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选择做教师 《我们为什么做教师》一书为我们讲述了美国教师的从教故事,他们代表全美300万教师,坦陈了坚守讲台的理由,反思了个人的教育经历。虽然国情不同,文化背景各异,但中国教师也会面临相似的环境,以及来自社会、家庭、学校的压力。在阅读过程中,教师们能够在字里行间发现自己,与他们产生共鸣,同时思考自己为什么做教师,并倾听自己内心的回答。 [编者的话] 在中国有1000多万人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是因为他们对教育充满了热情,喜欢与孩子在一起?还是因为教书让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抑或是因为找不到工作才决定要当教师? 教书是一种艰苦而且压力很大的工作,在中国是这样,在美国亦如此。文中的3位美国教师,用亲身经历解答了他们在教师职业发展过程中的困惑与思考。 珍妮弗·韦尔伯恩:碰巧做了教师 我曾经走了很多弯路,最后成为一名教授科学的中学教师,在此之前我曾两次在私立学校谋过职,还在一个大学的教科书出版社工作过。 我在打算做一名儿科医师之后,听从父亲的建议去咨询职业顾问。我用了两天时间与那位顾问交谈,填表格,作调查。我做了迈尔斯-布里格斯测试,这个测试不仅仅把你的兴趣和一个职业联系起来,还把你的兴趣和其他不同职业的人联系起来。两天之后,我终于知道了顾问建议我这一生应该从事的职业。经过大量细致的分析,他宣布他可以清楚地告诉我,我无疑应该考虑做一名教师。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我真的哭了。噢,不……不要做教师。 现在我大约已经当了10年教师。正如职业顾问所指出的那样,我教书是因为它适合我的个性。我喜欢不断前进,成为这样一种人:灵活、善于交涉、能胜任多种责任、乐于助人、善于倾听、富于创造、热爱一切。我很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帮助他们学习或改掉一些坏习惯,并且可能用微妙的或者简单明了的方式改变他们的生活。和孩子们在一起很适合我的性格,他们很有趣,也很坦率,他们真诚又不可捉摸,他们总是很宽容。 作为一项职业来说,教书也很适合我的生活方式。我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如果我不承认选择做教师的原因之一是有时间陪我的孩子的话,那就太不诚实了。我很喜欢跟孩子们一起享受各种假期,寒假,还有暑假。我还喜欢这份工作的循环性质,它会有一个很明确的开始和结束,一位教师每年都和他的学生有一个崭新的开端,我认为这是教师职业的独一无二之处。 我做教师是因为它给了我一个明确的目的。做教师让我有很好的理由每天按时起床,并尽最大的努力去工作。我可能有些单纯,但是我相信日复一日所做的事情的确都是有意义的,教师确实是在不断改变着人生。我在公立学校教书是因为我还信任公立学校,我认为公立学校的目的(不论是否达到),是要让所有进校门的孩子都能受到很好的素质教育,我希望成为执行那高尚使命的一分子,我们国家的未来取决于公立学校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我做教师是因为我相信教育能够带来的影响和认知效果。我意识到即便我可能感觉到教书是一项永无止境的任务,是我一直在“慢跑”中度过的岁月,我也有机会每天都让孩子们觉得自己是有竞争力的、重要的人。孩子们不一定总是喜欢自然科学,事实上,出于各种原因,他们甚至有可能不会在我的课堂上学到很多科学知识,但我仍然有力量去积极地影响我的学生,让他们相信自己是有能力和有价值的人。我做教师是因为我相信自己帮助了孩子们,让他们喜欢来学校上学,喜欢学习,并且乐于面对风险和挑战。 我认为教书是最有挑战性,同时也是回报率最高的职业。一年之内就可以看到回报:孩子们在认知、行为和社会性方面都进步了不少,有时这样的进步是逐步的,有时这样的进步是巨大的,他们在任何一个方面的进步都让我觉得是很大的回报。我可以诚实地说,在我教书的10年当中,我从未见到我的任何一个学生,在认知、社会性以及情感的任何一个方面,丝毫没有进步。我就像一个园丁,每个小小的幼芽的细微成长,都像长成一根长长的藤那样令我无比欣慰。 接下来就是长期的回报。中学生会经历很多变化,有的变化是富有戏剧性的。他们一直在变,直到变成他们成年以后的样子。