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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朽社会的牺牲品
——谈谈别里科夫这个人物
龚文锋
我们曾经读到一篇《瑕不掩瑜,美在人品》的文章。它一改过去对艺术作品中人物传统的评价,以“重新认识”的角度评价契诃夫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也译作《套中人》)中的主人公别里可夫。文章不仅让我们“认识”到另一个全新的别里可夫,其“认识”这个人物的全新的角度,不人云亦云的评价态度,也让我们受益匪浅。但该文作者对别里可夫这个人物“矫枉过正”的定性,笔者觉得尚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历来的文学评论家的批判以及选作高中语文教材后“教参”上的指导分析,乃至每位教这篇课文的老师们的赏析,无一例外地将别里可夫这个人物定性为“旧制度的卫道士,新事物的反对者”,甚至还认为他是“沙皇专制统治的帮凶、走狗和鹰犬……”等等。这样千篇一律地、简单地评价,无论从文学批评的角度,还是从教育界倡导的培养学生的创造思维的角度,显然都是不可取的。笔者作为一名普通的文学爱好者,作为一名中学语文教师,早就感到这样的提法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可究竟是哪个方面有些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如果站在作者是一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这个角度一想,就会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人们过去一味地批判别里可夫这个人,而很少触及他生活的那个社会。
众所周知,契诃夫是19世纪末期俄国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艺术大师,他文学作品批判的锋芒始终对准沙皇专制制度,对准那个腐朽不堪的社会,而不是把批判的矛头对准这些生活在这个社会本来就十分可怜的小人物。从《小公务员之死》到《装在套子里的人》,作家所塑造的人物,无一不与批判这个社会有关;所塑造的这些人物形象,都是为批判这个社会服务的。试想一下,如果那个社会不太专制,如果那个社会和谐安乐,《小公务员之死》里的小公务员仅仅在看戏时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把唾沫星溅到一位将军的秃头上,还三番五次地向将军道了歉,怎么就还会心惊胆颤,惶惶不安地死掉?再试想一下,如果那个社会不腐朽,那个社会不冷漠,《苦恼》中的孤苦伶仃的老马车夫在儿子死后整整一个星期,几次想找人倾吐一下他内心的痛苦,就是没人理睬他?他只好向他的老马倾诉。这是批判社会多么有力的一笔啊!而《第六病室》中,作者更是用一个病室的阴暗潮湿、臭气熏天、拥挤混乱不堪,门人像狱吏一样肆意殴打病人这些描写来直指沙皇专制统治,腐朽不堪的社会现实。而作为病室里一个有正义感的医生,最后也作为一个“精神病人”投进这个病室,更是把批判的矛头对准了这个病态的社会。
我们再回到《装在套子里的人》,从表面看,作者似乎表现了别里可夫的许多缺点:胆小、多疑、孤僻、怕招是非、自我封闭、看不惯新事物、社交能力差、死爱面子等等。但我们想过没有,他的这些缺点又是怎么造成的呢?一个生性善良的人,处在那样的专制社会,又能怎能不让他那样?严厉的专制制度会让他“胆小、怕招是非”,社会的混乱会让他“多疑、孤僻、自我封闭”,甚至让他把自己装进“套子”。多么可怜的一个角色!我们还忍心说他是“沙皇专制统治的帮凶、走狗和鹰犬”吗?还忍心说他是“沙皇专制制度的维护者和卫道士”吗?另外,我们不要忽视了那个标题中、小说里反复出现的“套子”。他为什么要钻进一个“套子”?不就是那个社会容不下他了吗?这里,“套子”作为虚拟的一个“道具”,指的不就是封建专制制度吗?而别里可夫不就是被装在这个套子里死去的吗?所以,我们有理由说,别里可夫就是这个腐朽社会的牺牲品。
然而,那篇文章的作者又笼统地评判别里可夫这个人有着什么“美在”的“人品”,说作品中“蕴藏着令今天的人们也要敬佩的不少优良品质”。对这样拔高的提法,笔者实在不敢苟同。
那篇文章以极大的热情、用很大的篇幅列举了别里可夫一大堆的“优良品质”,以求达到“矫枉过正”的效果,推翻以前的“权威”说法。但愚下认为,文中这些“优良品质”的评价似乎有些太过。因为小说作者绝对不是把别里可夫作为优秀人物来描写的,不是把他的这些表现作为优秀品质来歌颂的。诚然,文章所列举的这些,在别里可夫身上多多少少存在一些。可是作为批判,别里可夫的这些“美德”,作者是当作“证据”来用的,是批判那个社会极其有力的证明。作为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小说作者是把别里可夫作为一个十足的悲剧人物来写的。鲁迅先生说过,“悲剧是将有意义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作者正是通过“毁灭”这些“有意义的东西”来批判这个腐朽社会的。虽然文章说别里可夫“具有强烈的敬业精神”有些太过,因为“十五年”没因病早退过就说他是有“强烈的敬业精神”有些牵强,但他“循规蹈矩,遵纪守法”倒说得过去,说明他是个规矩人。这样规矩的人,那个社会都不能容下他,是不是太可悲了呢?再如文章所列,他“心地善良”,“严谨”、“谨慎”,生怕触犯了那个社会的什么,说明他是个善良人,连这样善良的人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社会,不就是这个社会的可悲吗?还如文章所列,别里可夫“光明磊落”,“自觉尊重他人,自觉维护领导的威望”,还“时刻注意保持形象风度和自我尊严”,说明他是个讲究的人。可就这样一个讲究的人,这个社会还是夺走了他的性命,社会之罪,罪莫大焉!
总之,愚下以为,批判沙皇专制社会,是这篇小说的主旨。而别里可夫这个人物就是这个腐朽社会的牺牲品,是作者用来批判沙皇专制社会的。有人说,“一千个读者观众的心目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文章最后说得好,“瑕不掩瑜,美在人品”的别里可夫就是那篇文章作者心目中的“哈姆雷特”。而“腐朽社会的牺牲品”的别里可夫则是在下心目中的“哈姆雷特”。纯属个人的“一家之言”,也就是为了帮助老师们在启发学生“创造思维”方面打开一扇窗口而已。仅供读者诸君参考,或让大家在教学中留一点启示。在下也同意那篇文章作者的主张,与其老师在课堂上人云亦云地老生常谈,何不努力创设见仁见智的研究型课堂教学氛围,为培养学生创造思维尽一点力呢?尚能如此,就很令人高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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