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到了中场（管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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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戏到了中场（管卫中）

   文汇读书周报 管卫中

　　好戏到了中场——评邓九刚《大盛魁商号2》

    新疆作家周涛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个人一生只能做一件事。邓九刚不太说自己，可他切切实实就这么做了。从青年时代起，他就盯上了当时还鲜为人注意的“茶叶之路”——那是清朝时期轰轰烈烈了近三百年的一条商道。东起中国的呼和浩特，西至欧洲腹地，是大清国沟通欧洲的商贸大动脉。鼎盛时期，它的商贸规模远远超过了汉唐时期的“丝绸之路”。到了清末民初，茶叶之路就衰落了，盛极一时的民族商贸企业纷纷倒闭。个中蕴含着北中国民办商号与国运相联系的悲剧命运，也蕴含着驼道上的主人——商人、驼夫乃至骆驼们特殊的悲剧命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邓九刚就锁定了这样一个历史大现象，作为毕生开挖的对象。八十年代初，当时还不怎么出名的邓九刚接连推出了两部中篇小说《驼道》和《驼路歌》，古海、二斗子、戚二嫂以及驼道初次登场即不同凡响，令人对这位内蒙作者刮目相看。牛刀初试之后，他又陆续推出了《驼村》、《驼帮》、《驼殇》等“驼”字系列小说，惜未引起注意。在十多年寂寞的日子里，他继续垒他的积木——他要用一块一块的小说，垒成一座宏大的建筑物。在年届六十之时，他基本完成了扛鼎之作《大盛魁商号》三部曲，其间还撰写了一部关于茶叶之路的学术著作。这批以《大盛魁商号》为主峰的小说群落，完整而精彩地再现出清代至民国时期茶叶之路的兴衰情形，写尽了茶叶之路上各色人等的奋斗与悲欢。  
    十年前出版的《大盛魁商号》第一部是大手笔的开端。山雨欲来风满楼，大盛魁过了极盛期，内忧外患重重围困，与大清国一起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大掌柜王廷相在危难之中沉着应对，智计百出，终于使眼前的危机得以化解……刚刚出版的第二部承接上部之势，进一步描写大盛魁越来越困难的处境:以商人伊万为代表的俄商势力借俄国对大清之攻势，步步渗透，节节扩张，已经深入大盛魁卧榻之侧；京商势力大举进军归化，已成气候；归化城三大老字号之一天义德审时度势，悄悄革新，已在大块分割大盛魁原有的市场份额……大盛魁的外部环境日趋恶化，遭到多方夹击。而大盛魁内部，既有因古海、海仲臣等中层人才流失，郦先生等老一辈人才退位而出现的青黄不接之虞，又有小眼王在节骨眼上的聚众闹事要挟。尽管大掌柜王廷相凭借个人威信和阴暗手段在苦苦支撑，但这艘昔日的商业巨舰已是四处漏水，步履维艰……正是在这种黑云压城的背景下，大盛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切地呼唤着新一代的掌舵人。  
    所以，邓九刚在第二部中把主要的笔墨放在了古海身上——小说结尾处，王廷相终于找到了古海。它预示着古海将在第三部中接替大掌柜之位，率领大盛魁重振雄风，再度奋命一搏。由此也可窥见邓九刚在全书结构上的良苦用心。  
    古海在第一、二部中还有另外一种功能，即充当了观察者的角色。如果说第一部是借助新来乍到的学徒古海好奇的眼睛一层层打开了大盛魁的内部构造、经营路数、商业秘密、人事矛盾等的话，那么第二部则是随着落难中的古海四处漂泊的足迹，拉开了茶叶之路的全景图:从俄境东西伯利亚、大清喀尔喀草原及恰克图市场的商贸情景，到归化城中繁华背后的激烈竞争；从驼道上的艰苦凶险、出生入死，到驼户村里粗野豪放、生气充盈的日常生活情形，还有晋商的发源地之一祁县小南顺村的汉地生活图景……这是一幅绵延数千里、色彩异常斑斓的宏大画卷。令人赞叹的是，邓九刚楞是将它一笔一笔、一个局部一个局部地画了出来。几百年前的茶叶之路在今人面前活了起来。读者不难察觉，邓九刚在描述大盛魁时，仿佛是一个本商号的资深掌柜，如数家珍，如剥葱皮；讲述贴蔑尔拜兴的家长里短时，他又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举凡邻里乡亲们的各人脾性、心思、情感秘密、说话口吻、嗜好，甚至当地习俗、养驼知识……他无不烂熟于心，说起来绘声绘色，有趣而不无聊；讲起驼道上的惊险经历来，他又像是驼队中曾经的一员，经历过沙暴、野狼、迷路、水井干涸、骆驼救人……俨如亲历，不由人不信。然而邓九刚却说:“人们都以为这部小说是靠采访得来的，其实，它完全是我杜撰出来的！”这真是惊人之语。但冷静想想也就不吃惊了。说“杜撰”不够准确，他毕竟是有大量史料与采访感受作底料的；但具体的人、环境、情景、氛围、细节、心理，则无疑是他虚构的。值得重视的东西倒在于，一个作家，能把粗略、残缺、抽象又庞杂的历史记载转化为具体清晰的人物、村子、场景、氛围、细节，把没见过的古人一个个揣摩得如此准确，描绘得如此逼真鲜活，这可真是一种非凡的小说才能了。   
    《大盛魁商号2》  邓九刚著  中国画报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