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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醒书屋随笔(作者:江文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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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9 15:42: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半醒书屋随笔(作者:江文湛 )




                                  待月黄昏后
  “待月黄昏后”的心情使人觉得时间是漫长的,应约的人又是那么的姗姗来迟,及至相见又会忘却了时间是怎样偷着遛掉的,“欢娱夜短”、“期盼天长”,我在终南山种梅花已有数百株,每年待梅花发,那正如待月黄昏后的心境一样。 

                    
 

一年一度的梅花季是在农历的早春二月,因地处西北,终南山花季要比江南要迟近一个月,春天花季像潮汐一样从南到北的依序涌来,先是四季如春的南粤和云贵,继之苏杭,那季节赏梅的游人如织,无锡梅园,苏州香雪海,南京梅花山,都是盛况空前地举办“梅节”以吸引成千上万的游人。待花潮来到大西北秦岭山中已是三月中旬了。
  赏梅乃是一桩雅事,那么多人起哄似的拥到盛花的梅园,窜来窜去,很难说都是来赏梅的雅人,但即便是凡夫俗子,能有兴在盛花之季光顾梅园也实属可贵了。
  古有以梅为妻的雅人,那叫“梅妻鹤子”。可以想见,在那枝柯横斜、梅瓣纷扬的梅林中伴着闲鹤,呼吸着香韵宜人的清气,超凡脱俗,不娶也罢。我想那雅人在同梅的朝夕相处中悟到了清幽、高洁、素雅、疏狂的梅品,古之歌曰:“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王冕),能以梅为妻,那妻也定是:温慧、娴雅、清和、率真的至美佳人了。
  种梅南山已有五载,皆是南国“移民”:有来自苏州香雪海腹地名品,有来自无锡梅园比邻佳丽,也有来自皖南深山之中村姑野妇,树龄参差,从幼稚若童,到年愈百岁的老者。相传唐代以往秦中、谓水多竹,终南盛梅,长安一派皇家气象,山河依旧,世道迁变,终南于今寻梅是一桩难事了,于是人们怀疑秦岭非是梅花之乡了。抱着试试的态度,我于终南别墅种梅已有五载,经年培育,居然奇迹般长势拙秀,花发弥狂。为此,每年从二月始,我会厮守着终南别墅中的梅树,天天亲望,日参数巡,直到落缨缤纷,怅然若有所失。
  梅树坐花当在腊月,草籽般的花芽密密地布满了枝枝桠桠。然后经冬数九,霜雪酷寒,漫漫似无期,我在这时惟一的就只能龟缩在室烧炭、烹羊、煮酒,与朋友漫无边际地瞎侃。又不时地在园子里渡步,呼吸着酸鼻的清寒。衬着蒙蒙的山岚一派无尘的高洁,此时的梅树并无花叶的遮挡,当是审度梅姿的最好季节了。这时,我的裤兜里定会带着花剪、小锯之类的工具,修枝、剪裁。“去竖留横”,使其梅枝横空出世。“去强留弱”要枝条婀娜多情。那当年新抽的绿条,俗谓梅鞭的嫩枝,从梅椿的老干上直直地窜上一两米并且不着一花,对于此我视如病瘤,必定毫无顾忌地挥剪而除,数株剪来绿条竟积聚成捆,如编筐之柳条。待种梅时间久了也有了经验:花后分芽整形一法使绿条不疯长,定会少消耗一些主干的营养了。
  三九过后,苦寒中的梅花已开始了萌动。那着花的弱枝亦会几经霜寒变得纵横穿插、多姿多态。我也进入了待月般的心境。“欢娱夜短”、“期盼天长”这是一时间的相对论,谁能将美好留住,久久浸淫于欢娱而不觉度日如年,又谁会将短暂的欢娱延长如年地度日。
