漾开去。霎时,圉镇阴霾的天空一下子灿烂无比了。 五年后。一个妇女来殿磕头。等她磕过头走出大殿,她身后“扑”地一声,一枚破旧了的木钗从佛像头顶滚落到地上——可惜,她没有听见——她看到了那口巨钟。她愣了一下。她走了过去。 她走向停在寺外的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张晓林笔记体小小说·诗棺 于之渔这个诗人,爱黄昏到野外去煮茶喝。茶壶里丢三五枚竹叶——有时用柿树叶代替,很清淡。他不喜欢在茶中加配料。姜,枣,桂皮,茱萸,薄荷。都不喜欢。他说那茶就成“沟渠间的弃水”了,不是品茶的正道。 他写了很多“闺怨诗”。还写有一些“离妇辞”,“青楼曲”。他的诗写得都很“寒”。愁,冷,悲,苦,秋……这样的字眼,在他的诗中随处都可拾得。 于之渔长得丑,没有家室。却有过一件艳事。圉镇卫畋之员外,家有一千金,才十七八岁,正是一朵含苞的红莲。她读于之渔的诗,都读出相思来了。秋雨海棠,眼见一天天憔悴。老员外可怜女儿,有一天,他请于之渔来家里小酌,丫环领着卫小姐,就站在葡萄架下,点破窗纸,往屋内偷看。只一眼,小姐就晕倒在丫环怀里。她回到闺阁,把于之渔的诗全焚烧掉了。 ——于之渔真是太丑了! 于之渔不大喜欢和官道上的人来往。雍丘县尉许某,得空常来拜访他,一来就“纵谈天下大事”。于之渔很厌恶这个许县尉。每次许某来,他都拼命饮酒,直饮到烂醉如泥,一句话都说不成了。时间一长,那县尉就不再来。 他收藏着许多印章。没事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小屋子里,揣摩这些印章。 于之渔和一般的诗人不一样,他从不去“桂香楼”这样的地方。诗友捉弄他,把他灌醉,抬进了“桂香楼”,叫来两个风尘女子坐在他的身旁。之渔醒过来,脸就黑了——也更丑了。他一句话没说就走下楼去了。 他到外面游玩,都要多挎一个小布袋,有巴掌那么大,在客栈,在饭铺,在田间的小路上,在芦苇塘边……每觅得新句,哪怕半联,或是一句两句,都装进这个小布袋——这是个“诗袋”。 于之渔一个人住着一间小草房。逢连阴雨(下下停停),草房上会生出蘑菇来。都很细弱。很小。一长出来就黑了。到了年关,家家贴了春联,西邻“啪!——”东邻“啪!——”,都放了鞭炮了,他还连写春联的纸都没有!他就在柴门上题起诗来。 他的诗友来看他,一见这首诗就笑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件都在别人家”。 再朝下看,诗友不笑了。 “今年年关过不得!” 诗友心中一寒:怎么?他要干什么? “携带诗笺赏梅花。” 于之渔小草屋的后面,种了二三十棵梅树。这个时候开已经很热闹了。圉镇一带,种梅树的人家很少,像他这样一种二三十棵的,没有。 那诗友在梅间寻到他时,他张口就来一句:“我得佳句矣!” 于之渔口袋里不能有钱,有钱他就拿去喝酒。往“醉刘伶”柜台前一站,咕—咕——咕,一小瓯子白酒就灌下肚了。“再来一瓯!”他喊道。还剩有钱,他就打一葫芦回去——钱喝完了。喝完就喝完了。 他不经商,也不种地,好睡个懒觉,衣服里的虱子很多。 他喝酒的钱哪里来的呢? 圉镇这个地方,有个很古老的习俗。有钱人家死了人,就用歌诗的方式来悼念亡灵。搭起灵堂,摆下宴席,上一道菜肴,就歌一首诗。会歌诗的多是些秀才雅士:一个人,二个人,或五六个人,都行。 歌诗,歌前人的诗,也歌自己新作的诗(一般的秀才雅士都喜欢歌自己作的诗)。 于之渔就是一个歌诗(还颇有点名气)——可他只歌前人的诗。他从不歌自己的诗——这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歌诗很有点讲究,差不多要一字一词一拖音,拖得很慢很长: 故人罗——西呀——辞哎——黄鹤个——楼呃—— 烟罗嗬——花呀——三月嘞——下哟嗬——扬州哎—— 还真有点悲痛欲绝之势(这怎么叫歌诗呢?