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捷：“老办法”为什么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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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捷：“老办法”为什么有效？

之前撰文介绍语文界几位“老宝贝”们的“老办法”。不少青年教师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老办法简简单单，但却极为有效。
于永正，贾志敏、支玉恒等“老宝贝”们备课时都“认死理”，简单到一味强调“把书读透”，读得滚瓜烂熟，读到能背。仅凭此，他们敢于携一只粉笔，未夹半页书稿，只身进入课堂。没有借助各种媒体，把课堂装扮得光怪陆离，没有仰仗某些西方先进教学理论，把课设计得玄乎其玄。他们，仅仅在一个方面做足，深挖，课堂的精彩就不期而至了。
印象中，五四时期几位鸿儒有此教学的勇气和霸气。而温和的霸气就是涵养。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被奉为至宝的，诸如：文本多元解读理论，建构理论，智能学习理论等，在此处无用武之地？难道真正的“老江湖”都是靠感觉，凭借经验教学？其中大有奥妙。
公认的20世纪最彻底、最有辨识力的经济史学家，同时也是教育家的，英国学者卡尔·波兰尼，曾经提出焦点意识与附属意识，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一种新知识理论观。结合波兰尼给出的经典案例，我们姑且称之为“钉钉子理论”，应该能解开大家的疑惑。波兰尼举了一个经典的例子：一个人手握铁锤钉钉子。他的全部注意力就要集中在“准确地把钉子敲进木板中”这就是他的焦点意识。与此同时，他的注意力还要分配给其他的意识，如：手握锤子，下手的力度，敲打的频率，另一只手扶住钉子等。这些就是他的附属意识。钉钉子的时候，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焦点意识上，专注做好一件事。而附属意识虽然不需要分心去顾及，依靠的是也已形成的惯性动作，平时的积累与训练起到关键作用。必须强调的是，虽然起决定作用的是焦点意识，但如果不注重附属意识，有可能把事情搞砸。如，锤子伤了手，钉子钉歪等。
原来，“老宝贝”们把精力集中在“钉钉子”这一件事上，执着且坚定地把一件事做好，做到底。因此，我们在课堂上就看到了“伴学生读书”这件贯穿始终的，显而易见的事。案例还给我们重要的启发：专家的行为中，有许多的知识，理论，能力，智力，经验，体会，情感，态度，情绪，意志，意念等，都是和行为本身融合一体，已然浑然天成。在达到自觉自动的情形下，无法形成清晰准确的文字描述，无法归纳为简单易行的操作法。但毫无疑问，它们都切切实实对目标达成起到作用。我们将其总称为“素质”，也有称为“灵感”。在实施行动时，当显性的焦点意识和处于隐性的附属意识共同起到作用，达成目标服务。我们会大声惊叹：太妙了，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灵感，简直是一种天趣。
灵感的天趣源于日常的积累。“老宝贝”们是用生命在热爱语文，用生命在执教语文。他们从来不临阵磨枪，不靠“一时备课”，而是用“一生备课”。日常的自主阅读，自我训练，自觉研修，都是让自我附属意识不断增强，最终形成一种不需要“顾及”的潜在能量的过程。这些潜能随时爆发，影响着整体效果，左右着最终结局。所以，大家在他们的课堂上看到炉火纯青的教学艺术魅力，看到叹为观止的教学效果呈现，而究其方法，只剩下“伴学生读书”；让其言说时却只剩下“伴学生读书”一句简单的话。不需要感到意外。这也许正和庄子笔下轮扁是一样的。”老宝贝”们心里储存的，是“不可言说”，无法用文字记载的“制轮奥秘”，虽然这些附属意识无法和大家分享，但看得见的焦点意识——不断读书，把书读透就值得大书特书。
教书就像专心钉钉子，叮叮当当，简简单单。简单的背后，是我们熟悉的老话——
台上三分工，台下十年功。
叶圣陶先生的一段话也能帮助我们进一步理解。叶圣陶在《文章例话》序言中说：临时搬出一些知识，说读，写应该怎样，岂不是要把饱满的整段兴致割裂得支离破碎？所以，阅读与写作的知识必须化为习惯，在不知不觉之间受用它，那才是真正的受用。叶老的“受用”就是有效达成目的。“不知不觉”就是焦点意识和附属意识结合的最佳阐释。
也许，你还不能彻底信服。“伴学生读书”就是”老宝贝”们抵达醇臻教学境界的莲船么？只要做好这一件事，就能达彼岸取得真经么？也许，秘境就在这样的‘一元执着”之中。2009年，语文界解释学泰斗孙绍振教授结合当时语文教学界不断纷争的文本中心论，文体中心论，多元解读论等观点，在纠缠与思辨中提出了“一元层层深入”的文本解读理论。孙教授强调：不是也不必排除多元，但要集中精力在一元解读上层层深入，刻苦钻研。不要信口开河，也不要浅尝辄止。“老宝贝”们深谙其道，在他们的课堂上没有热热闹闹的教学，只有师生共同，诚心诚意，静心敬意地和文本接触，好好读书。一个“读”字贯穿整堂课，一个“读”字引领学生的整个学习活动。只要把“读”这“一元”做足，做透，学生往往能自动旁通多元，实现自悟多元。“读”不到位，多元可能是漫无边界，无法驾驭的，称为文本解释学在教学体系中最不愿意看到的“多元无界”式放任不羁。而源自“一元深入“后的自发产出的“多元”，是“多元有界”的。这个“界”就是以“语文”为标尺的学科严谨的界定，是语文家园的篱笆。不管如何海阔天空都不脱离语言文字的根本。课堂教学后，学生带走的是对语言文字的感悟，对言语情感的领悟，对言语间暗含意念的顿悟。
师傅于永正老师告诉我的教学真经：“进入课堂，你要忘记自己的设计，眼里只有孩子！”现在，你应该也能理解其中奥妙了吧。师傅把“一元深入”做到极致，做到一个境界。这个境界叫做“忘我”。我把师傅的话当做教学法门，奉若至宝，认真贯彻，得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