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质：教师的“微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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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质：教师的“微革命”

　　一个人的成长，一个人精神的丰富，或者一个人所获得的幸福，都跟人类的文化息息相关。如果没有文化，人类跟禽兽没有太大的区别，也可能是更可怕的、更有才能的禽兽。

　　现在都把目光放在中小学的应试教育，其实大学教授更应当忏悔，如果大学里面没有学术的尊严、敬畏，没有从学术中分享到人生的炽热，没有在课堂中传播过激情，那些走出校园的人，靠什么力量，跟这种坚固无比的“墙”做对峙呢?在任何一个国家，大学都是人类文明的最重要的一个堡垒，所以，与其说我们中小学堕落了，不如说，大学罪孽深重。

　　所以，这里所说的微革命，更重要的是守住内心的火种，让这样的信念，变成一种活性的状态——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分享教育的好。

　　我的微革命15条。

　　第一，一定要关注时局，议论时事。

　　今天这个时代是中国朝向更美好变革的某一个特殊阶段，一个教师，一定是思想的引领者，同时又是自我生命与精神的变革者，不能不知世界发生什么事。

　　埃德加·莫兰所说的“复杂性”在这个时代体现得最为明显，面对任何事情，都不能轻易做判断。比如说，斯诺登为什么选择香港做一个落脚地?很难说清楚。如果只看某些军事网站，就真以为战争要打起来了，那是虚幻的。所以，教师需要阅读，需要从不同的媒体或者媒介中去寻找真相，探究真相，获得自己的理解力。作为一个教师，不能那么傻。

　　第二，一定要尽你所知，说出历史事实。

　　今天，互联网使我们离真相更近了一点，有了更便捷的通道去了解历史的事实。

　　上世纪90年代，我开始写《唇舌的授权》时，就发现小学教材里面不断地有人悲惨地死去，隔几节课就有人死去，很多还是孩子。先不说历史真实，假如你的孩子是王二小的话，你舍得让他那样牺牲吗?还被日本鬼子摔死。有赖宁、邱少云、刘文学、罗盛教……太多太多。女儿上学以后，我不断跟她说“活着是最美好的事情，生命是最珍贵的”。新课程开始，王二小被剔除了，好像第二年又回来了。我的很多同学已经五六十岁了，王二小歌词背得一字不差，他们说：我们就是靠这个长大的，现在叫唱歌，脱口而出的就是王二小。

　　所以，我才有这种想法：一定要尽你所知，说出历史事实。

　　这些年我看高华的《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看杨奎松的《忍不住的关怀》，看无数历史学家、文学家、亲历者写的故事，历史真是吊诡。

　　在这样一种历史里，呼吸都很困难啊!

　　我读陈徒手的《人有病，天知否》，读杨奎松的《忍不住的关怀》，有一些历史问题，以前迷惑，现在解决了。在那样一个时代，只要是知识分子，无论左派右派还是中间派，没有谁能够躲过去的。老舍先生积极地配合历次的政治运动，每一次的政治运动都写一个话剧，有一些话剧他要改十遍以上，改到后面他说，真不知道怎么改了。这么诚心诚意相信新政策的人，到了文化大革命，彻底崩溃了。他发现没有路了，原来的幻想破灭了。

　　作为教师，有时候课本你没有办法反对它。也不要反对它，拿出别的课本，拿出别的文章来对照对照。多一种文本，就多一种感悟力。多一种思想的资源，就可能增加一种新的生命强度。所以，更多元的、更开阔的、更有主动性或者灵动性地去理解这些文本，孩子就能从中获得更多的滋养。

　　当老师把新的文本、历史事实带入课堂时，播下的就是一颗文明、善良、希望的种子。

　　第三，对任何有新见解、可能说出真相的文本，都尽量通过个人网络平台加以传播。

　　当大家都往前走一步的时候，先走第一步的人就不危险了。现在网络上言论的开放度大有变化，网络平台本身就像汪洋大海，按照李慎之先生的话说：恐惧的发条已经松了。所以，就有了更大的空间，说出真相，传播真相。

　　第四，努力说真话，无法做到时，也尽量不说假话，少说假话。

　　第五，尽自己所能，至少参与一项旨在助推社会进步，改善民生与教育的公益活动。

　　暑假，女儿从英国回来，我把她送去华东师大乡村教师“爱飞翔”计划做志愿者，前后十天，四个人住一个房间，没有单独厕所，洗澡要去公共澡堂。我的同学査建渝——上海乡村教师“爱飞翔”计划的主持人(北京是崔永元)让从美国回来的儿子也来做志愿者。査建渝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让孩子吃一点苦就有记忆了，太舒服不会有记忆的。

　　只要愿意，就去做一项公益活动，比如资助贫困学生，给山区的孩子送书等等。公益活动让大家成为承担者，同时，也成为社会进步的助推者和受益者，社会就会变成个人能够承担责任的社会。

　　第六，坚持每天阅读，并与亲友分享阅读心得。

　　坚持阅读非常困难。核心的原因是童年时期没有得过书的润泽，读书的乐趣没有享受过。

　　我小时候去外公家，墙壁上贴满了报纸，天花板也贴了。为了阅读天花板上的报纸，我就搬一个很高的凳子，站在上面看。十几个外孙，他就认为我以后会有出息，就是从喜欢阅读这个细节里看出来的。他认为爱读书就有希望，后天发展并不完全靠天资，阅读和学习非常重要。