叫哭诗才对!) 做一回歌诗,能得到五六两的银子(够一两个月的酒钱了)——比现在的稿费还可观。 于之渔也死了。 他在那片梅林间挖了一个形如棺状的大穴,穴的四壁,都贴满了诗稿,那全是他自己的诗稿!他就躺在了这些诗稿间,他的身上,也被他的诗稿覆盖着——有谁见过这样的奇棺! 于之渔从不歌自己的诗,却用它筑成了自己的坟墓。 张晓林笔记体小小说·灯影下的篆书 徐铉的篆书,据说如果放在灯下观看,就会发现每一笔画的中间,有一缕铁丝一般的浓墨,绝不偏侧,后世的徐氏书法研究者们,把徐铉的篆书称之为铁骨篆法。 先前,我很少涉猎篆书,对此说颇有疑惑,以为是故作深奥之谈。近来展阅徐铉《篆书千字文残卷》墨迹,刹那之间与这一说法产生了共鸣。千字文残卷笔笔中锋,绝少偏锋、侧锋用笔。然其结体曲攲变幻莫测,天趣盎然,却又终没有半分的姿媚之态,傲骨铮铮。徐铉的篆书妙参造化之理了。 徐铉是南唐旧臣,随南唐末代君主李煜一起来到了汴京,被授予一个散骑常侍的闲官。初来汴京的日子,徐铉感到一切都不习惯。眼看冬天快到了,他仍然穿着江南的服装。这种服装袴宽衽深,穿在身上大老远看上去非常儒雅,走起路来给人一种衣带当风的感觉,潇洒极了。但是,这种衣服冬天里却抵御不住京城寒风的侵袭。 有同僚劝他:“买件棉衣套进去吧。” 徐铉仰起他那冻得发乌的额头,很坚决地说:“不!” 飘雪的日子,徐铉就穿着他那宽大的江南服饰,瘦骨嶙峋的双手藏匿在深深的袍袖里,似乎让人感到在扎扎作响。他那三缕花白的长须随着雪花飘拂,成为冬天汴京街头独特的风景。 同僚们看着他的背影,满眼的困惑和茫然,那削瘦细长的身影让他们内心充满忧虑。 来到汴京以后,徐铉的朋友很少了,这让他感到孤独。有一天,他南唐时的老朋友谢岳突然到家里来拜访他,令他惊喜异常。落座闲谈时才知道,这个已经七十多岁的老朋友正在卢氏县做主薄。主薄一职虽说是个可怜的小官,老朋友谢岳已经很满足,不高的俸禄够养活家小的了。 现在却遇到了麻烦,按实际年龄,谢岳该退休了。可退休怎么办?拿什么来养家糊口!好在当初申报年龄的时候,他少报了几岁。也就是说,按吏部的档案年龄,他还可以再干上几年,有了这几年,他就砸住了家底,不至于退休后全家人跟着他挨饿了。 徐铉再三唏嘘,说:“愿谢公度过难关。” 谢岳迟疑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吏部对我们这些从南边过来的官员一定不放心,底下会做一些调查。调查也并不可怕,因为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实际年龄了。我最担心的就是老朋友你啊,你最摸我的底细! 徐铉看着老朋友,忽然有些心酸。不是国破,大家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他说:“我能为老朋友做点什么呢?” 谢岳离开坐席,朝徐铉深深地行了个礼,说:“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徐常侍身上了。” 徐铉慌忙答礼。说:“你我不必如此,有事但凭吩咐。” 谢岳说:“也很简单,等吏部找你问起我的年龄时,你只推说不清楚就行了。” 徐铉的脸色凝重起来,说话的口气也变了。他说:“我明明知道你的实际年龄,怎么能说谎来欺骗上苍呢?” 谢岳满脸蜡黄,喃喃自语道:“看来我是白跑这一趟了。”接着,又哀求徐铉,“你真的就不能帮老朋友这一次吗?” 徐铉很无奈。说:“我不会撒谎。” 谢岳绝望地向徐铉告辞,临出门时犹后悔地说:“我就知道来也是白来。” 果然,吏部的官员隔一日就找到了徐铉,向他了解谢岳年龄一事。徐铉据实说了。谢岳很快被罢免了卢氏县主簿职务。过一阵子,卢氏县有官员来京城公干,徐铉向他打听谢岳的近况。那官员叹一声,说:“死了。