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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文昌阁》前的青春岁月
(超级猪妈)
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初,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进入中期阶段。相对六七六八年的打.砸.抢.和武斗硝烟弥漫较为平和一些。奉上级指示精神,我的爱人所在的孝感军分区教导队进驻《文昌阁》所在地——财贸学校。那是一个孝感唯一的标旨性建筑所在地。
我那时因有孕在身,七零年下半年起基本上就常住在教导队。对那里的一些人和事,以及一草一木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分区教导队常规编制是九个人.队长.政委.五个军事教员.事务长一个,另配上士班长一名,专管这几个人的吃穿问题。平时只需在地方上请一个炊事员,遇到大型训练活动就临时请人。
说起那几个宝贝,那可是各有千秋,个个身上都有故事。因为那时他们都很年青,除队长.政委.我爱人已婚外,其它的都是二十朗当岁的小伙子。
听留守财校的南下老干部王文波校长讲:文化大革命前的《文昌阁》崴峨宏伟,阁内雕梁画柱,四根一米方圆的顶梁柱撑起四五层楼高的阁。每层翘起的屋檐角都挂有铜铃,风一吹,叮铛作响,煞是壮观。
当我们走近仰慕已久的《文昌阁》,沿着杂草丛生的石板阶梯进入正厅,看到的是经过文化大革命洗礼后的破败景象,魏碑体的青石碑上写满了大标语:打倒陈大麻子!打倒……!百万雄师万岁!当时的造反派占阁为王。把每层楼的楼梯都拆掉了,只留一根碗口粗细的楼梯扶手爬上爬下。虽然我们在《文昌阁》前住了几年,想上阁楼去瞧瞧的夙愿,始终没有实现,像猴子一样爬上爬下的,咱都没那本事呀!
财校的老校长是个三四年参加革命的山东大汉,为人豪爽无比。带着大他三岁的小脚老婆留守在几年没招生,即将被撤消的财校,我们的进驻无疑给两位老人带来了不少活力和情趣。那个年代每人每月半斤肉的供应,但两个和蔼的老人只要是包饺子或搞点什麽好吃的,总也忘不了我们这群年青的虎狼之徒!记得有一次:分区食堂给老人买了两三斤猪肉(那时部队上可以搞点特殊化),大娘剁了两棵七八斤重的大白菜,和了五斤面粉包饺子。等我们一到位,三下五去二,战场立马打扫干净,简直就是风扫残云,迅雷不及掩耳。一来因我正在害喜,这二来我是被邀的唯一女性,怎麽着也得矜持一点吧!我心里暗暗思忖:等我生了孩子后,你们就看我的吧!
转眼到了七一年初,吃过晚饭后,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的我被老校长喊到他家打扑克牌(争上游),两个人的牌正打的起劲,不分胜负。大概九点多钟吧,突然;下身一阵燥热,哗的一声!毛裤衬裤都湿透啦,羊水顺着大腿流到地上一大片。当时年轻也不懂,只晓得情况不大对劲。于是我就说:今天不来啦!我要回去。谁知那个倔老头说:不行!打完这一盘,决出到底谁是上游。再说你那肚子恁麽小,能生个小猫就不错啦。结果还是他搞赢了。我强忍阵痛陪他打完那一盘,要不是大娘出面调解,我一时半刻还真难以脱身。
等那个倔老头放我回到住处,生育前的阵痛已不断地在加速。教导队的领导和同事们都力劝我爱人赶快用扳车把我拖到当时的地区医院去,可我那臭要面子的爱人不管不顾的抱着个电话机死摇,非得要分区的小车来接,否则,今夜坚决不到医院去!
那个年代的小车很少,大概只有军分区的司令和政委才有资格坐小车,也根本没有出租车这一新鲜事物。当时分区唯一的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大屁股(就是那种前面坐人,后面可以拖东西的,外型像现在的小面包车一 样)都出差在外。好在那时候的军民关系特别融洽,在我那倔犟的爱人强烈要求下,由分区的一个主管军事训练的副司令亲自与地区小车队协商,把小车队一个姓付的队长从被窝里叫出来,等小车到达《文昌阁》所在地——财校时,差不多已到了午夜时分啦。不管怎麽说,现在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是很感动:一个普普通通的军队小干部家属,生个小孩居然惊动了那麽多的人。也由此可见,那个年代的人.人情味儿特别浓!!!
