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守 望
这是一条老街,街上的房子大都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有一层的平房,也有两层的楼宇。一律是灰砖灰瓦,经百年的日晒雨淋,墙体,已是斑驳陆离;整栋,好像摇摇欲坠的了。老街处在大街闹市旁,但它一点也不寂寞,就像奔腾的大江大河的支流,是深山峡谷中的欢腾的小溪。每天早上,当菜场开市的时候,人流、车流,摩肩错毂;讨价、还价,呕哑嘈杂。
谢老板的“天地人茶行”就开在这条老街的尽头,可说是得了“地利”的了。二十多平方的铺子,山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货品:一饼饼的普洱,一瓶瓶的绿茶、青茶、碧螺春、铁观音和散装的普洱,大约百余种。靠左的货架旁,摆一张桌子,几张靠椅——靠椅都用铁角加固过。桌上的茶具,并不精贵,但也不算粗陋。单那两只宜兴陶壶,就出自名家之手;有证书,有故事,有讲究的。
谢老板是个和气的人;浓眉大眼,耳垂脸方,中等身材,衣着简朴。
我是1996年认识他的:每年寒假,因车票难买,就从海口(或珠海)到江门我老二家去过年。这期间,总会到谢老板的店里去“饮茶”。每一次去,老板总是含笑相迎,用他女儿的口气打招呼:“爷爷回来了!”随即,动作娴熟地倒掉茶渣,装上新茶,烧水,洗茶,浇茶具,淋金蟾(陶制,三只脚,口含铜钱,招财进宝之吉祥物)。再泡的茶,便双手捧壶,一一为来客斟酌。无论你坐多久,老板都不厌其烦,为你烧水斟茶,直到你不喝为止。
饮茶的是些什么人?包括我们一家,用现在的流行话讲,都是“草根”阶层:有幼儿园的退休老师,有街道办的一般职员,有小广告公司的“副总”,还有派出所的某警员。我问我儿子:他们都照顾老板的生意吗?回答却是:不一定,不过是聚个人气而已!喝茶的人,三三两两,来来去去;来时打个招呼,走时喊声“拜拜”;喝多喝少随意,呆长呆短尽兴。更有人,为了卫生,自备一只别致的茶杯,专用!来时,老板为他从消毒柜里取出;走后,老板还要为之清洗收藏。谢老板可说是深谙“人和”之道啊!
小小茶叶店,从来不冷清:客人们用我难懂的“白话”,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地交谈着:我呢,沾不上边,搭不上腔,只好将熙来攘往的人流当风景。有一次,我还以5分钟为单位,数着经过茶叶店的人头。但,令人遗憾的是,过往的人群中,几乎没有人来茶叶店问津。单单门面的租金,每月都要800元,还不算水电、茶叶的开销。我不无担心地问我的儿子,生意这么清淡,付得起房租水电吗?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哪有不赚的!不赚,还开着个店干嘛!
谢老板是赚了钱了!他也买了一套房子,130几平米,花了50几万——就在我儿子新房子的隔壁!十几年,他没奢望一夜暴富,而是守着这一爿小店。如今,居然也入住了高档小区的亮丽的四室两厅了!
这些钱是怎么赚的?这可能是个敏感的话题!我不便于问。或许是喝茶的朋友给他介绍过大一点的客户?或许是大前年炒普洱茶时赚了一笔?这永远是个悬念——在我的头脑里。但,尚有百多件普洱压在仓库里是事实。我儿子以及那些茶客,每年两次,都要帮谢老板去翻翻仓,以免那些被套的普洱受了潮,遭损坏。
一爿小茶叶店,开在一条老街;一位和气的谢老板,笑迎着四方来客。和老板娘一起,守望着:巴望着读大二的女儿,学成后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巴望着普洱涨起来,让被套的普洱卖个好价钱;巴望着人来人往中,不时地有人来“惠顾”——哪怕买个一两二两,花个几十百把。或许,还有更多的愿景: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再开一个体面的茶庄;摩托和自行车也该换换了,该买一辆低碳节能的小汽车了……他们就是这样的守着,望着……
一条老街,一爿小店,一对夫妻,一群茶客,就像一幅黑白老照片,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了。在我又将离开江门时,暗暗地为他们祝福:“放心”吧,两会的召开,“十二五”的实施,会为他们带来日日守望的“天时”的!
陈材信
2011年3月9日 于广东江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