前些日去山里采摘野果充饥,结果饿死在了半道上。”徐铉听了这一消息,在汴京的街头默默站立良久。那个时候,他的头顶有成群的乌鸦飞过。 很长的一段日子,徐铉都在考问自己:“这是我的错吗?”随即,他自己回答道:“不,我没有错。”恰在徐铉反复纠缠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场更大的灾难已逼近了他。 自来汴京后,徐铉再也没见过南唐后主李煜。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怀恋在江南与李煜吟诗作画的日子,想见一见李煜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但他知道,能见一面昔日的主人,几等于痴人说梦。 忽然有一天,宋太宗召见了他。宋太宗脸上挂满笑容,拉家常一般地问他:“北来后见过李煜吗?” “没有。罪臣不敢私下见违命侯。” “应该见见。朕今天下旨让你去见故人。” 走出朝堂,徐铉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不禁仰天长叹,上苍厚爱我啊!他家也没回,就直奔李煜府上。李煜怎么也没有想到,昔日旧臣竟会来探望自己,慌忙迎上前来,执住徐铉的手,一时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言语。 徐铉也泪眼模糊,面前的风流故主,虽说才四十余岁,眼角已爬满皱纹,面朝他的右鬓更是白发点点了。 许久,李煜止住了哽咽,叹道:“悔不该当初啊!” 徐铉沉默。 李煜让仆人拿过一页纸来,递给徐铉,说:“这是我新填的《虞美人》词,亡国后的感触尽在其中了。”徐铉看过这首词,一丝恐惧笼罩住了他。 隔日。宋太宗再次召见徐铉,他面带威严地问:“故人相见都谈了些什么?”徐铉一下愣住了,霎那间他明白了一切,额头豆大的汗珠纷纷滚落。 李煜死了,据说是被一种只有宫廷里才有的毒药毒死的。慢慢的,人们私下传言,李煜的死,徐铉是真正的凶手。 又一年的冬天到来了。徐铉被贬邠州已经两年。邠州的雪要比汴京的雪更为砭人骨髓,徐铉依旧穿着江南的服饰。有同僚劝他:“邠州的冬天是要穿皮袄的啊。”徐铉仰起他冻得乌青的脸,依然坚硬地说:“不!” 邠州的雪白得刺眼,徐铉走在寂寥的大街上。如今他已经很老了,头发胡须全白了。这一天,有一个玄衣老者朝他打招呼说:“这里太冷了,跟着我走吧。”徐铉叹了口气,说:“是啊,真的太冷了。”说完话,他就跟在玄衣老者的身后,走了。 徐铉走进了历史。 张晓林笔记体小小说·王安石的幞头 荆公从卧榻上坐起来,怔怔地看着窗外梧桐枝头一只麻雀在用小小的尖嘴巴剔疏自己的羽毛。他感到奇怪,夜里做了那么蹊跷的一个梦?起床后却愈发的清晰了。他梦见他走进了汴京文庙,在一块石头前驻足良久。 那是一块奇异的石头。早年间,它被镶嵌在汴京天津桥的桥墩上,是欧阳修发现了它,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华夷图》,因为它上面的景物,不管是青山绿水,还是庙宇楼阁,仔细辨认,都能和现实中的对上号去。后来,就让人从桥墩上挖下来,送到文庙供人参拜去了。 毛糙的梳洗几下,荆公走出了茅舍。那时节,朝霞刚刚铺满东边天际。荆公退居金陵以后,就在钟山脚下筑起了这座茅舍,旁临溪水,背靠青山,的却是一幽雅去处。他曾劝苏轼来此比邻而居,却被苏轼拒绝了。一阵凉爽的山风吹来,荆公不由地打一个喷嚏,接着,他就策杖进了一个小村落。 村口住着一张姓农户,户主已经七十多岁了,健康,幽默,乐观。他和荆公早已熟悉得如故友一般。荆公路径他家门口时,见他正坐在石墩上编篱笆。荆公打招呼道:“张公早。”张公回礼道:“相公早。”