　　第七，回家吃饭，休息时间和家人在一起。

　　我讲家庭教育，特别强调，下班的路是回家的路，休息的时间是家庭的时间。无论去哪里生活，带上你的孩子。如果要做比较长时间的旅游，带上孩子，让这种方式成为你的人生

　　信念。

　　第八，多喝水，多走路，不抽烟，少喝酒。

　　为什么要特别提出“多喝水”，因为我发现很多教师不喜欢喝水。我曾借了两个小学老师来做编辑，他们一天都不喝水。一天不喝水，身体会有某种潜在危险，整个身体散发出来的气味都是不健康的。我觉得，这种生活方式的变革也是一种存在的革命。比如，我倡导大家要背大包，自己带水，带笔记本，带书。把必要的生活用品都带在身上，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不抽烟，少喝酒。喝酒有几个原则：能不喝就不喝;一定要喝，尽量少喝;偶尔聚会，尽情喝一次;走到外面，基本不喝。抽烟肯定对身体有危害，喝酒过量也会对身体有危害。我们需要一种更健康的生活方式。

　　第九，认识一百位以上的非本地的朋友。

　　到一个城市，因为有朋友，这个城市色泽都不一样。作为教师，可以分享各自不同的经验。我有一次去河南，见到陈伟华，他向我叙述他学生的生活，大冬天，冰天雪地的，因为学校食堂正在维修，学生只能在操场上吃饭，一餐就吃一块钱。我当时听了，就嚎啕大哭起来。我是一个父亲啊!想着这些孩子的生活，我悲从心来：我们这个体制的良心到哪里去了?随便把一个贪官的家产拿出来，中国贫困孩子的学费问题、吃饭问题，都解决了。人类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群体性的贪婪状况。

　　有时候认识更多不同的人，我们就能够相信，有一些事情是可能的。

　　第十，走访三十所以上非本地的学校。

　　有一次我在深圳讲课，在会上把山东某所著名的、因应试教育发了大财的学校，批判了一顿。休息的时候，一个老师给我倒水，跟我说：“张老师你知道吗?我们区的教研室主任正在推广这所学校的经验啊。”我说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深圳这么一个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的、离香港最近的一个城市还学这种乡镇的教育改革，没有希望了，这就像我们学阿富汗一样。分数到底是单数还是复数呢?这是我最近思考的问题。单数就是只为分数而进行的学习，所有的学习过程，所运用的所有的手段，所消耗的所有的身体的才能，就是为了那个分数。而复数是什么意思呢?这太值得思考了。“分数是硬道理”，说这种话的人是太没良心了。

　　第十一，一定要走出国门，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十二，坚持每天至少写两百字。

　　在“一加一”教育网上，有很多坚持着阅读、写作的人。比如彭荣辉，他给女儿写日记，从女儿还没出生就给她写。在记录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他就成了一个研究者，一个更有责任心、更有教育智慧的人。严中慧，加入“一加一”的第一年就写了四十万字。这些老师都是生命化教育写作优培计划中的成员。优培计划实际上是一个网络的计划，是没有具体任务的一个共同体，参与者可以感受到一种真切的温暖。

　　第十三，至少结交一位对自己精神成长有帮助的人。

　　这种认识，年轻的时候不一定会有。我是人到中年，才有体会，年纪越大体会越深。有一次，我跟钱理群老师挂电话，说，很多时候我会等很久，不敢轻易打给您，有时候心里有苦闷，

　　但只要听到您的声音，苦闷就化解了。

　　日本的池田大作谈过，一个人无论多大年纪，有多大的成就，如果没有老师，他一生都会很惶然。所以，一个人要是被老师抛弃了，真是灭顶之灾。当有了一个真正的老师以后，要特别珍惜这份缘分，这份恩慈。

　　第十四，坚持自己的爱好，无论什么样的爱好。

　　当然，我不是指那些出自于欲望的放纵，而是，生活的情趣。我们会因为某些爱好不能换取具体的利益回报，而对爱好产生怀疑。同学聚会，我问一些同学：大学时，你的那些爱好还在吗?坚持的人太少了。当时一起踢足球的，现在还爱好足球，踢足球的，讨论足球的，几乎没有了。现在不关注足球的人，都变得非常肥胖。

　　第十五，对新事物、新知识始终保持好奇心。

　　这是大道理，大道理要还原到生活中去。

　　我们的教育导致很多人对家乡的历史，对自己生活的那块土地，知之甚少。有一次，我们带保姆去乡下老家，乡下老家是四层的房子。朋友到老家，我都建议其到屋顶上去看一看，房地产商还没盖房子前，可以看到闽江的，很漂亮。那女孩的答话，我印象很深，她说：没有什么好看的，叔叔，我不上去。好不容易“拖”她上去，她走到二楼就下来了。

　　人生的区别就是好奇心的区别。我蛮同情这个孩子，父母、教育、生长的环境，使我们失去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