  立春以后的梅树,也像人一样知觉到春光即临,花蕾也如含清露日复蠢蠢欲动,遇睛空万里,暖洋洋地享用着可爱的日光;遇阴风雪霜,则默默地呈受着严寒,那如麦籽般的花芽会静静地随着寒风摇曳,隐忍着,积蓄着万种风情伺机待发。俗语:五九、六九沿河看柳,农历的节气会给我带来喜悦,雨水过后我越发往园子里跑得勤了。清晨从床上爬起来就奔向园子,午间会端上老碗,将午饭吃在梅枝间。眼巴巴地看着日渐膨大起的花苞。一日我去城里办事,三五日后事毕我急急入山,急忙地奔到梅间,忽见那如豆的花苞疏疏密密,那绿梅满撒了绿豆,那红梅满撒了红豆,那白梅满撒了褐豆,从此这如豆的花蕾牵魂似的竟使我食不香、坐不宁,真可谓“为爱梅花月,经宵不肯眠”(宋人诗)。  每逢此季,气候常有不测,变化万千,前年的春天山枇、山杏伴着梅花竞相开放,满园春色,心也雀跃。当夜老天的脸就变了,一场呼啸的寒风,山中居然飘起的大雪。“暗雪萧萧,经寒漫漫”的机遇使我目享梅将雪共春的佳境,白梅与雪不辨,绿梅寒蕊冷香,而被雪掩映的红梅则如美人额上的血痣,荒寒一点红,足以酬天地。即一夜的风雪直显出了玉骨冰心的梅品。相形之下杏花就如丧考妣了。虽然当夜我竭尽全力将杏花包上防寒外衣,当年杏子还是颗粒无收。今年梅杏竞春的季节又来到了,我又真个地操起心来,每日晨起,必定收听当天的天气预报,我那心情也像天气一样时阴时阳、时欢、时郁。这样的心情竞在一两月中渡过。其实这多么美好的时光竟变得漫漫、悠长了。
  待真的花季到来,你眼巴巴地瞅着那一树树的繁花转瞬间落缨而去反倒使人惆怅起来。板桥有诗:“留春不住由春去……明岁早些来,烟花待剪裁。……”  
                                      野 蜂
  阳台上养了几盆花,养花是居闲之事,我又常常外出,委托亲友定期去浇浇水肥总不是事。每当我从外地归来,那一盆盆的花木多数枯了叶子,我只好象照顾病人一样,一天几次关照它们,渐渐地居然有了起色,枯黄的枝条上发出了新绿。有一盆菊是去年朋友送的,开满树的金黄故叫金钱菊。我偏爱山野的小黄菊,秋深满山遍野的金灿婆婆娑娑,那真使人畅怀,勾得起愁绪也引发得思境万里。那盆金钱菊去年竟金灿灿地婆娑在家的客厅里,朋友无不称赞。到了初冬我眼看着它凋零了,真到剩下枯枝我仍不忍挖了去,故将它浇了水放置一旁竟不过问。春又来了,我忽然发现从 菊的根部竟抽出一簇新芽,嫩绿可爱。于是便取根分枝,竟分了好多盆。

  有一盆枯了的盆景,那是从秦岭高寒地带挖回的一株不知名的灌木,因不愿出山,不惯尘俗而殆命。大凡高寒树木生长极缓慢,故树木虽小却如千年古柯,虽木叶脱尽,但确实有几分精神,象寒鸦栖息的冬林,旁置一怪石,石旁苔痕斑斑好一派冬林晓霜。
  今春我于冬林石隙间试植一株金钱菊,水肥够了,菊枝蔓生盆外,颇有姿态,我想象着,入秋可向朋友夸耀一番了。故水肥亦浇得勤。
  一日我偶尔发现,冬林的枯枝竟引来了三两个黄蜂,择枝而栖,筑巢生子。眼看着小蜂巢一天天大起来,六边形的巢孔越来越多,整个蜂巢如柿饼般大小了。此时黄蜂已是儿女成群,老老少少忙忙碌碌地飞来飞去。由于这群家族的定居给我的冬林小景增添了无限的生趣,我亦慢慢爱怜起它们来了,我每每伏案疲惫后于阳台细细观察那家族的兴旺,倒也顿消烦渴。有时近在咫尺细细品味,那蜂是那么乖巧,腰细得如丝,金黄色圆圆的腹部上有美丽的黑色的斑纹,尖尖的腹刺不停地伸缩着。当两翅收起时如薄薄的两片晶莹透亮的玛瑙。秀而小的头生着两颗大眼睛,触须两支不时扶动,好不有趣,日子久了竟相安无事。心里快慰着有这样好的邻居,有时我也带着妻小来玩赏这不同类的小小家族。
  时值炎夏,我因忙碌足有两天忘了给我的花木浇水,菊叶开始软塌下来,一时慌了手脚立即取一桶水透透地浇上。大概在我浇水之际无意间撞到了冬林,我这个好心的人竟遭到了突然的袭击,顷刻间一群黄蜂直奔我的头脸,我急急夺路而逃,落荒之态甚是可笑,丢水桶,舞双臂,躬腰躲闪,急速从阳台入室,反手紧闭纱门,此时追击之蜂群积聚于纱门之外,盘施飞舞,上下俯冲,皆撞在纱绸上。我于一纱之隔躲开了飞来的横祸,心境还未平静便觉得唇刺痛难忍。须臾竟起了杏子大小的一块红肿,半脸麻木。我于疼痛中目睹野蜂不甘罢休地仍在撞击着纱门,在万般凄楚的心境上又增添了几分敬畏:小小生命为保卫家园不受侵犯竟能如此之同仇敌忾,英勇奋战。
  人常言马蜂窝是戳不得的,那群起而攻,劈头当面的阵势,即使你不丧命(传说某人因被葫芦蜂蜇而死亡)也会如生大病。身面肿胀,形容丑陋,虽内服外敷消毒丹数月不能愈,那也是捣毁别“人”家园的报应。但我想自己对他们不曾有半点歹意,让其在我的盆景技上落户,繁衍生息,却不料遭此毒手,渐渐地从心底生出几分仇恨。这群黄蜂毕竟是野种,庆幸今天遭此恶运的是我,如若是我娇小的爱女,她将如何承受得了呢!