荆公忽然停住了脚,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做宰相这么多年,只和你相差一个字啊!” 张公也笑起来。 在金陵,荆公喜欢和这些农户们交往,与他们同乐,同苦,同冷暖,俨然把自己融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去了。 另一个邻近的村子里,住着一户吃斋念佛的人家。这户人家有一个很腼腆的儿子,叫小吴儿。每天早晨或黄昏,他都会到荆公的茅庐里来,扫扫院子,洒上一点水,喂喂夫人养的那两只芦花老母鸡,然后就走了。 小吴儿二十多岁的年纪,走路轻快,有着少女一般的身姿。他来荆公家是尽义工的,荆公要付他工钱,他是坚决的不要。荆公生气了,说:“不要,你就别来了。”小吴儿脸红上一红,下次依然来。 有一天清早,小吴儿在荆公院子里扫地,一阵小风,墙上挂着的一条旧璞头被吹落在地上。小吴儿弯腰捡起来,吹吹上面的土,正要往墙上挂时,荆公恰巧走过来。荆公说:“别挂了,拿回家给你父亲戴吧。” 隔几日,小吴儿又来,闲话间,荆公问:“那幞头你老父戴着行吗?” 小吴儿脸红了红,说:“老父戴不习惯,昨天卖给镇上的杂货铺了,得三百铜钱。真得感谢相公呢。” 荆公叹了一下,说:“你快去把它赎过来。”临出门,荆公又叫住小吴儿道:“若已转售,也就算了。” 好在杂货铺嫌那幞头腌臜,还在墙的一角扔着。荆公从小吴儿手上接过幞头,在边沿用小刀刮几下,赫然露出了黄灿灿的金丝。-----原来这幞头是金丝织成的。 荆公说:“这是当年神宗皇帝赐我的。-----你要好好留着。” 平日荆公无事,就在茅舍里著《日录》。荆公给书取名《日录》,想是每天都要写的缘故吧。这是一部记述当朝诸多大臣从政得失及日常言行的书,书中对皇帝、皇后等也多有涉及。对那些与自己政见相左的大臣,荆公在书里大加笔伐,直把他们人性的霉黯和自私统统暴晒在阳光之下,让人读后,有当众被撕掉衣服的感觉。对皇帝,荆公也丝毫不客气,揭露了他在变法前和后的懦弱和胆怯,致使变法付之东流,令人痛心。 《日录》一书,荆公后来是想付之一炬的,他认为,当今是没人读懂这部书的,后世也未敢说。与其没人读懂,那还让它留在这个世上干什么呢? 荆公的女婿蔡卞劝阻了他,说:“不要烧,我保存它。” 建中靖国初年,谏官陈瓘在蔡卞处见到了这部书,旋即向朝廷弹劾蔡卞,说他“遵私史而压宗庙”。蔡卞随以此罪名罢官。 在金陵的这些日子里,荆公还是抱有幻想的。他想着,突然有一天,朝廷的圣旨到了,仍让他回朝廷主持政事。 真的有一天,皇上的中使来到了他的茅舍。荆公高兴透了,又是理胡须,又是抻衣服。等中使宣读过圣旨后,荆公才知道是白白欢喜了一场。 原来皇帝听说荆公在金陵日子过得很窘迫,就让中使给他送来了二百两黄金。荆公黑着脸把黄金接了过来,连一句感恩的话都没有说。等中使走后,荆公把黄金给了小吴儿,让他找人在蒋山上修了一座寺院,为朝廷祈福。 后来,皇上听说了这件事,很不高兴。 早在元丰六年,荆公还在宰相位置上的时候。有一天,他听到了一件前朝的轶事,让他颇为震动。前朝宰相卢多逊因罪被贬朱厓。知开封府李符言却上奏说,朱厓虽在海外,但那里没有瘴毒,不如贬到春州去,春州虽在内地,但瘴毒厉害,内地人到了那儿必死。皇上没有理他,却记住了这个人。一个月后,李符言也犯了事,皇帝非常恼怒,就把李符言贬到了春州。到了春州不久,李符言就死在了那儿。荆公嘴里说着“李符言活该!”却去神宗那儿,建议把春州改为了阳春县,隶属恩州。 荆公知道,由州改为县,再也不会有官员因罪被贬到那儿去了。 张晓林笔记体小小说·莲荷图 黄庭坚路过江陵,去承天寺谒见住持智珠禅师。 智珠禅师拈须微笑,说:“山谷果然来了。” 黄庭坚也笑。“偿债而来。” 二人都还记着那件事。绍圣二年,黄庭坚被贬谪黔州,途经江陵,就寄居在承天寺,也是那个时候,二人结成知音。 那天清早,花香把黄庭坚醺醒,他披衣起床,去找智珠禅师说禅。