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小语界,有些人对死记硬背学语文嗤之以鼻,并且罗列了许多罪名,这些罪名概括起来就是:死记硬背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必然导致食而不化,加重学生课业负担,于语文教学有百害而无一利。这纯属无稽之谈,在这里我有话要说。
死记硬背不是洪水猛兽,而是学习语文最简单的方法。
众所周知,语文教学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语言。语言是人类所特有的用来表达情意、交流思想的工具,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它是以语音为物质外壳,以词汇为建筑材料,以语法为结构规律而构成的体系。学习语言不外乎两个方面:一个是外部语言的内化,一个是内部语言的外化。外部语言的内化主要靠背诵;内部语言的外化主要是说写。学习语言,打人文底子,是绕不过要背要记的,死记硬背是可以内化为人文素养的。设想一下,一个能背出一千首诗歌、两百篇古文,读过几十部小说的人,语文素质会不高吗?这是其一。
其二,人类学家和心理学家研究表明,一个人的记忆力发展是自0岁开始的。1~3岁即有显著的发展,3~6岁其进展更为迅速,6~12岁达到一生记忆力的最高峰。12岁以前也是儿童学习语言文字的最佳期,反复诵读是他们的自然喜好,背书,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一首诗,一段文章,读上几遍,他们便能倒背如流。这是因为12岁之前的儿童对声音极为敏感,只要所听者正确,即能发出正确之音。
其三,中国传统语文教育特别注重记和背的。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到《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无一例外地要求学生诵读如流。在书院和私塾里,教师有声、有色、有情、有韵的范读后,要求学生微闭双眼,轻声吟诵,要读出文气,读出感情,并且当堂背诵,下次上新课前,还要检查学生旧课背诵情况,背得不熟不上新课。
另外,从我个人学习语文经历来说,死记硬背也是值得肯定的。
1958年秋季开学,我读小学三年级。一天下午无课,我去逛书店,恰巧,营业员正往书架上摆放刚刚出版的《汉语成语小词典》,我买了一本。当时,一书在手,万事皆忘。我借助汉语拼音这个工具,只两个月的时间,从第一页的“哀鸿遍野”到最后一页的“做贼心虚”,2900多个成语囫囵吞枣地全背下来了。比如以字母“A”开头的成语就有19个,它们分别是:哀鸿遍野、爱不释手、爱财如命、爱莫能助、爱屋及乌、安步当车、安常处顺、安分守己、安居乐业、安如泰山、安土重迁、按兵不动、按部就班、按劳分配、按图索骥、按需分配、暗箭伤人、暗送秋波、暗无天日。这些成语我是头天晚上睡觉前读的,第二天早晨醒来都记住了。记是记住了,但似懂非懂,就这在生吞活剥的过程中,我认识了不少汉字,知道了不少典故,明白了不少道理,尤其是学到了不少精粹的语言。不经意间,我说话有味儿了,作文有词儿了,同学们都称我为“成语大王”。快60年了,至今我还保留着那本书角已经黄脆的《汉语成语小词典》,这本小词典对我来说弥足珍贵。我喜爱成语,喜欢在语言表达中使用成语,这无疑是得益于儿时可笑的死记硬背。
还有一件学习语文的故事,让我记忆犹新。
六年级下学期,学习毛主席诗词《浪淘沙·北戴河》,当时不懂,只是背下来而已。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不断反刍,不断融会,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恍然大悟。
说来话长,参加教育工作不久,有一年暑假,我去北戴河旅游。那天中午,北戴河海滨游人如织,蓝天、碧海、红帆,美极了。我正要下水游泳,让人始料不及,突然下起雨来,沙滩上的红男绿女们纷纷找地方避雨。这时,雨越下越大,岸边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滂沱大雨中,我想起了《浪淘沙·北戴河》,并大声地朗诵起来:
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天,
秦皇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
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
魏武挥鞭,
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瑟秋风今又是,
换了人间。
此时,我茅塞顿开:我们的事业,不正如那无边的大海,雄伟壮观,气势磅礴,是历史上任何“英雄人物”的功绩所不可比拟的吗!
人生是花,语文是根。语文学习的规律本是“死去活来”,没有死记硬背,便无以入其堂奥。为此,我上语文课非常简单,那就是从整体训练入手,多背书,少做题,在死记硬背过程中,培养学生“日诵千言”的多读习惯,“娴熟于心”的熟读习惯,“虚心涵泳”的诵读习惯。背的东西多了,蓄积在胸,便如那老泉城,掀石为泉,掘地为井,汩汩滔滔,不可遏止。
当前语文教学“讲风”不息。一篇课文,掰开、揉碎、嚼烂喂给学生的现象屡见不鲜;一问一答的“启发”之风更是越刮越盛,一堂课“十万个为什么”几乎成了语文教学的顽症;课堂上为了应试而去追求知识点的落实,把完整的课文内容“碎尸万段”,进行没完没了的分析。这都是那些打着反对“死记硬背”之人所为,这些人还有什么资格对死记硬背说三道四呢?
12岁以前的语文是童年的语文,是积累的语文,是种子的语文,是为一生奠基的语文。种庄稼,农时不可违;习母语,学时不可违。让我们把握语文学习最佳期,练好死记硬背的“童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