  夏季洗晒、乘晾,阳台是不免一去的,如若祸根不除,后患是定然难免的了。你不仁我不义,非来个满门抄斩不可。  我透过纱门窥视蜂巢,它们竟如胜者,又萦萦于枝梢间忙于它们的生活了。一时间我怒火中烧,欲开门直捣蜂巢,又想到那必定又是一场惨败的恶战,万般无奈间我突然想想了那瓶杀伤力很强的灭害灵。我曾用它对恶蚊报了一剑之仇。黄蜂大不过臭蝇,那必定是一场淋漓痛快的雪仇战役。无毒不丈夫,我轻轻将纱门推开了一条缝隙,此时虽有现代武器在手,但恶蜂一群当前,心中也不免有些害怕,一不做二不休,我从纱门缝隙中伸出了灭害灵,一般毒雾喷向蜂巢,恶蜂四散,竟无一只敢再进攻者,此时乘胜将毒雾喷了个满巢。遂又闭门观察,蜂已四散得无踪影,盆中死伤一片。于是我方出门用剪刀咔嚓一声将蜂巢剪了下来。此时虽有雪仇之快,毕竟两败俱伤。那下唇的肿块又火烧般的疼痛起来。此时妻子外归,见我狼狈之象甚为惊讶。问起原由,我述给妻子,两人相对捧腹。  后取蜂巢视之,每一个巢洞必有幼虫且白晰软胖,用镊子夹出颗颗晶莹,有的还在蠕动。我虽出了一口恶气,但总又生出一点怜悯。  
                                      风雪夜酒
  推开山门,山风呼啸着扑面而来,从对面朦胧的赭色山崖梢子林上空打着旋裹着雪尘翻腾而下,掠过黯黑的岩石又滑落到沟壑的底部,于是山峦的谷底渐渐地被雪覆平了,黑色的树梢浅浅地露出雪面在吼叫着的风雪中摇曳着。一阵旋转着的雪雾直钻入我的脖子,一个爽爽的寒颤我缩回了屋。昏暗的山林在黯黯的黑幕中暴动,偶尔这幕的一角被狂风掀开像电闪般瞬间即逝地掠过一缕光束,接着又回复了骚动着的黑暗。我点燃了壁炉,想让青烟将雪尘挟裹着腾上九霄,借此驱走寒冷和阴森。山中空无一人,我独独地享受着如“风雪山神庙”的空寂和寒怆。我知这当是浊酒的佳境了。酒伴着悲怆和凄楚的心境,那是不可企遇的美境啊!
