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菜的人都有病

彭杉影

         （一）
杨鹏从外面进来时， 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他立即判断是菜烧糊了。然后就看到他老婆张丽正在房间里的电脑前忙碌着。 杨鹏用1.5的目光扫过去， 就断定那是QQ农场的界面， 怒火在心底，熊熊地升腾起来了。他一个箭步就跨进了房间，然后是一拳重重地落在了张丽的肩上。 张丽在转椅上晃了两下，终于没扎稳，摔倒在地板上。 电脑的画面定格为一片新绿和点缀在上面的殷红的苹果。

杨鹏耸着双肩数落着：一天到晚就知道种菜偷菜，你都快成精神病了。然后飞快地冲进厨房关掉了天然气。

等他回到房间时，张丽坐在地上哗啦啦地哭开了，边哭边叫：杨鹏，你个混蛋，你敢打我？凭什么呀？我跟你离婚……现在就离。张丽扶着床站了起来，吃力地走到衣柜前胡乱地翻衣服。

“离就离，这日子无法过了，去跟你的农场过日子吧”  杨鹏心中的怒火象浇上了汽油。他伸出了巴掌，瞬间变换成如铁一般的拳头，但终究没有挥舞过去。

张丽拎着包，随手把门重重的扣上，声音震憾着整栋宿舍楼。过了几分钟，杨鹏就听到楼下摩托车发动的声音。

“滚，滚远些。” 杨鹏从三楼的窗台上伸出脑袋，唾沫星子横空出世。

张丽走了，杨鹏看着电脑上鲜嫩欲滴的果子，把拳头握得更紧了，向电脑猛力挥过去，在接近电脑的瞬间停下。这可是五千多元的玩意啊！ 然后叹了口气，重重地倒上了床上， 想着最近一段时间内张丽的疯狂。



（二）
张丽迷上了QQ农场后，就一门心思都扑在种菜、收菜上，象走火入魔了一样。

儿子在英才学校上学，寄宿。有一天晚上，杨鹏拉着张丽坐公交车一起去学校看儿子，带了些吃的东西，刚下了公交车，准备进校门。张丽说：不行，你一个人去吧，我得马上回去了，我的草莓快熟了。杨鹏恨得牙痒痒，种菜、收菜的事比儿子还重要！看来这女人真的是疯了。没待杨鹏发作出来，张丽已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中，高跟鞋拍打着水泥路，发出激越的劈劈趴趴的声音。

杨鹏独自一人去了儿子的宿舍，儿子和同宿舍的几个小孩正围在一台电脑前，指手画脚，兴高釆烈的。杨鹏进来时，他们都没发现，杨鹏轻轻地走近，发现他们是在玩QQ农场。种果子、收果子忙得不亦乐乎。杨鹏想：这是什么家长啊？ 让儿子带笔记本电脑到学校玩游戏。
杨鹏把儿子叫到一边，狠狠地训了一通，说了些：玩物丧志、少壮不努力，老壮徒伤悲之类的话。把儿子说得低下了头，搓着衣角。
儿子问：妈妈怎么没来？
杨鹏说：你妈她疯了，玩农场玩疯了的。

杨鹏出了学校大门，正准备去乘公交车。听到有高跟鞋敲打着水泥路面的声音从夜幕里传来，愈来愈清晰，而且人影也逐渐清晰， 走近了，原来是张丽。
你不是回去收你的菜了吗？
回去就来不及了，我去了旁边的网吧，都搞定了，收的、偷的，一共卖了一万多元。
杨鹏不说话， 好半天才从牙缝里飘出一行字：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还有一次更可气，那天晚上是周末，杨鹏和张丽正在床上缠绵着，气氛被床头的那盏红灯烘托得恰到好处，就等着水到渠成。杨鹏正处在欲火正旺、骑虎难下的临界状态。突然，张丽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张丽腾出手拿过来一看，说：是闹钟，我得收菜了，等我一会。然后披了件睡衣就奔向另一间房。杨鹏的兴致一下子灰飞烟灭。张丽收完了自己的西瓜，还轻轻松松摘了别人的茄子、西红、苹果几大筐，心情就一个爽字。