这天早晨的阳光灿烂无比,他见禅师站在院子里,正拈着佛珠让人把一座旧塔拆去。 黄庭坚走过去站在智珠禅师的身边。禅师说:“我要建七级浮屠。”稍停,又说:“塔建好,你可得为塔作篇文章。” 黄庭坚笑起来。“文章不难作,只怕塔不好建。” 智珠往山寺外望去。山道崎岖,山雾缭绕,空中有飞鸟盘旋。他弯下腰,捡起一片瓦砾,拂去灰尘,装进口袋。 六年过去。黄庭坚再次走进承天寺,七级浮屠已然建好,在霏霏的江南细雨中有说不出的壮严。 智珠禅师绕塔三匝,从衣袋里掏出当年的那片瓦砾,那片瓦砾看上去竟然温润如玉。他把瓦砾递给黄庭坚,说:“难者已经成功,接下来看不难的了。” 黄庭坚看着瓦砾,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智珠禅师让黄庭坚先在山寺住下。他说:“清净两晚,再说为塔作记之事。” 过两天,智珠禅师在塔下摆下案子,备了纸墨和茶水,喊来两个小沙弥,侍候黄庭坚为寺塔泼墨作记。事也凑巧,江陵知府马瑊听说黄庭坚住在承天寺,这一天率同僚陈举、林虞等来拜访他。碰上这等雅事,他们都很高兴。 陈举是个掏钱买来的官,喝的墨水不多,但他最好雅聚。 黄庭坚这一天灵感涌动,他让小沙弥并排铺下十余张宣纸,饱醮浓墨,文不加点,落纸云烟,一篇《承天院塔记》转瞬完成了。文辞典雅,书法墨气豪迈,大家齐击掌。 《承天院塔记》因要刻碑勒石,黄庭坚在文章的后边将智珠、马瑊等人的名字都写了进去,唯独把陈举的名字给落下了。陈举的脸色很难看。他走上前,朝黄庭坚一揖手,恳求道:“黄公添上陈某的名字,也好传之子孙。” 黄庭坚没说话,笔交给小沙弥,朝寺院后边的茅厕走去。 陈举脸色愈发的难看,他走到无人处,抽出佩刀,将一棵树上的三根枝条一刀斩断。 崇宁元年,黄庭坚改任领太平州事。仅到任数天,就有人向朝廷举报,说黄庭坚在《承天院塔记》中“幸灾谤国”。朝廷震怒,黄庭坚再遭贬谪。朝中佞臣趁机想铲出黄庭坚,又进谗言,皇上下旨,革除了黄庭坚的一切职务和功名,流放宜州。 稀落的鞭炮声响起,旧历年快到了。黄庭坚在潭州遇到了秦观的儿子秦湛。秦湛是扶秦观的灵柩迁葬故里的,秦观早几年病逝在了藤州任上。黄庭坚见了秦观的画像,悲从中来,不禁失声痛哭。 临别,黄庭坚掏出二十两银子送给秦湛,这几乎是他的全部积蓄了。秦湛不收,黄庭坚哽咽说:“我与你父几如骨肉,想他死不得预殓,葬不能往送,你想让我遗恨终老吗?” 秦湛跪倒,给黄庭坚磕了三个头。 黄庭坚原是和家眷一道起程的,可到零陵时,他忽然改变了注意,将家眷安置在零陵,他一人前往宜州,想等到宜州停当下来,再派人来接他们。 白天在路上行走,黄庭坚倒不觉得什么,可一到夜间,夜深人静,草虫相鸣,还是感到有几缕说不出的孤独。 他又想起了智珠禅师。 智珠禅师除了佛法高深,还深谙画理,性喜画莲。他画莲,画出了它们的魂,高洁而脱尘。酷热的夏日展卷,不仅能闻到清幽的荷香,还能感到有阵阵凉风吹拂。 黄庭坚想求老友一幅画,时时把玩,不但可解寂寥,也不愁打发宜州漫长的夏日了。 他修书一封,让人送到承天寺,交给智珠禅师。 智珠禅师接了信,沐浴、焚香,然后关了禅房木门,拿出珍藏十余年的澄心堂纸,调好颜料,对着雪白的纸走进了一个了无纤尘的境界。 禅房的烛光亮了六个夜晚和六个白天,一幅《莲荷图》画好了。智珠禅师把图很小心地叠好,装进信囊,喊来一个小沙弥,打发他尽快把信送出。小沙弥走出禅房的木门,智珠禅师弹弹袈裟,坐上莲花座,口里念了一个偈子,竟坐化去了。 黄庭坚收到《莲荷图》的时候,已是黄昏。残阳如血。他急忙将画幅展开,展到一半,泪水就模糊了双眼。 张晓林谈·以史学家的态度写作笔记体小小说 写小小说,我有一个不成熟的设想,就是写两个大的系列,《宋朝故事》系列和《书法菩提》系列。仅从题目上看,就明白这两个系列都是历史题材的小说。目前,《书法菩提》系列的北宋卷已经完成,除了在文学期刊上发表外,中国最权威的书法类专业报纸《书法报》正在连载;《宋朝故事》系列的第一卷〈宋真宗的朝野〉明年上半年可杀青。 