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府布 文/喀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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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府布

  
　　府布是府河流域中游地区的农家手工纺织品，虽然现在已退位于机织布，但它对云梦经济的促进与地域贸易的发展起过很大的作用。绸、布两业是河南省洛阳商业中的重要行业，市场上的棉布多来自河南本省以及相邻的湖北。而来自湖北的棉布主要产自云梦、汉阳、孝感、应城等县。云梦县是湖北棉布销行西北的重要转运中心，道光《云梦县志》卷一说：“西客来楚贸布，必经云城改捆，捆载出疆，历久不变色”，否则“一至河南渡黄河，布多霉暗”。云梦县城内“宽间屋宇多赁山西布商作寓”。云梦与青海相距万水千山，但早在上世纪20年代，著名的裕丰昶商号就在云梦设庄，廖氏三兄弟之一的廖彤云老板亲自来到云梦购买府布，创出了风靡全省、畅销西北的和长期经销湖北省德安府云梦县的“提庄”府布的历史。

府布的起源

　　明朝末年，胡金店只有一姓胡一姓金的两家在这里开过路店。至清初，这里才有经商活动。至十八世纪中叶，安徽泾县来了一帮商人，沿府河兴起了一条泾县街，开设门店，由泾县运来蚕丝，在这里加工出售，供人们做衣物之用。以后，来夹河一带栖居的人口逐年增多，肥沃的土地也逐渐开垦出来，他们在这块土地上，兴棉花、纺棉纱，织棉布，赖以为生。生产的棉布，除小部分自穿自用外，大部分则沿着府河或上德安府城销售，或下汉口销售，人们称这里的棉布为府布。


　　涢水流经安陆巡检司附近，即分成两支，一支向东，一支向西，流经三十多里后又在黄江口汇合，这两条支流的中间区，人们称为夹河地带。这里土地肥沃，一展平阳，宜麦宜棉，产量很高。栖居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年年岁岁，男耕女织，以此为生。清人万震在《云梦杂咏》一诗中，生动而又形象描绘了农村织布景象。诗云：“布缕机窗比户多，霄寒犹自疾抛梭；年来皲瘃纤纤手，哪识人间有绮罗？”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当年农村织布的规模和辛劳程度。


　　胡金店地处云梦、安陆、应城三县交界处，临河建街。在这里，人们北可通安陆、随州，南可达长江埠、汉口等诸大中小城镇，水陆交通十分便利，南来北往的布商们或乘船而来，或雇车而至，采购和运载府布。从前到胡金店去过的人都可以见到街面的青石板，上面留有昔日运布的车痕。由于府布经济的兴旺发达，胡金店集镇发展到颇具规模的街市，享有“河下船千艘，岸上店百家”的盛名。

  
　　建筑在街中心的戏楼，雕龙琢狮，古朴典雅，是昔日布商们娱乐之场所，我在胡金店时，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也上过此楼多次，可惜在一九六六年被人拆毁。为了满足西北布商，特别是甘肃回族布商的需要，胡金店应运而生地兴起了宰牛业，直到一九四一年，抗日民主政府还整治过宰牛市场，明令禁止宰牛。在长期的贸易往来中，西北布商也把具有郧县风味的高炉饼子引入了胡金店，使得高炉食品在云梦得以传开。随着布商的日益增多，以胡金店为辐射点的府布生产逐渐向云梦县城、安陆的巡检司和应城的两河口等地区扩散，并逐步形成了以云梦为主，辅以安陆、应城、孝感的四个府布集散中心。于是，以府河中游地区为基地的农家棉纺织品便被贸易界正式认可为“府布”了，而云梦又正处于府河沿岸纺织的中心地带。

别具一格的生产

　　会织布的人都知道，天气的阴晴寒暑，干湿潮燥，会给纺纱织布带来影响。以一年四季而论，春夏雨多，经纬线吸潮收缩而易断头，难以抛梭；秋冬干燥，经纬线脱湿延伸而松散，也难交织；炎夏隆冬，暑寒继袭，更是影响纺织者的身心，质量也难以提高。

