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化、文学化：小学作文教学之错位

管季超0712

成人化、文学化：小学作文教学之错位

作者：上海师大小学教育研究所　林银光

作文教学质量不高，长期以来困扰着小学语文教育界。造成小学作文教学效率低下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笔者认为，小学作文教学至今未能走出困境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小学作文教学的成人化与文学化。 一 小学作文教学的主体是小学生，他们正处于少年儿童阶段，年龄在六七岁至十二三岁，生理、心理发育均未成熟，他们与成人在观察行为、思维方式、语言表达等方面都有很大的差别。我们的作文教学恰恰忽视了小学生的年龄特点、生理和心理特点，忽视了小学生独有的认识规律和心理规律（兴趣规律、注意规律、思维规律、记忆规律等），要求小学生以成人成熟的心理去审视社会现象、人际关系，以成人思考的方式去解释、分析和解决问题，以成人的语言去表述自己的见解、认识和思想。这当然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作文教学认识和实践的错位。 小学生由于经验的不足，认识结构的不完善、思维品质的不成熟，对于自然、社会的观察往往比较粗糙、片面、表面化。而我们在作文教学中却对小学生提出观察要“细致、全面、深刻”的要求，甚至要能找出人、事、物的“特点”，这势必造成拔苗助长的后果。 小学生的思维正从形象思维向抽象思维过渡，他们往往不能像成人那样可以“先理论后实践”，也往往不能像成人那样具有较强的概括和归纳能力。而我们在作文教学中却往往要求学生每篇作文都得表现一个明确而又深刻的中心。笔者曾为上海一所有名的小学审读过该校自编的历年优秀学生作文选，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现象：几乎所有的作文在事情已经全部叙述完毕以后，都在文末加上了一段话，如“通过这件事，我懂得了一个道理……”“这件事教育了我……”如此等等。原来，我们有些教师对学生作文有着一个普遍的、程式化的要求，叫做“篇末点题”“深化主题”。这种需要小学生经过提炼概括方能形成的文字，实际上却正是画蛇添足式的“八股”。 小学生对即时发生的事投入的关注和热情远比对往事的回忆多，他们不像成人那样有着长长的过去，善于和乐于去回忆往事，咀嚼历史。小学生写人记事类作文无非是回忆性作文和观察性作文两种。而我们的小学作文教学偏偏青睐回忆性作文，《记一件难忘的事》《童年趣事》之类的作文题可以说是小学作文的经典题目，为一代又一代小学生所操练。殊不知，小学生最感兴趣的恰恰是刚发生在身边的事，今天和他生活、学习、游戏在一起的人。 小学生对事物的感知、对事件的认识，多源于感官和活动，而不像成人以理性成分居多。前苏联的小学作文教学重视序列训练，普遍采用声像教材，用声、形、色多种刺激，提高学生的认知能力；西方则多主张采用活动教学法，提倡分组式开放式教学，组成立体交流形式，进行作文训练。这些作文教学方法有利于发挥学生个性特长，让学生更快地获取更多有益的信息，而我们的小学作文教学理念色彩较浓，作文过程自始至终多为学生的个体行为，缺乏情境活动和互相交流。 小学作文教学成人化是违反教学规律的；童真童趣儿童化，才是小学生作文的灵魂。小学语文教学大纲明确提出，作文就是要让学生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有意义的东西写出来。这里的“自己”，小而言之是学生个体，大而言之是小学生群体。引导小学生用自己的眼光去观察世界，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问题，用自己的笔去写小学生的生活，这才是小学作文教学的正道。小学作文教学再也不能做让小学生用笔去写成人（包括教师、家长）想说想干的文章。翻开大量小学生优秀作文选，里面充斥着老气横秋的文章，除了部分经老师、家长润色过的以外，不能不说是长期以来小学作文教学成人化的产物。 二 小学作文教学错位的第二个表现是文学化，把小学生作文训练混同于文学创作活动。 文学化主要反映在：过于偏重记叙文写作训练；过于偏重描写性写作训练。 “以学写记叙文为主，也要学写常用的应用文”，是小学作文教学的任务。