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小站退出客运的生活流变

管季超0712

百年小站退出客运的生活流变[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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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changjiangtimes.com·   2007-5-9 6:01:00· 来源 : 长江商报



本报记者　杨春/文　通讯员　宋俊初/图

　

█　随着铁路运输的第6次提速，位于孝感市孝昌县的花园火车站，作为低等级小站将黯然退出客运舞台。

█　自该站1902年建立以来，孝昌人从站台踏上南来北往的客车出行。在家门口就可以乘火车，曾经在相当长一个时期里是60万孝昌人的骄傲。

█　火车站前的广场是孝昌县老城区的中心。而今，旅社空了，商场垮了，餐饮清淡了，麻木没影了，“不夜城”逐渐变成“死角”。

█　小站原本的生态被打乱，虽然情感上难以接受，但不管愿意与否，人们必须面对新的生活轨迹。

　

沿着铁轨的方向往前走，一道新修的围墙把铁轨与行人隔开，看不到站台的样子。大概走了500米远，才又能看见铁轨和枕木，两旁长满杂草。

遥望站台的方向，不见人影，几节车厢落寞地蹲在铁轨上，四周静得连鸟叫声听起来都格外响亮……

对于火车站由喧嚣变得沉静，李洪明极其不适应。“我是个老花园人，在火车站广场上摆水果摊有20年了，这里是我的家。”

经过孝昌县老城区的古城大道，就能看见红瓦房顶的花园火车站。早上7点，火车站广场很静。一家河南拉面馆正打开门板，准备生炉子。

进站口的门是锁着的，还贴着几张告示，“N358次、4706次、K243次、4705次列车，自4月18日起不再停靠花园站”。

“车站总共就停这四趟客车，现在都不停，意味着花园人要出门，坐不了火车了。”车站书记夏家伟说。

花园火车站建于1902年，是孝昌县唯一经营客运的车站。第六次全国列车提速后，火车站已经停办客运业务。

火车不停了，小站过去的喧嚣成为了历史。望着最后一批在花园火车站下车的乘客，一名工作人员心酸地说：“他们是最幸运的乘客，赶上了一个世纪的末班车。”

　　

(一)

4月23日早上6点半，李洪明习惯性地从床上爬起来，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准备洗把脸，然后出摊。

冰凉的洗脸水让他突然意识到，火车不停花园站了，就算出摊也没什么生意。李洪明沮丧地将毛巾丢入水盆中，退回床头久久地坐着，闷头吸烟。

55岁的李洪明，以往每天6点就要起床摆摊。好的时候，苹果、桔子、梨子等20多箱水果一天就能卖完，晚上要到12点才收摊。

“现在可好，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不用出摊。可每天没钱进账，谁又能睡得安稳呢？”李洪明一边叹气，一边无奈地站起来。

“火车不停我们站，大家的生活都变了。”李洪明指着已经垮掉的孝昌商场，眼角的纹路显得更深了，“走的走，散的散，这里曾经最繁华，没了火车，也就没了人气。”

这个盛极一时的商场，如今已没有一扇窗户是完整的。透过铁栅栏，里面满地废纸，还倒着几个板凳，碎玻璃到处都是。去年开始，就有人说火车将不再停花园站，商场里面卖钟表、衣服的商贩就陆续搬走了。

“以前，想租孝昌商场里面的柜台，有时要抢的打破脑壳。”李洪明叹息着。他走向广场左侧的一个公话超市，一只猫蹲在红色话机旁，懒懒地打着盹。

“以前公话超市门口总是存满了自行车，最多的时候有300多辆。”在李洪明的记忆中，超市4台电话机从来没有空过，卖香烟的生意也很好，每天至少卖出四条。“现在没什么人来打电话，卖出的几盒香烟还是街坊邻居买的。”刘芳有些无奈。

52岁的刘芳曾是这家公话超市的主人，以前总是忙着收钱，此刻正在后面的屋子搓着麻将。这几天，李洪明也成了他们的麻友。

刘芳的父母都是火车站的退休职工，自己也在这铁路边长大。“我现在并没有想什么其他的办法，只是在等着有没有转机，总觉得会有一两趟车要停靠这个站。”

站在公话超市，能看到广场周围的5个理发店。除了百记理发店的丁柏清师傅还在营业，其他的都歇业了。“他能撑下去全靠那些几十年的老主顾。”李洪明显得有些不服气。

对于李洪明的评价，丁师傅付之一笑：“车站塌了，也不影响我的生意，有手艺就留得住人。”但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车站让他不自在，“天黑以后，死寂一片，车站广场和深山一样安静”。

　　　

(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估摸着肚子饿了，李洪明穿着拖鞋，耷拉着脑袋来到火车站广场上的河南拉面馆。

“来碗素的。”他无精打采地对面馆老板娘杨玲说。往常，他总会叫上一碗3块5的瘦肉拉面，端到自己的摊子上吃。而今天，李洪明跷着腿坐在店里，没有催促老板娘快点。

广场上的太阳很毒，知了闹个不停。花园火车站候车厅的门紧闭着，门外还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上面写着“开展爱民实践，构建和谐春运”。　　