  
　　胡金店人创造了“掘洞织布”的方法，解决了生产的难题。以牛隍庙、潘家榨一些湾落为起点，挖洞置机。机手坐在机上织纱，质量特好。因胡金店地区为府河所圈，地势较低，所以地里容易沁水。为解决这一问题，胡金店人将洞挖成战壕式的岔口洞，洞周围培土作埂，将机置入洞后，再在埂上搭盖顶棚。云梦北乡的曾魏店人也借鉴胡金店人的方法，根据丘陵地区黄岗土的特点，将洞挖成斜井式。由于土层硬涸，所挖洞上不塌方，下不返潮，掘洞条件较胡金店之类的河畈地区为优，因此，曾魏店地区的机洞比胡金店地区的机洞都要大；布二三机者为小洞，容五七机者为中洞，纳十余机头者为大洞。结伙连机的大洞都用坑木打顶，以保生产安全。无论岔口式还是斜井式的机洞，每洞都有一进出人和物的总洞口，每台织机的上端都有一采光透气的小洞口，口以铁锅、破缸等物遮掩，以防雨雪侵袭，岔口式洞顶棚还安有数块玻璃瓦，机手们就在这样的条件下织制府布。后来，人们逐渐掌握了织布生产规律，晓以克服气候对纺织影响的方法，加之扩大生产，布机增多，于是又在室内织起来了。


　　织制府布一共要经过五道主要的工序：一是轧花。曾魏店一带还可看见一种上设摇盘，底置踏板，高约三尺，阔约两尺的木制剥棉机和铁制剥棉机，俗称“镐子”，用它来剥脱棉籽，将棉花加工成皮花。二是弹花。工具开始为小弦弓，长约一尺四五寸，以索线为弦，劳作者多为妇女，择净地以为工场，其间置一矮木凳，劳作者半坐半蹲，左手持弓，右手握棰，将铺在地上的皮花慢慢弹松，循环往复不止。后来将弓改大，以牛皮作弦，操作者多为男工，将皮花置于摊上，站着弹花，弹出的花称为净花。民国十年左右，弹花机传入了云梦，逐渐代替了手工的大弦弓。三是搓条。在弹花后，操作者一手执长约四五十厘米，直径约八毫米的芦芯（极少数以麻杆代替），一手将净花抓适量于平板，整理成约三十五厘米长，八厘米宽，六厘米厚的条坯，杆压其上，朝前方搓杆二三下即成棉条。四是纺纱。纺纱者用手摇纺车上的挺子（即锭子）牵引棉条，拉出细线，善纺者每人每天可纺一斤棉纱，最快者可达斤半。最后经过浆纱、导经线、导纬线等过程才上机织布。

九曲盘垣的贸易

　　随着布商的增多，府布销售中心由胡金店转移到云梦县城，府布贸易十分兴隆，清代诗人万震曾撰诗描述说：“布商辐辏自西来，古驿严关晓市开，三路车声一路浆，绿杨城廓近云台。”窥斑见豹，当时府布贸易的繁荣景象尽在诗中。

  
　　旧时，县城内的商家不多，除几家杂货店外，均为粮行花行。埠外布商云集胡金店后，布行才迅速得以发展，阛阓比栉，曲阳镇内，尽是做府布生意的，尤以儒学为中心，南抵南门河，北达吉安府第，形成了一条专营府布的白布街。城内宽闲屋宇，多赁山西布商作寓。著名的山西会馆就建筑在白布街附近。可恨日寇侵华期间，于民国二十七年九月初五将山西会馆和白布街夷为平地，云梦人将永远记得这个日子。

  
　　与山西会馆齐名的是申帮布商的江西会馆。数百年来，申晋两帮争购去梦府布，颇为不和。先前，晋帮被申帮挤至安陆，终因安陆产布不多而又重回云梦，将申帮挤走，于是，云梦便成了晋陕甘西北布商的采购领地，他们不仅依靠云梦的布行如：同庆涌、同泰福、同兴协、万盛丰、义兴恒、钱亨记、义泰成、恒兴仁等数十家布行收购府布，还自己在云梦建立了十多家行栈，著名的有晋兴府布行、山陕布行、汉庄晋兴布行等。据民国二十三年《云梦施政实况》记载，国民十年左右，府布营业额高达二百万元之巨。