对于这两个系列的创作,我的构想是这样的:《书法菩提》系列从7500年前的贾湖刻符也即中国文字的起源开始,一直写到民国,以笔记小说的形式,再现中国书法这一民族精粹文化的演变史;《宋朝故事》系列也从文化的视角,不写皇帝,写文化与民间,写永恒的东西。 我很清楚,我的这种写作,是不入主流创作之列的。就河南文坛看,主流创作应该是农村题材的小说创作,这一阵营曾经涌现一批又一批优秀的作家。只是眼下的新农村变化太快了,让年轻一茬从事农村题材的文学创作者有点眼花缭乱了。姑且不论。我的小说创作,也不同于姚雪垠、二月河们的历史小说创作。我要独立于农村小说创作与历史小说创作之外,再开辟出一条小说创作的路子,暂且叫做新文化历史小说吧。放到河南文学创作的背景下,这尚属于一个新的领域,我要尝试着去碰一碰。 因为写的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在表达手法上,自然要用最传统、最民族的表现形式。我选择了笔记小说。笔记小说篇幅短小,表达灵活,又具有小小说的一切特性,因此,我们可以把它归入小小说的大家族,更重要的是笔记小说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在里边。 毫无疑问,笔记小说是中国的国粹,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文化的精髓。直至今日,笔记小说的文学意义和价值还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挖掘。 笔记小说应该可称为中国小说中的“国说”,因为它在中国的土地上经过了漫长的演变。笔记小说萌芽于夏周,魏晋时演变为志怪,一路走来,在北宋被发扬光大,“笔记”这一文体被北宋文人墨客所青睐,欧阳修、米芾、苏轼等等都有不止一部的笔记专著传世。由“笔记”到“笔记小说”,却是直到清代才成熟起来,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和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是笔记小说的高峰。可以说,笔记小说又是一种晚熟的文体。可惜的是,“五四”白话文运动以后,这一文体渐趋匿迹,或说割断了笔记小说的文脉。新时期以来,杨晓敏先生从新文体的角度,重新竖起了笔记小说的大旗,重续了延续了几千年的笔记小说文脉,这一文体将会越来越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力所能及,我要为笔记小说的重续做点工作。绝不能在前人开辟的道路上裹足不前,继承笔记小说这一文体,其根本还在于发展它。如何发展笔记小说,也是我近年来一直思考的问题。 首先是定位问题,笔记小说篇幅短小,符合中国人的阅读习惯,试看中国文学几千年,从《诗经》到唐诗宋词,诗歌超过百字的很少,多为十几数十个字,但中国人喜欢读,时至今日,古典诗歌的读者依然是最多的。现代诗写得长了,一长却没人读了。中国的散文也是如此。中国古典小说倒是有长篇小说,但也是章回的,化长于短,所以它没有失去读者。 由此看来,一部中国文学史,单从形式上看,“短和小”两个字就可以涵盖了。这无疑得继承。中国文学发展到今天,笔记体小小说可以说是继往开来,是最符合国人阅读的,紧跟时代步伐的,而且是与中国文化精神一脉相承的文学表现形式。 其次,中国文学的“小”只是一种形式,如何以“小”的形式写出厚重的文学作品来,这就是一个发展的问题了。在这方面我曾做过一些尝试,也引起过一点小小的影响,但还不够成熟,于此不作赘述。 我写笔记体小小说,是像历史学家那样对待历史的。