几天前下了场雨，让横幅有几处褪了色。李洪明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春运横幅，然后“嗤”的，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过了十分钟，老板娘杨玲给他端上了一碗素拉面。今天的面似乎没怎么冒热气，几根黄黄的白菜横七竖八地躺在碗里。李洪明小口的吃着，杨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坐下来看着他吃面条。

客车到站的声音是杨玲的精神支柱。她能清楚地记得，以前每天上午11点、下午5点、6点和凌晨4点会有车到站。打工回来的人们下车了就爱先到面馆里吃碗面条。食客们大声地说笑，面馆里总是热热闹闹，杨玲此时就爱笑。可如今，火车不停了，南来北往的食客也不来了。

杨玲的河南拉面馆，曾经是花园火车站广场上最火爆的馆子，对于外出打工的人来说，到这里吃比上餐馆吃小炒要实惠得多。

火车还在花园车站停的时候，面馆的两个炉子是要同时开工的。“炉口的鼓风机根本不能停，店里刚扫过的地，几分钟后就堆满了草纸和方便筷。”想起这些，杨玲显得很自豪。23日早上，她只卖出去15碗面条，顾客都是附近的中学生。

这家24小时营业的面馆以瘦肉拉面著称，当地人都知道，在这里花3块5就能吃到一碗香浓料足的拉面。以前，这里每天能轻松卖出200多碗拉面，现在一天一夜却卖不到100碗。

“幸亏旁边有一个中学，如果没这些学生，我的生意算是歇菜了。”但学生消费能力有限，基本吃素面，杨玲有名的瘦肉臊子已经不做了。

“嗨！有得做就不错了，我的摊子都没法摆了呢！”杨玲的抱怨，对于李洪明来说似乎有些不爽，“你的拉面馆还能勉强维持，我现在等于说彻底失业了”。

李洪明算了一笔账，他的水果一般去孝感进货。以前坐火车是3元钱，而现在坐汽车是11元钱。在火车正常停靠时，他每天能挣40多元钱，而现在最多只能挣十几元钱。“连个路费都挣不回来，还不收摊怎么办？”1985年起就开始在花园火车站卖水果的他，现在不得不动脑筋想想别的办法了。

到花园火车站乘车的旅客，90％都是去外地打工的。以前坐火车到武汉只用花8元钱，现在坐汽车的正规票价是28元，最低也得20元。对于打工者来说，这个价格已经相当奢华了。

李洪明慢慢悠悠的吃着面，并不时赶着在身旁打转的苍蝇。他看了看自己的老摊位——那是他摆了20年摊的地方，如今已经是一个垃圾堆了。记忆中，左邻右舍的摊位没事聚在一起说笑、打牌，而如今这些摆摊子的早已自谋出路去了。

“以前做生意，我习惯把赚的钱放在一个皮鞋盒子里面。”李洪明说，有几次，小偷趁他不注意，把盒子搬走，气得他接连抱怨了好几天。而现在，广场上别说小偷，人都见不到一个了。原来摆出十几米远的台球桌，如今也罩着一层蛇皮布，落满灰尘。

　　　

(三)

感到不适应的不仅仅是李洪明，章利军也觉得很别扭。

章利军是花园站派出所的普通民警，二十年来一直服务于车站。“春运期间，我和兄弟们经常接送旅客上下车。”这句话他很喜欢说。

火车站派出所紧靠候车大厅，在一个小院子里。4月24日下午3点，派出所的大部分民警都在值班室休息，值班室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个搞笑的综艺节目，但没人笑出声。

章利军此时不在休息室，他的同事说：“他正在守道口。”

上世纪80年代是花园火车站的黄金时期，有十几列火车在这里停靠，通宵人来人往，基本可以称作不夜城。有人摆出脸盆、毛巾和牙刷，供给来往旅客用。有的人就靠在广场边摆个杯子卖酒，也盖起了几层楼房。

火车不停靠，民警的工作是不是清闲了很多？负责派出所日常工作的教导员严肃地说：“现在我们更忙了，要负责线路安全，防止行人和牲口横穿铁路。”

他说，老百姓还不习惯火车提速，有的人为了走捷径就会翻越铁轨，现在民警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要防止有人横穿铁轨。

教导员说，目前派出所正在向上级打报告，要求增加交通补助。“我们很多民警周末都是要回孝感的，至于能加多少，目前还在研究之中。”

直到当天下午五点多钟，章利军才回到派出所，骑着摩托车的他，一脸灰尘。谈到车站，他更多的还是说春运期间的工作。“有时候得把人从车窗递出递进，车上的人想上厕所，我就把他从车窗接下来，让他在站台上尿，尿完再送上去。”广场上也经常是人山人海，往往要容纳上万人，维持秩序起来并不容易。“现在老百姓就得吃点亏，多花点钱去坐汽车了。”

章利军还记得，自己曾和同事在广场上破获一起偷盗案。“当时，一个台湾人的几千美元在广场上被偷了，我们立马组织排查，很快就把小偷给抓住了。”而现在，他再也没有机会在广场上抓小偷了。

