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孝感[转]春色满园 的帖

少锋

（作者：huaxi）

　　我不是孝感土生土长的，但我生命中的几乎六分之五都在孝感度过，也算是大半个孝感人了吧。
　　早年的孝感不过是个小县城，北到现在的北门口，东、南、西以现在的环城路为界，方圆五、六平方公里吧。到六十年代初，孝感城内主要街道也只有两条：北正街和解放街，其他如汤家街中山街府前府后街都只能算是北方人说的长胡同，新华街基本上是条出卖土产菜蔬的市场，而西门内正街过去是直到现在也还是老城最不发达的区域。“文革”以前，还能看到老早留下来的“八字衙门朝南开”的实景，那时已是县委和政府的所在地。另外，小城最令人敬畏的地方，当数城南的“儒学堂”和城东的“考棚”了。“儒学”改成了县一小，当年却是孝感最高学府，大概相当于今天的孝感大学——尚在憧憬之中——吧；而“考棚”则是当年学子们考取秀才以下功名的地方，后来成了孝感二中。
　　六十年代及以前的孝感小城还有些古迹，如北门外的“汉孝子董永之墓”，青石古碑，高达丈余，字体遒劲，气势夺人，可惜后来建体育馆把它砸了，今天我们在董永公园里看到的那个“董永墓”，对比当年那座古碑，只能算是个非常劣质的仿制品，起着降低孝感品质和误导未知者的作用；西门外有座贞节牌坊，也是高大巍峨，雕梁画栋，那也是在“文革”前夕被反封建给反掉了；唯一保留到“文革”过后的古建筑是位于大东门外的文昌阁，但它的晚年也很凄凉，在远处看仍然雄伟壮观，在城区也算最高建筑，内里却早已淘空，成为一座鸟雀臃集的危楼，虽然居住于孝感财校院内，看来沾不了一点“财”气，最终被拆毁。
　　孝感县城虽小，但在我的记忆中还有着太多的精彩。
　　在孝感二中读书，在60年代那是个很自豪的事。二中校园古典，林木葱茏，校舍齐整，图书馆实验室管理有序，操场体育设施齐全，尤其是师资力量过硬，当时是周边几县中学生的向往。我看到的第一本长篇小说《野火春风斗古城》就是在二中图书馆看的；我也记得我的班主任吴时珍那年轻但威严的面容，开全体学生大会时教导主任李汉杰热情洋溢的诗朗诵，还有我班同学龙熙、汤仙桃和阎伟；我还记得学校文艺晚会上我班演出的节目“丰收舞”，还记得老师们演出的话剧“把青春献给党”。如今，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我的同班同学了，当年的老师更早就没见到过，这多年在生活的大海里扑腾，也没干成点像样的事，我是无颜以见江东了。前些年我曾专门去过我的母校，物非人非，一点当年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文革”以前孝感的群众文艺很活跃，不仅逢年过节在工人俱乐部、广场等场所有专门的文艺活动，平常也经常举办一些文艺汇演或棋类比赛；我记得武汉的柳大华就不止一次在工人俱乐部对阵孝感的象棋高手，还经常观看城关某厂文艺名人柯刚的湖北大鼓表演。每逢周末，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解放街的文化馆和北正街的工人俱乐部，那里经常是人群拥挤，各种活动不断，这两个地方的图书馆都是我的最爱，要说我现在还有一点社会见识，即始于此。今天我再去那里，都是浓浓的商业气息，再也见不到当年的景象，一片铜腥。城区公共图书馆也是有的，但那也是商业化了。
　　在“市场经济”强烈乃至强制的指导下，今天在孝感城消失了太多的公益事业。义务劳动也有，但那真正是谓作秀；全城性的灭蚊和大扫除在当年等于是一次精彩的全民演练，其积极意义对年轻一代都影响深远，现在当然没人会理睬。而现在最多见的，是遍布城区各个街头角落的麻将摊点，人们宁愿在无聊与金钱的作用下大把地挥霍着时光，也不肯关心一下自己周围的社会公益。然而与此同时，恶俗文化蜂拥而起，暴力倾向日益加剧，甚至在市委、政府的眼皮底下，“红灯街”肆无忌惮地在污染着孝感这座有着优良传统的城市！我们号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公仆们在做什么？我们尊贵的公仆是否记得起当初的誓言？