　　早在西北布商在云梦设庄收购府布之前，云梦府布主要缘府河直抵汉口。光绪二十六年版《湖北商务报》第三十一册介绍说：武汉三镇的府布，出自德安府属之云梦等处，其销场以芜湖、大通、南京为最旺。府布之所以能占据武汉三镇市场，且能销往编织之乡的华东地区，恐怕与云梦府布展览于国外且获得好的名声有关。

  
　　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到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中国和英国在非军事领域里进行了另一场激战，这就是中国土布与英国机织布争夺中国国内市场的“商战”。战争的结局是：中国的土布战胜了英国的机织布。为了探知中国人喜爱土布的秘密，一八五四年，英国人把五个通商口岸的包括云梦府布在内的全部土地标本和各种染色颜料运回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王国，在曼彻斯特和哥拉斯格等地举办带研究意味的巡回展览。

  
　　在这次巡回展览中，云梦府布以其“易染易洗，耐汗抗湿，柔和保暖，耐磨结实”的质量而征服了英国人。据说当时有人在抖开的云梦府布上倒了满满一瓢水，好半天竞然滴水不漏。因此，云梦府布名声大振，促使远近布商辐辏云梦。
  
　　府布销场除东大江桥，西抵晋陕外，县内脚夫或府布生产者也有专往河南与襄樊地区三两天一次运销的。如曾店刘寨吴塝湾人陈宽权，妻女善织能纺，日产布在一匹以上，陈宽权为了扩大销路，经常邀约乡邻，肩担百余斤府布，或上河南，或去襄樊，运销府布。更多的府布生产者则直接将府布售给布行。

  
　　随着外国资本的入侵和民族工业的发展，“洋布”、机织布逐渐进入云梦市场。布行除继续经营府布外，也经营“洋布”，同时，也出现了专营布匹的匹头商户，府布贸易大不如前，民国二十二年，省府民政厅厅长孟广澎在《巡视云梦县报告》中写道：据商会估计，约可输出白布三千七百卷，占昔日十分之一，每匹价值一元六角，共值洋十七八万。民国二十三年，《云梦施政实况》记载说：“以全县论，府布较之民国十年左右营业额数，亦只有十分之一，当时每年收入两百万元，现仅能达十八九万元。”到民国二十五年，府布贸易更显衰微，当年输出府布共六百七十九卷，相当于民国二十二年的一个零头。民国三十四年日本人战败。县政府力抓了市场建设，在县城兴建了一条“复兴街”，商业恢复到八十多户，府布贸易又重新抬头，西北布商再度设庄云梦，采购府布。无奈这时，国家发生了内战，县政府一改历代免收府布税捐的律令，强征暴敛，不仅派税务人员到各布行登门索税，还截留西北商人的货物，责令其缴纳所谓“转卖税”，致使晋陕客商是以向安陆、孝感等地进行采购府布，使全县府布商人停业，府布贸易一落千丈，直抵谷底。

  
　　1949年后，县政府大力发展府布经济，每天仅国营商业投放到农村的府布收购额就达万元之巨，从而把府布贸易推向了黄金时代。后来由于社会化生产的发展和经济区划的划分，一方面淘汰了手工作业，另一方面割断了横向联系，府布贸易才得以中止。

府布兴盛小考

　　府布的发展，是云梦县从自然经济转向商品经济的一个标志。数百年来，府布业对推动云梦经济发展起了无以替代的推动作用。府布之所以繁荣发展，畅销不衰，首先，得力于优厚的自然条件。云梦县在地理上属江汉平原，土壤疏松肥沃，耕层深厚，且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区，无霜期达两百天以上，年日照时数达两千小时以上，年降水量达一千毫米左右，因而适宜于棉花的生产。棉花的大量上市，为府布生产提供了丰富的原料。农民们以布易棉，循环纺织，所需资本甚微，因而进一步刺激了府布生产。府布生产反转来又促进了棉花的种植。棉花收入，仅隔蒲潭一处，每年就可达四十万元之浩。以全县论，每年大约有万担以上的皮棉上市供给府布生产。这种由农民植棉，家庭织布，商界流通的经济形式在一八四零年以前得以良性发展。那时，全县布机多达三万架，每年生产府布达二百多万匹，人民生活相对安宁。