回到房里时，杨鹏已穿好了睡衣，脸侧到了一边，冷冷地对她说：你去睡电脑房吧。张丽一声不吭，倒在杨鹏身边就睡了，心里还沉浸在收获的兴奋之中。



（三）
杨鹏想着想着，又屯集了一肚子的怨气。有种想砸电脑的冲动，但转念一想，砸电脑有什么用，该砸的是腾信公司的大楼，那大楼应该是几十层的高度，巍峨挺拔，直插云霄。

杨鹏肚子里的气再多，也比不上张丽肚子里的气多。张丽想不明白，十几年对自己宠爱有加的杨鹏对自己大打出手，如此粗暴。而且不是一次。这爱还从何而来呢？不就是种种菜、偷偷菜吗？再说是偷菜嘛，又不是偷人，有什么大不了。

张丽这样想着，突然萌生了一个很新奇的想法：QQ农场里应该有美女、帅哥的种子，达到二十级就可以种帅哥和美女。种下帅哥和美女，二十四个小时帅哥梦遗、美女初潮，再过二十四个小时，美女胸前开始波澜壮阔，帅哥的胡须、喉结明显。再过二十四小时，帅哥美女成熟。在那菜场上，一个个或白净如奶或坚实挺拔如钢铁的帅哥、一个个或纤纤细腰或丰乳肥瘠的美女，那风景一定会美不胜收的。 然后呢？你就可以偷我的帅哥，我也可以偷你的美女，这偷人的感觉一定比偷菜要兴奋一百倍。

张丽为自己有如此新奇而又古怪的想法兴奋了半个小时，然后听到隔壁里屋老妈在对老妈说：这个杨鹏，有什么能耐，还敢打我女儿。当初我就反对他们结婚，只怪丽丽自己鬼迷心窍。 张丽的心境一下子又落到了冰窟。

                               （四）
今年四十岁的杨鹏是农业局调配科的科长，手下有两个人，一个35岁的朱明，副科长。另一个是24岁的熊晓霞，刚结婚不久的女人，丰韵绰绰的。杨鹏有一间单独的但狭小的办公室。隔壁那间办公室是朱明和熊晓霞公用的。

平时工作时朱明和熊晓霞都是电脑上鼓捣着，可以肯定地说，都是在忙些私活，本来在机关就是人浮于事，可以把看报纸的时间用在喝茶上，也可以把喝茶的时间用在看报上，当然就可以把喝茶看报纸的时间用在上论坛、玩QQ，只要他们完成了工作任务，杨鹏也懒得管他们在搞什么。

这天，杨鹏正郁闷着，心中的积怨难以排遣，就踱到隔壁那间大办公室门口，准备跨进去时，听到朱明和熊小霞聊得正欢，就停住了脚步。

熊小霞：你好勤快呀，四点半就起来偷我的西瓜。
朱明：我是起来拉尿，顺便摘几个嘛， 我不摘，别人也得摘。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熊小霞：恶心，你是不是前列腺有问题呀？尿频、尿急、尿胀。
朱明：哈，自从玩上了QQ农场，好多男人的前列腺都有问题了。
熊小霞：我把时间算准了，掐到下午上班时果实成熟，叫你偷。
………….