在我的行文里,你看不到演绎的成分,更没有荒唐的戏说。我是在尽最大努力还原历史的真相。要做到这一点,不仅要通读中国正史,还要去阅读大量的野史和笔记来佐证它。我要做的,仅仅是从人性的空间来开掘历史人物,使他们从历史沉寂的故纸堆里重新活泛起来。 文学创作和书法创作道理是相似的。学习书法,并想在这个领域有所建树,那你一定得通读中国书法史,读书法美学,试想一下,你连中国书法的演变过程都不清楚,你怎样能写好书法呢?我的理解,写笔记体小小说比写书法更难,你得通读中国历史、中国文化史、中国文学史、中国哲学史等等,然后融会贯通,才能写好小小说。 作者简介 张晓林,河南省杞县圉镇人。《大观》杂志社社长/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书协学术委员会委员,青海省书协理事,青海省书协学术教育委员会委员,开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发表笔记体小小说400余篇。100余篇先后被各类选刊、精华本转载。已出版笔记体小小说集《虾湖之谜》《木钗》《木画》《宋朝故事》《圉镇笔记》《谗言》等,其中《木画》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曾获全国第十四届小小说优秀作品奖、第七届小小说金麻雀奖。 写出传统文化味儿来 杨晓敏 笔记体小说是我国文学的主要源头之一,《聊斋志异》当数集大成者。当代文学的笔记体小小说,同样是姹紫嫣红的百花文苑里的一朵芬芳奇葩。冯骥才的“市井人物系列”如《大回》《苏七块》等,汪曾祺的“故事新编”如《鹿井丹泉》《捕快张三》等,魏继新的“世相百态”如《狗胆》《走龙》等,景田、鹤菁的“历史人物解读”如《较技》《定局楼》等,都能在沿袭传统文化的路子上,自生变化,再造神奇。虽属小品形态,亦是融入他们成就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从事笔记体小小说写作的也不乏佼佼者。孙方友的《陈州笔记》、杨小凡的《药都人物》、相裕亭的《盐河人家》,还有马宝山、申平、一冰、程习武、杨海林等,大都能根植民间传说的土壤,营造出地域性的文化景观。优秀的笔记体小小说,语言讲究简洁明快,人物形象性格鲜明,故事情节起伏跌宕,十分注重大众阅读的审美趣味。凡此佳作,犹若墙角蜡梅绽放,溢香弥远;夜阑流星倏忽,灼人眼目。 近几年,我常读到张晓林的笔记体小小说,一组组冠名《宋朝故事》的作品,出现在一些报刊上,读后,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张晓林有个创作计划,就是用笔记体小小说写10卷本《宋朝故事》。其中,《书法菩提》和《宋真宗的朝野》即将杀青。张晓林以笔记体小小说写宋代历史,其理论上的依据是,尊重历史事实。他笔下的人物、事件、时间在历史典籍里都有确凿记载,都有籍可查、可考,不虚构、不戏说、不演义,只在人性的空间进行挖掘。他认为,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尽管朝代不同,人事变化,沧海桑田,但古今人性都是不变的,或者说是相同和相近的。这恰恰是作家驰骋的广袤空间,作家能在这个空间走多远,决定了他创作上的成就。我们也的确注意到,中国的史籍,对历史上的事件、人物的记载不能说不清楚、不明白,但无一例外地忽视了对历史人物人性上的关注与开掘,历史学家把这一任务交给了作家。这是作家的幸运,也是对作家的挑战,因为我们已经看到,很多历史小说要么拘谨于历史,要么完全抛开历史而任意戏说,这都背离了历史小说的真谛。张晓林的《宋朝故事》有意避免了上述两种情况,他用笔记体小说的写作方法,捕捉历史的某一个点或一个横面,紧紧抓住“人性”,往深里写,往细处写,往小里写,还原历史的生活性和生动性。