　　在孝感的近代史上，一次事件能导致更改地域名，恐怕是没有过的事情。数百年来，改朝换代了多次，孝感地名依旧。然而四十一年前的一场和平年代的“大革命”，就将孝感改了名。
　　“文革”的爆发其实也不是偶然的，在那之前多年，运动不断，“阶级斗争”的提法愈来愈频繁。孝感的“社教”尚未结束就接着开始了“文化大革命”。但是对于孝感这样的小地方来说，还不能说有几多人有那么高的“觉悟”，或者说未必有几个人领会到那个“革命”的紧迫性，不过跟风倒还是比较快的，只是显得幼稚滑稽。虽说“文革”定的调子是对付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但抓阶级斗争那个“矛头”一开始还是驾轻就熟地对准早已被打到过的老牌的阶级敌人，如“地富反坏右”等。“文革”力度空前，我很快就发现平时很受人尊敬的长者一下子成了“隐藏的阶级敌人”，其中就有我的老师！快得连转个弯的时间都不给我。不久有人发现工人俱乐部门前的黑板报寓意“反革命”，理由是题头画的三面红旗显示是刮着强劲的西风！而那三面红旗很久就画在那儿，从来没人觉得有何不妥。于是从工人俱乐部开始，“破四旧”之风猛刮，“封建余孽”纷纷扫除；“孝感”这个县名首当其冲，被“革命”后更名为“东风”。“东风县”、“东风专署”，乃至以“东风”冠名的“革命造反”组织，很响亮了一阵子。
　　此后小城孝感“革命组织”如林，斗罢了“地富反坏右”，再斗知识分子，再斗各级“当权派”，然后开始互斗，各个派系都声称自己是在“捍卫”伟大领袖，而指责对方是反革命，这一斗真正是刀枪相向，你死我活。我就曾亲见1968年占据城区的造反派集结队伍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武力攻占位于郊区黄陂路的机床厂，并将“盘踞”在机床厂里的反对派当作俘虏押解回城，然后架在汽车上游街示众。
　　今天我只把“文革”当作一个历史，不加政治倾向的来谈。 要说积极参与“文革”的人们都是蠢才那也有失公正，相反，我觉得那其中确有人是很有才华的，孝师“井冈山”的头头沈良均就是一个有思想有才能的青年才俊。坦率地讲，我确实可惜他太有“思想”了，或者说他太“听话”了；我感叹今天的很多年轻人在个人素质上不如他，以致追求享受，不求进取，自我中心，缺乏社会责任。
　　“文革”早成了历史。那个年代发生的荒唐事件在科技高速发展、社会日益进步的今天自然是再也不会发生了。但是随着社会进步带来的腐朽文化已经或正在被“招安”这也不幸成为事实。敢问我们的领导者，在今天这种状况下，您认为治标不治本的举措还可凑效吗？敢问我们的老师，您教导学生要拾物归还时是否看到街头满是物慾横行？我经常想，若是“文化大革命”发生在今天会是何种结果。就今天社会的进步发生那样的事情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若真是那样呢？现在的年轻人会是何种态度？现在的社会会成什么样子？
　　当年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到今天已近衰老，大多还比较清贫，但是可以大胆地说，这一代人后来无论从事何种职业，大多是踏踏实实负责任的一代人，大多是事业的中坚。就是因为对信仰的忠诚，对理想的憧憬，我们相当多的人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锤炼意志，劳累吃苦，改造思想。当我们从各自艰辛的路上重新集合，彼此一打量，才发现我们中大多数的落伍、失误，甚至是不值。“负责任”又怎么样？“中坚”又如何？没有文凭，没有“背景”，不会钻营，又没有钱！