我儿子于当天凌晨三点呱呱坠地,正如那个倔老头王校长所言:一脸皱纹的儿子体重只有五点七市斤。但他特别乖,除了刚生下地时被医生倒聆着双腿照屁股掸了两巴掌哇哇哭了几声外,就知道静静地酣睡。因为这个小家伙迫不及待地提前半个多月就来到这个世界,搞得我们措手不及。家里鸡蛋没有一个:面条没有一根。头天晚上喝的两碗稀饭,早在生前的阵痛中消耗矣尽,孩子快落地时为了增加力量,还是接生的医生出面向同病房的产妇家属借了三个鸡蛋,煮成白水毛壳蛋,我强忍剧疼勉为其难地吃了两个。从产房回到病床上已是凛晨四五点钟。初春的夜色还没摘去它黑黑的面纱。得了儿子的孩子他爸按奈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居然在医院大门还没打开之前,翻门而出。回去报喜啦!
因为我们俩都不是本地人,双方父母亲需发电报才能知道,因此他回去后的事可真不少。
可怜的我躺在病房里,从孩子落地直到下午四点钟水米没有沾牙,肚子饿地咕咕乱叫。刻骨铭心的记得:一九七一年三月三号那天医院中午的:两毛钱一份的七个肉丸的菠菜汤,香的我口水直流。无奈身上一文未带,素不相识的病友怎麽也无法开口向人家借。心里想:再忍耐一会儿,坚持最后五分钟,送饭的人说不定一会儿就到啦。
谁也想不到的是;孩子他爸从天刚蒙蒙亮就走,到下午四点多才匆匆忙忙地提了一大罐子鸡汤,气喘嘘嘘的冲进病房,当我第一眼看到他,不争气的眼泪哗哗直流,早已饿的眼冒金花的我,端起那冒着热气的鸡汤,像嚼干柴棒一样,一半眼泪,一半鸡汤,勉强吞进肚一点。
事后,他也觉得很委屈:他说他自己忙的脚不沾地,也是水米没有沾牙。天不亮就到自由市场买了一只鸡,又到日杂商店买来蜂窝煤炉,再到土产门市部买回煨汤的瓦罐,然后回家生炉子杀鸡,一刻也没闲着。说的条条在理,好像他把我们母子俩丢在医院里十几个小时,不管不问地,他一点责任都没有。你说说气人啵!
儿子出生后的第三天,已经出院的我一点奶水都没有。嗷嗷待哺的他一任我们喂开水,喂炼乳(那个年代最流行的一种乳制品),一律拒喝。直哭得我们手足无措,心乱如麻。教导队胡政委的妻子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前两天才随军到这里。听说刚刚出院的我没有奶水,细心的她把刚刚岁把的小三喂了一天的面条,硬是把奶水攒着到天黑来到我家替我喂孩子。儿子贪婪的吃相逗的大家哄堂大笑,多皱的额头居然吃出了细密的小汗珠,难怪人们常说:你看,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啦!
那个年代孝感的楼房很稀少,印象中好像只有新华书店和百货公司是两层楼房。一楼是门市部,二楼用来办公。普通人的住房千篇一律的都是平房。《文昌阁》所在地的财校不管是办公室还是教室,全都是一种建筑模式。即中间一个通道,两边是南北朝向的房子。除原校长和党委书记的办公室打了水泥地平外,其它的所有房间都是泥巴地。自来水也是稀罕物,大家的吃;用;洗全靠斜坡下的原学生宿舍后一个抻井。现在城里的年青人可能都没见过,离孝感城关十几里地的辛安寺农村如今还有那种井。记得当年财校的那口井,抻水的铁把被无数的人握过,早已打磨的锃光发亮,如果你是刚从洗衣盆里抽出手,不把手擦干就去抻水,滑溜溜的手必定会被弹起的铁把,不打歪你的下巴也打烂你的嘴!被打掉门牙的流血事件是会经常发生的,因为条件有限,那时的人们也不懂什麽叫维权,打掉门牙往肚里咽,自认倒霉呗!