教书最有成就感的一个方面,就是看着我的学生——即使是那些最不情愿上学的——在数年之后,变得成熟并充满自信。他们仍然承认我是他们的老师,并给我一个友好的招呼或者微笑。“教书是一项永无止境的任务。”我的同事(一位优秀的班主任)这么跟我说,这让我在某种程度上放松下来,这话与我多年来的感觉很一致。的确,教书是一项永无止境的任务,如果你一直处在成为一名教师的过程中,有这样的感觉是正常的,你总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达到这一职业的顶峰,尽管别人觉得你是在奔跑,你却总觉得自己是在慢跑。 安布瑞莱斯·利马:生来就是教师 有的时候我认为自己生来就是应该当教师的。我备课很轻松,能快速准备好各个单元要讲授的内容,创造力源源不断地从我的毛孔中渗出来!当我迈着轻快的脚步在教室里巡视,为每个学生的功课贴上一枚金星的时候,我都会忘记静脉曲张给我带来的痛苦。其他时候,公文包里那本额外的书就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写下另一份允许学生不在课堂而呆在大厅里的承诺书就会压垮骆驼的背。 这种对教书的矛盾情感并不仅仅是由学生引起的,事实上,即使是在不顺利的情况下我还是喜欢教书。但是我认为使我过早地筋疲力尽(我当老师只有10年的时间)的,是教学行为周围所环绕的政治环境。教学行为本身会带来很多额外的责任,有时会使得教师与权力机关发生直接冲突。我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教学,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合格,有很多次我都想自己是否具备当老师的个性,为什么我不能再多笑笑?为什么我不能像别的老师那样更多地成为学生的伙伴?怎样才能脱去厉害教师的伪装?我为什么在会议中无法保持安静,不按照行政管理者的要求去做?甚至,我为什么在教书? 对我来说,教书是欢乐、悲哀、快慰和无助的结合体,但它也是一项有着明确目标的任务:改变我的学生,也改变我自己。我教书是因为教书这个行为本身能够触及我精神和灵魂的很多方面,使我一直保持内省并不断推动我的某种意识的醒悟,这种意识源于保罗·弗莱雷提出的习惯于深层反思的意识。 教书也会让我不自在。我一直保持警惕,一直鞭策我自己,我可以撒手不管其他事情,我可以逾期归还抵押贷款,或者因为忘记付保险费而让我的汽车保险失效,但是教书就完全不同了,因为它自身已经完全融入了我的生活。当我做得正确的时候,它是一种精神上的体验,为我的生活带来平静。当我穷极所有的努力,让学习对学生和我自己都变得美好时,我会知道我做得对。 教书对我而言也是一种革命性的举动,它能够决定一个年轻人是否有机会过上好日子,它会有终身的影响。如果一个孩子有机会得到更好的教育,他就可能去读大学,找到好的工作,然后过上好日子。推动儿童教育意味着去鼓动年轻的一代,他们既可能会变成教育和社会忽视的牺牲品,也有可能会促进他们各自所居住社区的经济和社会的稳定。 我教书是因为教书给我带来了希望。我看到很多来自佛得角的年轻人触犯法律,被监禁然后驱逐回佛得角,我把他们叫做“消逝的彩虹”,因为佛得角的雨量极为稀少,每次我们看到彩虹,都认为是自然的恩赐,是希望的标志,但是这些佛得角的青年,特别是男孩,在瞻望未来的时候似乎只看到荒芜、种族主义和排外思想环绕在他们的生活周围,教育对他们来讲不再是有前途的未来,似乎在他们遭到社会排斥之前就已经被放弃了。结果,许多这样的年轻人在朝着贫穷、孤立和监禁的生活方向迈进。 我之所以教书,还因为那些年轻教师鼓舞了我,他们渴望在课堂上尝试新事物,并且热衷于社会公正和社会变革。 教书会让我不安,因为这是一项压倒一切的责任。它并不仅仅是情感上的责任,并不仅仅是因为我想让学生感觉好、感觉舒适。学习的一部分是要学会质疑我们习以为常的一些事物,发现需要争论的问题,揭露那些需要改变的、隐蔽的现实状况。 于是,教书对我而言,就变得与我生活的现实息息相关,与我的学生在现实中的经历息息相关。我教书是因为授业解惑对我们的孩子和我们的社会群体都意义重大。 克丽丝滕·弗伦奇:为了爱和精神的引领 我并不是个好学生。小时候我很安静,毫不起眼,我不说话,只是努力融入周围的环境。后来,我终于被注意到了——但只是作为一个不会阅读的学生。我开始把自己看作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学生,一个挣扎中的学生,先是不起眼,然后是个哑巴。 直到中学,我才发现一位能激发我在学业上有些许自豪感的老师,她就是我的戏剧老师,她鼓励我将我那些叛逆的、经常惹是生非的能量投入到戏剧和写作中去。