  余最爱“风雪山神庙”震撼人心的一折,林冲被压抑、委屈的灵魂感到无望了,殊死一搏的心志全由风雪飘摇的破庙和凶恶的山神所衬托,此时押一口苦酒的英雄之美升华了,苦酒顺着委婉的心肠回荡,是酸楚溶化了英雄的心志还是藉此咬定了钢强,壮了虎胆。我试着入了英雄的灵肉,我亦呷酒,我流了泪,为英雄的美丽哭泣是多么至高的享受啊!  山风照例呼啸着,我呷着温温的酒受用着此情此境生命的际遇。这时独饮的我对思绪不去约束,让他漫无边际……  菜根潭说“酒醉微醺”可以想象,山肴野蔬杂然前陈,宴酣之乐非丝非竹,酒醺耳热侃侃而谈,可以兴观群怨,藏否人物、怦击时弊、啸傲山林。那应是文人士夫们的生活追求了。而林冲就没有那么潇洒了,劫难的英雄是被逼出来的,祸从天降他无法选择,而文人士大夫们的选择就随愿得多了。同是七贤之叔夜,他绝意仕进,隐退山林,愤世嫉俗,终遭陷害,罪戳东市,那种选择亦为可歌可泣。同叔夜交游甚密的七贤之山涛则选择了另一种活法,他藉着同司马的亲戚关系成了司马朝的新贵,叔夜身为曹魏宗室快婿,他有条件闻达升迁,而他却选择了不与司马合作的态度,匹夫不可夺其志,放任旷达,嫉恶如仇,故同山涛绝交是必然的了。
  人生的选择有诸多文本作为参照,但不论何种选择,有一个永恒的标准,那就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你可以仕途荣华,你可以从商而腰缠万贯,你亦可以安贫乐道,做一个樵夫文盲亦能大彻大悟呀!弘一在经受了大半生的富贵和倜傥的人生后登上了人生第三层楼(丰子恺先生谓人生三层楼:一层,云云众生是也;二层,精神至上者,文艺家,知识分子是也;三层,追求灵魂的终极归宿者,高僧是也。)他披袆入山,用严酷的戒律虐待生命,他默颂着安魂曲终了一生,留下了永恒。而另一位上人苏曼殊的选择就痛苦得多了,他无法了断世俗的情缘,芒鞋破钵,泪水湿透了他的袈裟,后来只留下了飘泊的人生,留下了断鸿零雁的雪泥鸿爪和无法栖身的燕子龛。
  画友世南兄朝秦暮楚,又辗转于新区深圳,近年又客居河南,二十年来过着一叶飘泊的生涯。他在河南曾住登封法王寺。养病,画了一百多位高僧,原本是为法王寺树立历代高僧碑苑的。他的中年身体患疾,加上他苦闷的精神,我寻着他的踪迹,明显地看出他在步着弘一的足迹。世南在中国画界颇具影响,他不缺丰厚的物质条件,他辗转飘泊寻寻觅觅,这岂不也是他的人生选择吗?阿南,阿难!世事难为的他常将自己抛到困境,在苦难处寻找灵魂的归宿,然后将他委曲的心 灵迹化为蓬头垢面的笔墨。他需将身后的事化作永恒。
  世南来终南山已是黄昏,一切朦胧而不可辨,进得山门惟有水声天籁,与世南同行者有名俳优王健和友人贾刚,此时众人皆惊,这儿竟有如此妙音,必定是一个超然世外之境了。我们摸着黑拾级而上,世南病体未愈由学童搀扶着踉跄而步,及至山屋见古朴纯然的一派摆设:有古木桌台、残石茶几上陈着古铜色的茶具,格上陈列着彩陶古器,壁炉中残留着檀香木的余烬。世南又曰:“此处正是禅院了”。
  这是一个无风的静夜,山岚无些小微动,惟水声潺潺,满月和星斗点缀着深蓝色的天幕,我抱了些檀柴拨动了炉中的余烬,檀柴的蓝焰跳动着,有朋自远方来又是夜访,那是何等的乐事啊!酒是必不可少的。此时有酒有肴,当如此良夜啊!炉中檀木开始噼啪作响,香雾缭绕伴着其乐融融,话是不会少说的,大家呷着温热的酒话题渐渐入了人生大事。世南曰“我们要善待自己,生命之短暂如匆匆过客。”我们真要学会享受生活,最会享受生命的,我想当属陶潜了。陶者谐为逃字,潜,乾卦第一爻谓潜龙在渊,深不可测,寓其有蚇蜮之曲,有发迹的机遇,然而陶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愧其口腹自役,故能敛裳宵遁,可谓之逃潜。辞官不为,归去来兮。找到了棹孤舟、窈窕寻壑崎岖经丘欣欣向荣的境界,故陶潜可以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那才真正是人们向往的乐乎天命的归宿了。
  人生的哲学文本不出儒释道之家,依我的性情,那必然的选择是逍遥之境了。世南不善饮只是捉极意饮而已,三巡过酒,四围高朋已有酣然醉意,话题也变得不那么文雅,不那么严肃人生了。