杨鹏退了出来，心想：真是有病，都有病。

彭杉影

（五）
杨鹏掏出烟来抽，这时接到张丽的电话：杨鹏，去离婚吧。那口气，好象是在说：杨鹏，去散步吧。

杨鹏和张丽是在民政局婚姻登记处见面的。
杨鹏冷冷地问：东西带来了吗？
张丽说：什么东西？
杨鹏说：结婚证和离婚协议书啊
张丽发怒了：你有病啊，我又没离过婚，哪知道带什么东西？
杨鹏不想和她吵，再说他也不知道该带什么东西，于是说：那进去问问吧。
一个女人，27、28岁左右的年龄，胖乎乎的，满脸是兴抑止不住的兴奋，正隔着玻璃窗户在电脑上忙碌着，感觉有人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就说：结婚吧？我这忙完，就给你们结。
杨鹏说：是离婚。
胖女人说：好，我这忙完就给你们离。
杨鹏还以为她是在忙什么正事，近了看，就知道那是在偷菜，用那个爪子一抓一抓的，那果子就应声落地。
张丽用不屑一顾的表情瞅了一眼杨鹏，分明是在说：看，看，看，谁没玩农场?
胖女人终于忙完了，抬起头问：结婚呀，恭喜你们！
杨鹏又说：是离婚，我刚才告诉过你的。
胖女人说：为什么要离呀，居家过日子，那有那么好的，磕磕碰碰的事总是难免的，那能为一点小屁事就离婚呢。 这几句话显示了胖子的专业水平。
杨鹏说：我们想协议离婚，不知道该怎么办，带什么东西来。
胖女人说：两人的身份证，结婚证，还有离婚协议书，离婚协议书要写清楚，孩子抚养的问题，财产分割的问题等等。把家里的家底都盘一下，有多少存款，有多少现金，还有多少狗窝、栅栏、还没有卖出去的果实、还有化肥等等。
杨鹏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胖子在唠叨什么。这时，从内间走出一男子，高声地对胖女人说：小王，你再这样沉迷于农场，你就给我下岗。
胖女人这才省悟过来，连声说：对不起，我搞错了，QQ农场的财产不需要盘点。
杨鹏怒发冲冠，高声说：都疯了。然后就一转身，丢下张丽夺门而出。

                                  （六）
过来了一辆蓝色的的士，杨鹏招了招手，的士在他身边戛然停下，杨鹏打开车门，钻了进去，然后摸摸口袋，竟然囊中空空，身无分文。
于是对司机说：对不起，停一下车，我下去，不走了。
司机望了一眼杨鹏，杨鹏看出那是鄙视的目光。司机停了车，杨鹏下了车门。关门的同时听到司机在说：有病！
杨鹏独自一个在街上转悠着，一个多小时才到宿舍大院，正遇到同事黄蓓出门，黄蓓是隔壁科室的人，和张丽是同年生人。和杨鹏关系不错，经常不着边际地开玩笑。
吃了吗？  杨鹏礼貌地打招呼。
你老土啊，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样憋脚的问候语。黄蓓笑着说。
杨鹏说：那该怎么问？不问吃了没，难道问拉了没。
黄蓓说：你恶心啊。你落伍了，现在最流行的问候语是：偷了吗？最近怎么没看到你家女人啊？是不是被人拐跑了？
杨鹏说：去当农场主了。

杨鹏是电脑高手，但不喜欢玩游戏。QQ上连斗地主这样基本的游戏都没下载安装。这一回，杨鹏倒想看看这是什么好玩意，这QQ农场怎么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人神魂颠倒，茶饭不思，昼夜不分。

饭也没吃，反正是一个人在家，待会就在外面随便搞点什么就行了。杨鹏打开QQ就开始鼓捣着。毕竟是玩电脑的高手，用鼠标东点一下西点一下，这东西就玩熟了。

开通了QQ农场游戏，种上了萝卜，然后开始刷新好友，乖乖！ my  god!  我靠！  杨鹏惊叫了三声。QQ上的同学、同事、朋友还有八百年没见过面的纯网友都在玩QQ农场。而且级别一个比一个高。高的都二十级了。

杨鹏被这玩意吸引住了，慢慢就养成了习惯，每次一开QQ，就首先打开QQ农场，先看看自己的地，果子什么时候熟？是不是该浇水了？是不是该除虫了？然后就转到其他好友的农场转悠一遍，摘果子、除草、浇水，不亦乐乎！ 他升级很快，不久就开垦了一片新地、买了一条狗、购置了栅栏，杨鹏的农场欣欣向荣，彰显出勃勃生机。
                             
                              （七）
张丽不在家，杨鹏过着单身日子，自由自在。杨鹏有早起跑步的习惯，以前一起床，穿起运动衣就往外冲。玩上了QQ农场就不同了，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直奔农场，收了果子，偷果子，偷了果子再在东家西家南家北家的菜园转悠一圈，打理一番，这时候就已是收的偷的果子和经验值盆满钵满了。然后再往外冲，这时天色已大亮。
杨鹏每天的闹钟是定到每天6：00，这时候天色还迷茫着。杨鹏进了农场看时，茄子、南瓜、辣椒已被别人摘了好多，收获到的往往是个基本数，也就是收获总数的60%，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
杨鹏得出了结论：不管夜有多深，总会有人在农场上忙碌着，总会有人瞅着别人即将成熟的果子蠢蠢欲动。是什么让夜不再沉寂？不就是QQ农场？不就是在QQ农场上折腾着的一群疯子吗？