后来到了高中,我又看不到自己在学业上的竞争力了。18岁的时候我怀孕了,于是就这么结束了我的高中生活。由于害怕自己成为另一个统计数据——一个没有受过教育就怀孕的少女妈妈——我决定为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人生,我在当地的社区大学报名上了学。 有一天我们班来了一位客座老师戴尔·麦金尼斯,他不像任何一个我曾经见过的男人或老师,他既粗犷又威严,留着灰白的胡须,脖子上挂着珠串的眼镜链,垂落到露着商标的背心上,还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当他满怀自信地开始讲课的时候,我被他充满活力的讲授方式迷住了。他在教室里来回走动着,用讲故事的方式解释概念,我勉强坐在座位上,然后他突然跳到桌子上,用动作和声音模仿长臂猿求偶的呼唤,我差点就跌到地上!他很闹腾,但与此同时,我在这一节课上也学到了很多。我真的很想结识他,但是我又怕介绍自己。 不知怎么的,下课的时候我经过他的身边,即使他被其他学生簇拥着,我还是鼓起勇气跟他打了招呼,说我多么喜欢他的课。他立刻问我是哪个部族的(我奇怪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印第安人),我说,“黑脚和戈罗斯·温特”。他开始取笑我,说他的部族克劳总是能在篮球赛中打败我的部族。我们都笑了起来,开了很多玩笑。 在我们那次谈话后不久,我决定以人类学作为我的专业,我还成为人类学系的助教。戴尔鼓励我努力学习,不要害怕失败。有一天他要晚一点来,于是,他叫我去向大家介绍一部影片,介绍人类学课程的入门知识,我惊呆了,但是我愿意为这个支持我、鼓励我的人做任何事。这是我第一次教书的经历。我害怕得几乎不能思考,但是我喜欢上课,于是他鼓励我在当地的小学里讲美洲印第安人的事情,还为外国学生讲授人类学。他邀请我和他的家人一起度假,他们家的人都很招人喜欢,他还成为我女儿的爷爷。戴尔给了我一个学术的家园。 我获得人类学优秀毕业生称号,研究方向是美洲印第安人,并且得了双学位(还拿到了初等教育的学位)。当我拿到了毕业证书,急着离开的时候,我发现戴尔提名并颁发给我年度最佳学生奖。当我获得这个殊荣的时候,我深受感动,又惊又喜。有了戴尔的帮助,我得到一所4年制大学的奖学金,我从一个担惊受怕、不起眼、少年怀孕的学生变成了一个未来有着无限可能的年轻女子。 我不知该如何感谢戴尔,他给了我无数的礼物,让我相信自己,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学术能力,让我看到了自己做教师的未来。有一天,我问他为什么愿意为我做这一切。他告诉我他以前也很像我,是一个想从生活中得到更多的年轻人,他愿意去奉献、去学习——但是游走在生活的边缘,是一个反传统的学生。他也有过一个指导者,他的指导者告诉他,他有责任和他的学生来分享这样的礼物,他就来到我面前跟我说,“现在轮到你去为你的学生做这些了”。 我希望戴尔现在能够看到他在我身上撒下的种子。他在能够看到我作为一名教师,教授像我们俩一样的学生之前,就已经过世了。但是我每天都能听到他的声音,特别是在那些艰难的、很容易就会忘掉我的职业的日子里,他的声音就会愈发清晰,他让我能尽量保持斗志,并将勇气传递给我的学生,让他们也能取得成功。 我为什么做教师?当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选择教书的理由远远超越我过去10年所受的公立体制的教育培训的内涵。写下本文作为一个自我的反思,让我回顾自己怎样成为一名教师,我怎样教书,最终教书赋予了我怎样的能力。我在自己的家庭、导师和学生那儿都感受到了社会群体的力量。在我的整个就学过程和职业生涯中,社会公平总是激励我继续教书,即使是在艰难时期也是如此。总的来说,我总结出爱是一切的中心,特别是我为什么要选择教书,也是因为爱,通过与我的家庭、导师和学生的合作以及自由问答的关系,我得到并分享了这份爱,正是爱给了我复归的动力。反过来,我希望这些女孩子和我过去教过的其他学生一样,还有我今后要教的学生,都会和别人分享他们得到的礼物,这样我们的后代会将爱传递下去。 本文摘自《我们为什么做教师》,(美)索尼娅·尼托主编,郑明莉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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