正确认识小学作文教学的任务，恰当处理记叙文与应用文写作训练的关系，说到底是一个对小学生作文性质的认识问题。小学生作文是小学生运用语言文字，反映客观现实，表达思想感情，培养作文能力的综合训练。“运用语言文字，反映客观现实，表达思想感情”，是包括创作在内的一切写作活动的共同要求，而惟有“培养作文能力”才是学生作文训练的独特要求。小学生作文是习作，不是创作、著作。然而长期以来我们的小学作文教学却始终将“会写”记叙文作为终极目标，由此引发出在记叙文作文训练上过于偏重。从训练的量来看，记叙文写作占了小学作文训练的绝大部分，甚至一统了作文教学的天下。从上海市小学现行两种版本语文教材的作文训练为例，每种版本四、五年级每学期均各安排了6次作文练习，即四、五年级共安排了24次作文练习。除其中一种版本的语文教材在四年级安排了“写一只橘子（或其他水果）”“牙膏”“小动物”等三次状物类记叙文训练外，其余的几乎清一色的是文学色彩甚浓的记人、叙事类记叙文训练。比照一下日本小学作文训练情况，便可发现他们对实用文体写作训练是十分重视的。日本东京书籍出版社编辑出版的小学语文教材，要求小学生写的各种应用文、读书笔记、读书报告、社会调查占作文总量的15%以上。李保初、周靖主编的《世界小学生优秀作文讲评》（北京师大出版社1991年8月第1版）选编了18个国家和地区的109篇小学生作文，中国内地入选的除《白龙桥的传说》是根据传说记录、整理、加工而成的民间故事外，其余均为记人、叙事类记叙文，而港澳台地区、外国的小学生作文除记叙文外，还有数量可观的说明文、议论文、书信、日记等，形式之丰富，令人刮目。社会和时代对实用文的需求，应该引起小学语文教育界的足够重视。小学作文教学也应尽快改变重记叙文、轻实用文的现状。 我们的小学作文教学在处理叙述和描写关系上也同样存在偏差。小学作文教学十分强调传授和训练描写方法，并且将重点放在人物描写上，外貌描写、行动描写、语言描写和心理描写，成了小学生作文训练的重点。上海市一种版本的五年级语文教材，在一学期6次作文训练中，就有3次以“注意写好人物外貌、言语和行动”为作文要求，而对叙述的要求却过于笼统和单一，每次作文练习都提叙述要“清楚”“具体”，但却缺乏有序的训练设计和精当的训练指导。小学作文教学在“写清楚，写具体”与“写生动，写形象”两者中间往往本末倒置，片面地追求人物写得有血有肉，景物写得有声有色，而忽视了叙述清楚、具体这一作文基本功的训练。有一本已经出版发行了几百万册的小学生作文选，编了“记事篇”“写人篇”等，13则记事作文讲评仅有2则是说“写清楚”“写具体”的，其余都是说“结构严密”“选材独特”“详略得当”等，就是这些叙述要求，也已远远超出小学语文教学大纲的规定。而11则写人作文讲评更是要求描写能“巧选角度”“多侧面”“反映群像”“放在特定的环境中”等等，说这些是对中学生，乃至大学生的作文要求，怕也不为过。 “写清楚，写具体”的基本功不扎实，“写生动，写形象”只能是空中楼阁。这里，有一个对作文能力发展清楚认识的问题，还有一个对作文教学目标准确把握的问题。小学作文教学文学化的结果只能是离美好的愿望越来越远。 三 形成小学作文教学错位的原因主要有两个： 一是应试教育对小学作文教学的干扰。要想在作文考试中获得高分，就把“宝”押在主题深刻、描写生动上，这便导致了小学作文教学无法摆脱成人化、文学化的阴影；二是小学生优秀作文选的误导，铺天盖地而来的小学生优秀作文选，篇幅之长，立意之新，主题之深，技巧之当，构思之巧，越来越脱离小学生实际，令广大小学生可望而不可及，徒生视作文为畏途的恐惧心理。各种小学生作文杂志、作文指导书，名目繁多，层出不穷，近来又有录音辅导、录像指导加盟，当然其中也不乏确实能辅导小学生提高作文能力的真知灼见，但无庸讳言，绝大多数对小学作文教学错位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其负面效应是有目共睹的。 叶圣陶先生说过：“小学生今天作某一篇文，其实就是综合地表现今天以前知识、思想、语言等几方面的积累。”郭沫若也讲过，作文就要“写尔所知”。脱离学生今天以前的实际（生活实际、认知结构、语言水平等），对小学生作文提出过高、过难、过急的要求，其结果往往有悖于我们的初衷。欲速则不达。小学作文教学不摆脱成人化、文学化的羁绊，是不可能走出困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