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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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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赋也很流行,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与性爱有关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这篇赋的残卷于本世纪初发现于敦煌鸣沙山藏经洞,为唐人白行简所作。白行简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弟弟。史载,他"敏而有辞,后学所慕尚","有文集二十卷。行简文笔有兄风,辞赋尤称精密,文士皆师法之。居易友爱过人,兄弟相待如宾客"。他进士及第,做过幕僚,担任过校书郎、左拾遗、司门员外郎、主客郎中等官职,写了唐人传奇小说的名篇《李娃传》。从目前所能发现的资料看来,他的工作和兴趣爱好似乎和医学、房中术等没有多大的关系。
这篇《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的原稿(唐人手抄稿)现存法国的敦煌藏品处。这篇序的手抄稿质量不佳,字有一些错舛,重复遗漏更不必说了,末尾的一页文字还遗失了,但这个资料仍是十分宝贵的。它是一篇有关性的文学作品,虽未论及有关性的科学道理,但提供了大量唐代的有关资料,如礼制、风俗及当时的口语等,由此分析当时的性文化状况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清末学者叶德辉仔细阅读了这个公开重印的版本,加以注释、校改,纳入《双梅景闇丛书》,这就是我们今日研究的主要版本。
此赋首先描写了男女的性生理发育:
夫怀抱之时,总角之始,蛹带米囊,花含玉蕊,忽皮开而头露,俄肉俹而突起,时迁岁改,生戢戢之乌毛,日往月来,流涓涓之红水。既而男已羁冠,女当笄年,温润之容似玉,娇羞之貌如仙,英威灿烂,绮态婵娟,素水雪净,粉颈花团,睹昂藏之材,已知挺秀,见窈窕之质,渐觉呈妍。
以后,他笔锋一转,转入男婚女嫁:
然乃求吉士,问良媒,初六礼以盈止,复百两而爰来,既纳征于两姓,聘交礼于同被杯。于是青春之夜,红炜之下,冠缨之际,花须将卸。思心净默,有殊鹦鹉之言,柔情暗通,是念凤凰之卦。
接着,此赋以大量文字描写新婚性生活、夫妻日常性活动,以至细致地描写春、夏、秋、冬四时夫妻性生活的区别和特点。有些文字尚雅,有些文字则露且俗,还用了一些当时的俗语如"含你"、"醋气"、"姐姐"、"哥哥"等。如形容新婚之夜的性生活:"乃出朱省,揽红裈,抬素足,抚玉臀。女握男茎,而女心忒忒;男含女舌,而男意昏昏。"又如描写夫妻日常性活动:"乃于明窗之下,白昼迁延,裙裈尽脱,花钿皆弃,且抚拍以抱坐,渐瞢顿而放眠。……"
此赋最后还以较多篇幅描写了帝王性活动、私通、淫婢、同性恋等。
总的看来,《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对于我们研究唐代的性文化有以下意义:
第一,白行简是唐代一个普通的文士,不是什么医家、房中术家,所以他的性兴趣、性知识、性观念具有更广泛的社会代表性。他在前言中所强调的男女交接的重要,可能代表了当时相当多数人的观念;他"唯迎笑于一时"的游戏笔墨可能代表了当时相当一部分文士的兴趣;(当时的文人这方面的笔墨很多,如前所述,李白《对酒》:"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里奈君何"的咏性生活诗句;李商隐《药转》: "郁金堂北画楼东,换骨神方上药通"的咏私通与堕胎的诗句;《碧城三首》之二的" 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等描写男女情欲的诗句,可以找出很多,而这些作者都不是性放荡的文人。)这个赋中许多有关房中术的话语,如"行九浅而一深,待十候而方毕"等等,只能是房中术在唐代广泛流行的反映。
