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华：酒＋粗粝感＋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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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繁华：酒＋粗粝感＋理论

   中国青年报 徐虹

老孟大高个，鼻直口方，声音浑阔。东北人，能喝酒，能说笑话，性情偏于豪放，属于直性子人而被社会化了——可以想象，粗粗邋邋的老孟被社会工厂的流水线打磨和加工之后，残存的难得的身段、款型和粗糙感。冬天的老孟显得更加粗粝和雄壮。岩石灰毛衫、深色牛仔裤的形象，让人联想起雄鸡一唱的华丽和风头。客观地说，老孟是文学批评的重镇，常年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任当代文学研究室主任，修现当代文学史，干过许多大活，比如《中国二十世纪文艺学学术史》、《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之类。他最近几年忽然境界提升，择地而居，跑到沈阳师范大学文化与文学研究所做特聘教授、兼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吉林大学博士生导师。所失喧闹，所得清闲。每逢回北京开会，开场白必定以赵本山的口吻道，干啥耶，俺们满洲里人进京开会哩！沈阳那旮瘩地生活还是不错地。态度显得特别恳切。我很喜欢这一台在“正襟危坐们”中间自嘲的轻喜剧。当然没人会把他当沈阳人，还是非常重视他的存在。比如人民文学出版社每年搞一次“当代年终最佳小说评选”，老孟每年都隆重出席。一次席间，我与老孟小坐谈话，恰逢评论家阎晶明路过招呼。我说咦，你这身西服怎这体面！阎晶明以卓越的政治智慧兼顾左右，眼睛看着我顺嘴道，那当然，不能给孟老师丢人哪，谁都知道咱是孟老师的兵！话虽朝着我说，效果当然是旁边的老孟大笑起来。那一幕活剧比《茶馆》生动得多。《茶馆》属于上个世纪，对话和道具缺乏当下性。而这瞬间生活的戏剧化，使得我们的现场成了舞台——其实生活一经剪裁，也就是现成的话剧吧。我是想说，由此可见老孟不怒自威的江湖地位之一斑。
    最早见识老孟，是“非典”之前《文艺报》在石家庄开一个“文化时尚化批判”论坛。大家冒险来开会，与广东来的同志仍然同吃同住，没有禁忌。像所有的论坛必定跑题一样，“文化时尚化”主题因话题过于宽泛，被同去的人称为主要研讨“时尚与高尚、流行与流氓、教授与禽兽”的关系。我和《文艺报》刘廷页住一个房间，她当时还没有成为王蒙先生的儿媳，正在跟王山恋爱阶段，我俩无所不谈，甚为投机。当晚，老孟率领几个人去喝酒。第二天我和刘廷页打趣他道：孟老师，是不是去约会了？说真话！老孟不理解地看着我俩，诧异道：是啊，那当然啦，要不咱来石家庄干嘛来啦？老孟之呼悠大致如此，人也好玩，也坦荡。
    老孟喝酒是有名的，一向又是谈话中心。一次会后，忽然不见了踪影。知老孟者言，不会偷着喝酒去了吧。一会儿，果见一个高大黑影远远走来。走近一看，老孟风尘仆仆，左手提的是一大塑料兜啤酒，右手提的也是一大塑料兜啤酒。
    我体察，老孟受苏俄文学影响至深，看重工人阶级的文学。他在心灵深处，不那么喜欢小资、小布之类的都市甜点，至少觉得那些玩意儿都是小儿科，没大劲。也许对于男人来说，文学中真正有力量的东西从来不是恋爱，而是恋爱所服务的一切，比如生存、地位、尊重和威胁，是血和死，是危机与阴谋，是一种真正的敌人间的抗衡。他们觉得那些东西才够过瘾。所以老孟对我等的写作虽也写批评文章，但归根结底，他基本上是看不上的。一次我们大家吃过饭，几个人又饭后小饭。老孟喝着酒，对刚获得鲁迅文学奖的温亚军说，你写得好。温亚军的风格属于底层写作，文风扎实，不讨巧、不张扬，但很残酷。看得出老孟说的是真话。他酒至半酣，用残余的精力顾及到我说，其实徐虹啊，你也就那篇《我和病人的秋日下午》可以看看吧。虽然受了打击，但我觉得酒后真言的老孟人大体还算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