  世南带着病体来终南山实属不易,又值隆冬,节令三九,余戏言曰:诸君如有大福,明日将在有瑞雪降临,众皆笑应了睡去,一夜无话,也没有山风惊起客人,月已偏西终南深处山岗静悄悄的。
  次日晨,我冒着凛冽的寒风推开山门,眼前的奇观,让我震惊了,神话般的银色世界即在眼前,我呼叫着唤起梦中的友人:“福人的瑞雪降临了!!”世南也惊起,他乐得像个孩童,在他的建议下我们设计了松亭瑞雪煮茗的雅事,松亭建在水塘畔,有青松环抱,又有槐树参在其中故名曰“怀松亭”,是散淡之人的好去处。在此可以任性张扬,酒也可以任其纵饮,醉了,就吟诗作歌,长啸山林。
  世南、王健、贾刚诸友陆续来于亭中,华盖松枝早已覆盖着原上的积雪,岩畔也掩映在皑皑白雪之中,枯藤上还挂着未曾落去的浆果,像玛瑙般的艳红艳红。我一捧一捧将那的雪注入壶中,古铜色的陶壶在木炭火上冒着白气,我不断向手上呵着冻。待水滚开,王健烫好了酒,在这山林莾野,吃酒也要吃出一些豪气来,像一群野夫似脱去了多少酸腐气,五爪下把,大碗筛酒大块牛肉,好不痛快!世南着意永恒,我想,此时此境“终南松亭煮雪、品茗、饮酒唱合”文人雅事足以千古了。其实,至乐莫于过尽情享用己之热血生命,谓之“欣于所遇暂得于己,不知老之将至”身后之永恒又何足着意呢!微熏的我一直在雪意朦胧的梦境之中。此时因是孤家又伴着狂暴的风雪……  
                                      鼠 说
  一次同朋友闲侃说到了老鼠,我说我最厌恶老鼠而且见鼠必以智杀之。我朋友摇摇头表示不以为然,他的根据是生物之间是互为生存的,那样才能维持生态平衡。我的朋友是位书商,书房里满架的书籍,且讲究版本,从永乐大典、四库全书、备要、金文大全、甲骨文考到天文地理、风水、易卦至金瓶梅崇祯本及清代之三大艳情小说,有些是极珍贵的收藏,真谓汗牛充栋。
  我想说服朋友对老鼠能和我同仇敌忾首先拿他的手开刀,“难道当老鼠噬了你的绝版书籍,你不会如此负于人情味的不曾有一点憎恨吗?”“唉!那你不知道,现在的老鼠吃的东西很多,根本不嚼书本。”嗬,这真是闻所未闻的,那么说当今老鼠必是读过柳宗元的《三戒》了,那永某之鼠的历史性的经验必当作为沉痛教训而审时度势地同我这位爱书如命且有怜鼠良心的朋友和平相处了。不对,我还得想办法说服我的朋友对老鼠万万不可姑且。要说人家还不能凭空捏造。虽不用引经据典,只从文字中看吧,大凡鼠字参予的词组可以说无一不是贬意,而且用鼠骂人近乎恶毒:“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还有“贼眉鼠眼”“抱头鼠窜”、“无名鼠辈”、“鼠目寸光”、“鼠头鼠脑”、我怎么也找不出来有鼠字的恭维之辞了。就说蒲松龄吧,他在《聊斋志异》中塑造了不少非常可爱的鬼狐,而涉及老鼠的三篇:“大鼠”、“鼠戏”和“义鼠”也很难说是对鼠的恭维。“大鼠”和“鼠戏”且不说,只说“义鼠”,那不过是借鼠骂人,意思是:“像老鼠这种动物尚在同族中施行义道,然而人却多有文仁不义者也!
  朋友说:那当然老鼠的名声是狼藉,但它们仍是一个生灵,灭了它似不尊重自然生态。好啦,我还是没说服朋友同我一起憎恨鼠。“生态平衡”,关健在这里,你经常看赵忠祥解说的动物世界吧,那在非洲草原上,非洲猎豹扑向幼弱的小邓林的时候,赵忠祥肯定了这种弱肉强食恰恰维持了大自然的生态。当老兄疾病缠身的时候,你最盼望的是一针下去将千千万万大小肠杆菌消灭掉,然后你退烧全身轻松,大进饮食又活脱脱地干起事来。如果是疟原虫那一针下去将使你产生免疫从此疟疾与你无缘,因之生态就是在相互存亡的斗争中平衡了。朋友已无了言语。此时惟闻书橱后有窸窸窣窣的作崇声,那定是那名声狼藉的鼠辈了。一阵冷凛透过脊梁,我想那鼠定是在偷听我对它们族类的攻击了,如若我朋友再顽固坚持爱鼠我将会被人鼠合伙轰出门外。当今某之鼠已非永某之鼠了,于是与友人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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