第二,对一些性心理反映的描写有一定深度。如描写鳏夫思偶之情:
有花貌,每恳交欢,睹马上之玉颜,常思匹耦,羡委禽于庭弊,愿掷果于春陌。念刚肠之欲断,往往颠狂;觉精神之散飞,看看瘦瘠。是即寝食俱废,行止无操,梦中独见,暗处相招,信息稠于百度,顾眄希于一朝。想美质,念纤腰,有时暗合,魄散魂销。
又如描写达到性高潮时的男女性反应:
纵嘤嘤之声,每闻气促;举摇摇之足,时觉香风。然更纵枕上之淫,用房中之术,行九浅而一深,待十候而方毕,既恣情而乍疾乍徐,亦下顾而看出看入。女乃色变声颤,钗垂髻乱,漫眼而横波入鬓,梳低而半月临肩。男亦弥茫两自,摊垂四肢,精透子宫之内,津流丹穴之池。
这一段描写比古人所谓"欲仙欲死"具体得多,和现代性科学关于性反应的描述也比较近似。
第三,描写了当时社会生活中的一些性现象,如私通、“饥不择食”、僧尼对情欲难舍以及某些人的“龙阳之癖”等等。例如描写私通幽会的一段:
候其深夜天长,闲庭月满,潜来偷窃,焉知畏惮。实此夜之危危,重当时之怛怛。狗也不吠,乃深隐而无声;女也不惊,或仰眠而露。于时入户,兢兢临床。款款精在阳峰之上,滴滴如流;指刺阴缝之间,暾暾似暖。莫不心忒忒,意惶惶,轻抬素足,纵揭裤裆。抚拍胸前,虑转身如睡觉;摩挲腿上,恐神骇而惊忙。定知处所,安盖相当。未嫁者失声如惊起;已嫁者佯睡而不妨;有婿者诈嗔而受敌;不同者违拒而改常。或有得便而不绝,或有因此而受殃,斯皆花色之问难,岂人事之可量。或有留事而遇,不施床铺,或墙畔草边,乱花深处,只恐人知,鸟论礼度;或铺裙而借草,或伏地而倚柱,心胆惊飞,精神恐惧,当曭遽之一回,胜安床之百度。
这一段描写得很生动、形象、深刻,据此不仅可知作者观察生活眼光之锐利,也可以据此推断出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这类现象还是比较多见的。
第四,对帝王的纵欲,抱一定程度的揭露与批判态度。赋云:
若乃皇帝下南面,归西殿,渌服引前,香风后扇,妓女娇迎,宫宫拜见,新声欲奏梨园之乐,来庭菱角,初尝上林之珍。入贡于是,阉童严卫,女奴进膳,昭仪起歌,婕妤侍宴,成贵妃于梦龙,幸皇后于飞燕。然乃启鸾帐而选银环,登龙媒而御花颜,漫眼星转,羞眉月弯,侍女前扶后助,娇容左倚右攀,献素臀之宛宛,内玉茎而闲闲。三刺两抽,纵武皇之情欲;上迎下接,散天子之髡鬟。乘羊车于宫里,插竹枝于户前。然乃夜御之时,则九女一朝,月满之数,则正后两宵,此乃典修之法,在女史彤管所标。今则南内西宫,三千其数,逞容者俱来,争宠者相姤。矧夫万人之躯,奉此一人之故。嗟呼!在室未婚,殊乡异客,是事乖违,时多屈厄,宿该馆而鳏情不寐,处闺房而同心有隔。
这一段文字虽有些客观描绘宫闱生活,但最后说出“矧夫万人之躯,奉此一人之故”的话,同时与社会上旷男怨女相联系,是有一定进步意义的。
清人叶德辉在《双梅景闇丛书》中刊载《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后作后记说:
右赋出自敦煌县鸣沙山石室,确是唐人文字,而原抄讹脱甚多,无别本可据以校改,又末一段文亦未完读之,令人怏怏不乐也。作者白行简,为白居易兄弟,事载唐书居易传。赋中采用当时俗语,如含你、醋气、姐姐、哥哥等字,至今尚有流传,亦足见千余年来风俗语言之大同,固未有所改变也。至注引《洞玄子》、《素女经》,皆唐以前古书,余已于《医心方》中辑出,校刻行世,于此益证两书之异出同原,信非后人所能伪造。而在唐、宋时,此等房中书流传士大夫之口之文,殊不足怪,使道学家见之,必以为诲淫之书,将拉杂烧之,惟恐其不绝于世矣!此类书终以古籍之故,吾辈见之,即当为之刊传,以视杨升庵伪造之杂事,秘辛袁随园假托之控鹤,监记不诚,有猪龙之别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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