杨鹏发现，光顾他园子最多的是一位叫彩云飞的网友，几乎每次在他收获之前，那个叫彩云飞的人都会提前在他的园子里捞上一把，而杨鹏在他的（她的）园子里没有沾到半点便宜的。这网友是谁，杨鹏想破了脑壳也没想明白，也许是改名了的。

那个叫彩云飞的网友在农场的信息栏给杨鹏发了信息：你怎么也玩起了农场，而且也是起五更，睡半夜地乐于此道？杨鹏一拍脑门：这个网友，这个女人是张丽，他老婆。杨鹏不禁心里有些后悔，把老婆一巴掌打跑了，也难怪老婆会沉迷这玩意，大老爷们都不例外嘛。

张鹏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些想张丽了。张丽在家，虽然也经常争争吵吵的，但争过了吵过了也就踏实地过着日子。这一个人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半个月的单身日子也不是好过的，忽然感觉沉寂和冷寞象大山一样袭来。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杨鹏决定买些礼品去看看岳父岳母，顺便把张丽接回来。他心里有谱，张丽是嘴硬，如果真的离婚，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再说他和张丽还是有比较雄厚的感情基础的，不然她会盯着张鹏的农场不放？

杨鹏在超市买好了酒、月饼，出了门，沿着马路往前走，准备在前面一点再打的。杨鹏专心致志的走着路，步履稳重。突然，一男子驾着摩托车急驶过来，后面坐着一女的，摩托车左一下，右一下走着弧线。杨鹏正纳闷：这是演的哪曲戏？ 那辆摩托象长了眼睛一样朝杨鹏扎过来，杨鹏躲闪不及，惊叫一声，就失去了知觉。
                                 
（八）

杨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想睁开眼，又睁不开。他反复做着梦，他梦见一辆摩托车在迷茫的街道上画着弧线，向前飞驰着，街道两边是人山人海围观的人们，杨鹏站在人群里，那辆摩托拨开人群，朝他猛扎过来…….

杨鹏感觉旁边有人在说话，一个人张丽，另一个是她同学刘敏，刘敏悲悲泣泣的，好象在耸着肩哭着，边哭边在讲述着一个久远的故事。杨鹏在迷糊之中听出了事故的原委。

撞上杨鹏的人是刘敏的丈夫王涛，他和王涛也是朋友。中秋节来临之际，如此亲蜜接触，如此大礼，让杨鹏的确难以消受。
那天晚上，王涛和刘敏在刘敏娘家吃完饭后，王涛载着刘敏回自己的家。
刘敏在背后问：上午给你发信息，叫你把我的菜收了，再种上的，你搞了吗？
王涛：搞了，但是我搞错了，把你刚熟的西红杮给铲了，然后种上了萝卜。
刘敏：真的啊？
王涛：是真的，我不会操作嘛。
刘敏：你怎么这么笨，就象一头猪，我知道你笨，但不知道你笨成这样。
王涛：你才象头猪，一天到晚就玩这种弱智的游戏
刘敏：你，你，混蛋啊，和你这笨蛋简直就没共同语言
王涛：……..
刘敏：……..
王涛：………
     刘敏一拳重重地锤在了王涛的背上，王涛驾着的摩托车开始打旋，王涛腾出一只手，狠狠地捏了一把刘敏的大腿，刘敏如狼一般号叫起来。摩托车失出了控制，左一下右一下。然后朝正专心走路的杨鹏扎了过去。

   三天后，杨鹏从梦中醒了，睁开眼时，张丽和刘敏的身影逐渐清晰。张丽兴奋地说：醒了，醒了就没事了。
半响，杨鹏轻轻地说：种菜的人，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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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农场，害人哦！我们这的老师现在打招呼的话是：今络偷哇几多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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