  
　　其次，府布具有易染易洗、耐汗抗湿、柔和保暖，耐磨结实的特点。解放以前，云梦四野，服府布者占绝大多数。与机织相比，府布价格便宜、耐磨，用府布做的穿得不要的破旧衣物还可以改制为婴幼儿服装或用作抹布、尿布，或糊在门板上晒做“壳子”，供妇女纳制鞋底之用。

  
　　第三，西北人民需要府布。西北地区不仅高寒，而且信奉伊斯兰教的人居多。府布的柔和保暖特性很大程度地能满足晋陕甘宁地区人民御寒需要。再则，府布色白素洁，而且结实耐磨，伊斯兰教徒一直以白布裹尸下葬为俗，因此，云梦府布一直俏销于西北诸省，这当然也与旧中国纺织业落后，机制布量少价高有关，更主要的也与民族传统文化有关。

  
　　第四，布商有利可图。一方面，云梦府布有广阔的西北销售市场；另一方面，由于农民习惯于以布易棉，循环纺织，取利不多，因而收购价格较低。据《中国通邮地方物产志》介绍，一九三七年三月以前，有时仅花几角钱就可以买一匹长约四十尺，宽约九寸的云梦府布。


　　更为重要的是，府布业的发展，在历史上对于维持人民基本生活，解除灾荒之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我曾到云梦北区拜访过一些老人，他们过去几乎全部是纺织能手。有一个名叫邹先明的八十一岁的老太婆对我说，她家原先只有苍蝇不生籽的两斗马肝土田，家里很穷。全家八口人只靠她和她的姐姐两个人织布，卖一个布就买一点米，竟然把苦日子熬出了头。邹先明老太婆年轻时很能干，一天一夜能织出三十八个墨点的布（每移一次扣就划一个墨点）。汪翠容老人虽然年过花甲，身骨子却很硬板。她说她家原先也很穷，父亲汪世经没有办法，到母亲家做上门女婿。母亲家也不富裕，可是母亲会纺能织，手把手地教父亲织布。四年以后，靠织府布买了七斗田和半边屋子，庚辰辛已年间天干无收，日子照样渡过来了。六十三岁的曾庆桂先生是曾家大湾人，年轻时也织得一手好布，他织一天加一个通宵就可织两个布，每年只要不是割麦插秧，就日夜坐在机头上织。日长月久，小有积蓄，就花钱买线子回来织，织好布后由父亲走陈沟，过烟店，越均川，抵达襄樊去卖好价钱。庚辰年地里干得炸裂，曾庆桂全家却不愁吃穿，家底很厚实。

  
　　可见，府布的兴盛既有地理因素，也有人文因素，但更重要的则是它的经济因素。府布这种府河流域中游地区的农家手工纺织品，虽然现在已退位于机织布，但它对云梦经济的发展所做的贡献将永载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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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清代各省商界设在孝感的会馆》一文：

                                   府庄布独具特色，山陕客商竞相购买
　　自明代朝廷奖励种植桑、麻、棉花的条例颁布后，农村纺纱织布日益普遍。民间早有“一机三口”之说（即一乘织布机可养活三口人），织布收入成为农户主要的一项经济来源。民间纺织发展到清代，从原有的“十室五机”，增加到“十室八机”之多，并由农村转入城镇，纺纱织布成了城乡妇女的一项重要家庭副业。
　　湖北白布，以涢水、澴水流域一带的“府庄布”最为驰名。孝感原隶属德安府，故出产之布概称府庄。府庄布的特点是织工精细，经纬均匀，平整无纰，物美价廉，经久耐穿，是孝感的重要出产，很早就畅销于大西北各省，为牧民及高原山区人民所喜爱，到清代还行销到不丹和尼泊尔。山陕布商早在明末清初就成批来孝，大量收购府庄布，促进了当年城乡经济的发展。
　　号称九省通衢的汉口，距孝感只有120华里，由此南来北往的货物全靠水运。孝感与汉口之间的物资交流极为频繁，即承担南来北往货物的分销，又是南通北达的转运纽带。在明、清，孝感人已在武汉三镇从事各行各业，他们在经商中也结交外省及外国商人来孝感经商。那时，从山西、陕西、甘肃、内蒙古、青海等地长途跋涉来贩运白布的客商和驼队，由北城门进入孝感城区，络绎不绝，成为孝感城一大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