看如今孝感城里像我们这个年岁的人，下岗失业的何止万千。我的一位同学80年代就是车间主任，技术精湛，为人踏实，后来工厂倒闭，又没算几多钱，有老有小，自己年岁还不老却又难找工作，处境非常难堪。这样的例子很多的。市井流传一个顺口溜：青春献给党，老来无人养，回家靠儿子，儿子下了岗。这不是没一点道理。不过，真正回家靠儿子的养的，那还是少得很，多数还是靠自己拼，拼不过就干挺着受穷，然后只好“人穷志短”，做些为自己以前所不齿的事：打小牌，输点子，混日子。你说这是颓废吗？这是他们情愿的吗？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
　　昔日的小城孝感发展到今天，也算得上一个中等城市了（或许稍小一点），除了城南城西还能看到一些老的建筑，城区往东往北扩展得比老城大了好几倍，都是近十多年的新城。航空路城站路长征路玉泉路北京路，槐荫大道文化路建设路交通路体育路黄陂路，大的道路就是五纵六横，还有数不清的贯通小道，城市功能日益完善。在滚子河以东，已经竖起大幅规划图，将来在那里会崛起一座新城，据说孝感市的行政中心及金融中心都将迁往那里，可想而知，将来那片地方才真正的“新高”区！老爷们阔佬们都走了，邻近老爷们阔佬们的东城一带将日渐发达，而老城区的未来恐怕只有任其没落，是否引用一句“老话”，叫做“改革的阵痛”或者“必要的牺牲”？我不惟愿这个“据说”是真实的。
　　孝感自古属鱼米之乡，加上数十年的建设发展，应是富庶之地了。但事实是今天的孝感实际上只是一座消费性的城市，也正因如此，孝感也是一座相对贫穷的城市。孝感的人均收入水平与它的地理位置是不相称的，这一点我不知过去和今天的政府当局有何感想。当去年给清贫的退休工人涨上125大圆时，媒体广泛宣传，退休工人们由衷感谢党感谢政府；而年前给党和政府公务员加薪，数额成倍地超过前者时，没有一家媒体予以报道；而即使用“与国际接轨”的眼光看，国外给政府雇员加薪那也是广泛报道的。我们的市长，我们的书记，您们顾虑什么？不会是“怕”什么吧？我真诚地不希望我们由衷感谢着的领导们有什么顾虑，远些的毛主席我就不说了，我想吴天祥是不会有什么顾虑的。您说呢？
　　虽然今天的孝感尚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可社会和科技进步给孝感带来的变化仍是有目共睹的。今天的人们毕竟不会像我那一代人那样非常小心翼翼甚至是心惊胆颤地过日子，以致我们大多数人至今思想保守甚至呆滞；今天的年轻人大概也不必像我那一代人那样在人生旅途上做那么多无用功，浪费太多宝贵时光。漫步在城市的大街上，我能感觉到时代发展的气息，当然也反感那些背离民族优良传统的沉渣泛起或者舶来污浊；当我为我们的后代有更宽泛的生活环境而感叹时，也看不惯这一代人理想迷失、思想空虚和急功近利；我们的社会状况对比30年前有更多的昌明，但是我希望我们的民主政治更加完善，让老百姓有更多表达自己意志的机会；我们的物质生活水平有了明显的提高，但我不希望看到孝感这个本应是富庶之地的普通老百姓的实际实际收入水平，实际实际低于周边其它城市；我希望“市长信箱”不再成为摆设，我希望 公仆们的“集资”私宅能稍微平民化一些 ------
　　孝感，这座承载了我大半生命历程的城市，我对你的感情至今相当矛盾，我爱你的朴实，我怨你的慵懒浮华，你竖起了那么多的现代建筑，你却时时表现得小家子气；我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献给了你，几年后我可能清贫地离开而回归故里，你可是我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孝感啊孝感，叫我如何去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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