在那个物质生活极度贫乏的年代,买到一只猪蹄膀,煨上一大罐子汤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孩子他爸为了他儿子有足够的奶水吃,托了很多人才买回一只猪蹄膀,伙着好不容易弄来的几节藕,煨了一大罐子汤。躺在对面房里做月子的我,闻着蹄子藕汤荡漾在整栋房子里的肉香味儿,心里那个滋润劲儿:这一回我可要好好地享受享受啦!
谁成想;儿子他爹一下班,看到香喷喷的一大罐汤,人往房间通道里一站,手里拿着锅铲和饭勺敲地咚咚响。口里不停高喊:同志们!老乡们!来喝汤啊!来帮忙啊!就好像嗑睡遇上了枕头。呼啦啦来了五.六个壮劳力,你一碗,我一钵,顷刻之间瓜分完毕!等我爬起来到厨房一看,汤罐里一块肉,一块藕都没有了。骨头渣子连汤也只剩下了半碗!
当时我心里那个委屈和憋气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不争气的眼泪夺框而出。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熬到孩子满月后,我就去食堂搭火吃饭,不在家里开伙,也不用呕这种说不出口的窝囊气!
儿子满月后我回河南信阳的娘家一住就是小半年。当初那个生下来像小猫儿似的儿子,由于胃口好;饭量大;又会酣睡,早已长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胖孩儿。回到教导队后,恰逢孩子他爸被抽调到分区专案组搞外调去了,我就顺理成章地;每个月交八块钱到干部食堂搭伙去啦。记得那时只要没有训练任务,可爱的儿子总是被那些年青干部们传过来,递过去的抱着,屙到、尿到身上的事,时有发生。倘若哪个人荣幸的被摊上,哈哈一笑:没关系!没关系!童子尿;治百病。
那年“十一”,国庆节的喜庆气氛漾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在吃早餐的饭桌上,食堂里的老刘师付高兴地告诉大家:中午吃饺子!哇!吃饺子?不会听错了吧?要知道;那十来个正当年的年青伙计们吃起饺子来,该是多麽大的工作量!
没想到:中午十二点整,开饭的钟声准时响起,篮球场上打比赛的伙计们抓起衣服就往食堂跑。等我抱着孩子走到食堂,香喷喷的;一个个像小猪娃儿似的;冒着热汽儿的饺子已端上餐桌。因为孩子他爸外调出差不能回来,我就一手搂着孩子,一手就着桌子吃。我那天悄悄的记了数:吃到第三碗的时候,已是五十二个饺子下肚。这时,队长他们已吃好并主动把儿子抱走。一身轻松的我感觉还没过足瘾,就又和最后端碗的老刘师付一起盛了满满一大碗,放开肚皮敞起来吃!说出来现在的人怎麽也不相信:我那顿整整吃了七十二个饺子!
和我家一墙之隔的邻居叫李光彩,是个军事教员。他多才多艺,人特别逗。湖北长阳土家族人,唱得一口好山歌,个子不高,嘴巴大大的,一口吞下一个红波咯鸡蛋不在话下。早在参军前的十三四岁时,就已能担当湾里的红,白喜事的执事一职。别看他个子矮,篮球场上可是一员猛将。他的未婚妻是他的姨表妹,爱他爱的不得了。出工挣工分歇工之隙给他做的;五彩索子镶边;灯心绒做面儿;鞋里垫的是富贵不断头的鞋垫。这麽多心血凝成的结晶,穿在李光彩的脚上,只需打一场篮球赛,鞋面就炸开啦!球赛一结束,光着脚丫提着鞋子的李光彩同志就会“嗖”地一声,像扔手榴弹一样把穿上脚不到两个小时的新鞋子抛向二十多米外的水塘里!可爱的李教员还有一手骑车的绝活儿,他虽然个子不高,常常骑着一辆二八型的自行车,行动自如。为了显示他高超的骑术,他曾经给我们讲过一件他在洪湖县中队当上士时,也是骑着一辆二八的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像小孩儿摇窝一样大小的竹篮(买菜用的),那个年代的交通基本上没什麽规则可言,他骑着车东奔西窜。小县城的街道本来就不宽。突然他发现他被两辆东西相向的大卡车夹在了中间!说时迟,那时快!紧急刹车的俩司机早已吓的冷汗直流,要知道:那个年代的司机轧死人是要偿命的!不像现在用点钱就可以摆平。待吓傻了的司机停车下来一看:买菜用的自行车已被挤压的面目全非,篮子里的萝卜、白菜滚了一地,就是没看到人!再仔细一看:他(老人家)正呈大字型趴在卡车的车头上——即发动机的盖子上,面不改色地,偷偷窃笑呢!