因此,他的创作选材严谨,写法上不落俗套。 我读过《宋朝故事》之《宋真宗的朝野》中的部分篇章,无论帝王将相、名人雅士、趣闻逸事、掌故传说,都是被放在人性的背景下,经过现代意识思考后,进行解构或组合,重新放逐于自己的笔底,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写作特色与创作体系。《谗言》对正邪之间在不同历史关头的较量所产生的迥异结果,令人瞠目,为当政者扼腕一叹。作者不动声色地隐藏起来,只让事实说话以表达爱憎。《射箭》在家事国事天下事的大背景下,让父子伦常与个人兴趣发生的矛盾,上升到孝道与忠义之间的高度。该篇人物众多,故事曲折,兼之内涵容量奇大,稍一展开便能伸长为一个中篇。但由于作者剪裁得体,布局合理,作为一篇小小说则精致可读。在《宋朝故事》之《书法菩提》中,亦是紧紧遵循了这一创作原则。如《拜石》《洁癖》和《道林诗帖》等篇什,是以北宋大书法家米芾为原型对号入座而创作的。米芾一生仕途坎坷而性情乖张,其人其事在民间颇多流传。这种野史更加逼近史实和人物的真相,张晓林的作品起到了“借一斑而窥全豹,以一目尽传精神”的效果。 张晓林认为笔记体小说要讲究“文味儿”“文气儿”,说白了,就是文化味。笔记体小说应来源于中国古代的笔记,笔记是一种中国最本土的文体,也是中国最古老与最传统的文体之一,时间上的久远,势必为这一文体注入了本民族精神与文化的元素,而从事这一文体的创作者,历代多为文人雅士,如宋代的欧阳修、苏轼、陆游等,都有大量的笔记著作传世。因此,笔记体小说的创作,对作者自身的文化修养要求甚高。张晓林在这一方面有着深厚的文化积累与修养,他首先是一个优秀的书法理论家,他的书法论文曾获全国第八届书学讨论会论文二等奖,青海省第二届文艺理论奖和第三届书法理论奖。他的书法师法“二王”和北宋的米芾,写得潇洒而古雅,曾多次参加国内外书法交流活动。张晓林凭着专业的书法修养,以一个作家的角度创作的《书法菩提》,散发着浓郁的文化气息,将书法文化、书法家这一特殊群体的生活习性,借助形象生动的叙述,展现得淋漓尽致,既可以作为历史去阅读,亦可以作为书法文化阅读,还可以作为小说阅读。以中国最传统的文体,去表述中国最精粹的书法文化,《书法菩提》做到了最完美的结合。缺味儿则单,缺气儿则僵。张晓林的笔记体小说,无论写书法篆刻、绘画诗词,还是写最不起眼的烟壶、养蟋蟀用的泥罐,也要传导出它所蕴藏着的本民族的文化与美学精神。 张晓林的笔记体小说发展与创新了传统的笔记体小说这一体裁,从他的《宋朝故事》系列笔记体小说中可以看出这一点。古代笔记历经魏晋南北朝及宋元,到明清逐渐成熟进而发展为笔记体小说,影响较大的如《聊斋志异》系列和《阅微草堂笔记》系列。无论哪一部笔记体小说集,篇目上都是独立的,篇与篇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内容和结构上都是互不关联的。《宋朝故事》系列笔记体小说中的《书法菩提》或是《宋真宗的朝野》,虽是采取传统笔记体小说的写法,但内容上是相互关联的,人物是相互穿插的,人物都是北宋时期的书法家和政治家,也有一些世俗间的奇人,他们之间的关系相互交叉,相互回环,相互重现;舞台是一个大舞台,北宋书坛这个大舞台,生、旦、净、末、丑,共同演绎出一出出文化的大剧。有些期刊发表他的小说时,单篇时是小小说,三五篇是短篇小说,十余篇就成了中篇小说,再长,就是长篇小说了。《书法菩提》和《宋真宗的朝野》就是由笔记体小说组成的长篇小说。 ----名家名篇笔记体小小说欣赏之张晓林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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