我有幸领教了一回他超人的车技。分区里每到周末就会放连续两部的露天电影,教导队的一帮伙计们早早地吃罢晚饭,俩人一辆自行车,剩下的(老弱病残)也就是我和儿子及政委的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小板凳,放在由李光彩亲自驾驶的非机动三轮车上。一行人马兴致勃勃的往分区开去。那时的财校到分区有两条路线可走;一条大路是从堤坝的小弓门穿过,走四街到北正街,然后穿过北后街,到达体育广场(现在的人民广场),过空军大院后门就到啦分区。另一条路是比较近一些的;出了财校大门往右,穿过砖瓦厂的厂区,就到了小东门的一座没有拦杆的石头桥上,桥下是常年不断流的污水沟,过了桥九十度转弯上堤,顺着堤坝的土路走十几分钟就上了槐荫大道,再往前走十几分钟,丁字路口以东颇具盛名的米酒馆就在眼前。那一两粮票,八分钱一碗的糊汤米酒虽然人人向望,但也不是普通百姓随便就能享用的。踏上丁字路口的城站路,直达广场到分区比走城区要近多啦。
记得那晚放的电影是《奇袭白虎团》和《草原英雄小姐妹》。看完电影已是月上柳梢头,估计也是午夜时分啦。为了早一点赶回《文昌阁》前的驻地,大家一致通过:走近路!我抱着呼呼酣睡的儿子,和政委的俩孩子稳坐在由李光彩亲自踩的三轮车上。当我们一行几人骑到小东门,下堤坡的转弯处的石头桥上时:我只听到骑在后面的两个人:唉!唉!唉!的几声惊叫。我乘坐的三轮车转弯后在石头桥上呈四十五度的样子,两只轮子着地,另外一只轮子悬空冲过石头桥!这惊险的一幕,骑在前面的几个人谁也没有发现。等我们回到驻地,大家一清人数,怎麽差两个人?那可是分区派驻在教导队的专案组的彭参谋和曾参谋,万一出现什麽意外,可是不得了。大家正在焦急不安之际,从外边走进两个一瘸一拐的,落汤鸡似的他们俩。大家一看他们俩的惨样儿,禁不住哄堂大笑。问起原因:原来是我们三轮车上发生的惊险一幕,被紧跟着骑在后面的他们俩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俩只顾去唉!唉!唉!了,自行车下坡时来不急转弯,连人带车冲进没有栏杆的,石头桥下的污水沟里。污水沟里的水虽然不深,但常年累月无人清理的污泥足有半人深。那俩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污水沟里爬上来,走到砖瓦厂做砖坯的水泥池里简单洗了一下才回来。这件有趣的往事,时隔几十年后,每当老战友们聚会,提起来也是笑声连连。
李光彩同志对人热情、豪放、大家都很喜欢他。他有几句自编的至理名言:天上飞的九头鸟;地上走的湖北佬;有话不对矮子说;矮子都是怪家伙!孰不知,他自己就是标准的矮子体型。
回忆在《文昌阁》前的生活片段,让人留恋,让人回味无穷。《文昌阁》于一九七五年被拆除,听人说:当时的小孝感市政府出两万块钱让搬运公司工人拆的。拆下来的木料用大卡车拖了两三天才运完。
所幸那时出于好玩,留下了几张土的掉渣的黑白照片,没想到:为这段美好的青春岁月留下了永不磨灭的佐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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