章利军记忆中车站广场上停50多辆麻木的场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偶尔会有几辆麻木，从汽车站把旅客拖过来，然后再拉回去。“为了挣钱，有的麻木不告诉赶车的人火车已经不停了，只为了赚些来回的车费。”对于这样的现象，章利军少了些愤慨，多了些无奈，“没办法，都要生存”。　

就在章利军话音刚落时，一辆载着客人的麻木果然载着一名妇女来到了车站。背着蓝色大包的妇女匆匆往售票厅冲，而挡在她眼前的是一块大的通告牌，和一把铁锁。

58岁的李新凤来自孝昌县花溪乡民建村，她想买去西安的车票。因为不认识通告牌上的字，她向章利军询问，得知火车不停花园站后，她一下子呆了。民建村里有个老板在西安做电子琴和计算器生意，李新凤去西安就是给这个老板打零工的。“我一年去西安好几趟，每次都是赶下午6点30分的4706，怎么就给取消了呢？”此时，她手里还攥着59元买票钱。

一旁的“麻木”劝李新凤去孝感赶车，而她坚决地摇着头。“去孝感现在也赶不上火车了，还要花十几元车钱，不划算。”她决定走回娘家的村子暂住一晚，但从火车站到她娘家要走三个小时。

“为什么火车取消了啊，要取消多久，以后是不是就停了呢？”这名年近60的农妇，表情就像一个孩子，眼睛里分不清是焦急还是沮丧，有点泪珠在闪动。

但她的问题，章利军也无法解答。

　　　

(四)

4月24日，夕阳下，花园火车站候车厅显得格外静寂。火车站的进口处已是铁门加锁，破损的墙壁上依稀还写着“军人优先进站”几个小字，儿童免票的1.1米红线还那么清晰。

良久，约好采访的车站书记夏家伟才过来打开铁门——从进口处可以通到车站办公室。“目前，车站采取封闭式管理，不允许非制服人员在站内走动。”他显得有些忧郁。

孝昌的地方经济并不发达，所以对铁路客运的依赖也特别强。夏家伟认为，近年来汽油价格不断上涨，公路客运票价不断上升，相对来说，火车更安全、快捷、低廉。

据火车站方面统计，2006年，在仅有四趟列车办理业务停靠花园火车站的情况下，该站发送旅客107692人次，客运收入2441933.5元；2007年春运期间，在没有临客停靠花园站的情况下，该站发送旅客17998人，实现收入415009元。其中，孝昌各个乡镇在北方城市打工的农民有8000多人，往广州等方向打工的农民有7000多人。

虽然夏家伟陈述了铁路的种种好处，可是客运毕竟还是停了。对于李新凤的问题，他同样流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也希望列车能重新停靠花园，但愿望能不能实现，没有人能知道。”

如今，火车站员工中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客运停止运行后一个月是缓冲期，一个月内如果能争取到火车重新停靠，花园火车站就还有岗位。

对于这样的说法，夏家伟再三表示，现在只是生产力布局的调整，保证员工还是能有岗位。

和夏书记的言辞甚少相比，十年前退休的站长老丁对于火车不停一事意见很大，“车都不停了，花园站死了。”

老丁回忆，今年年前，车站广场的小菜场还在，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因为他家门口有口井，不少下火车的旅客喜欢过来喝口水、洗把脸。

车站饮食综合门市部门前趴着一条白色的狗，懒懒地闭着眼。门市部的冰柜没有插电，外面的墙壁乱涂乱画着一些办证的号码，门前的大桑树静静地立着。

老丁告诉记者，这棵大桑树以前总是结满了又大又紫的桑葚。而今年不知道为何，没有结果。

“每天到车站来的人不到3个，就像苍蝇一样，都拍不到几个。”老丁的玩笑，把周围人都逗笑了。

老丁的邻居，是紧挨着车站广场的第一家民宅。这家的主人老魏，从1958年就开始在花园火车站工作。“我当时是养路工，每天工作八小时，很辛苦。”虽然老魏现在开始享清福了，月退休工资已经达到了1000元，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家周围原来十分热闹，每天早上看着下车的旅客吃一碗馄饨，夹着一根油条，车站迎来了新的一天，自己也迎来了新的一天。“如今安静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老魏略显夸张的形容着自己的感受。他的老伴也非常郁闷，儿子和孙子都在孝感住，虽然火车不开还可以坐汽车，可偏偏她闻不了汽油味，晕车晕的厉害，所以每次都是老魏一个人去看儿子。

已经退休的刘国志当了半辈子售票员，记忆中平时一天车站能接待1400名旅客，每到春运期间就有3000多人。“候车室到处挤满了人，上厕所也排长长的队。挑的，背的，抬的，热闹得就像‘清明上河图’。”

五一旅舍和长征旅舍的房间总是爆满，就连走廊上都住满了人。“现在火车不停靠了，连个看热闹的地方都没有，人也没劲了。”铁路卫生所交给了地方后，公费医疗改成了医保卡，刘国志也很不习惯。

现在铁路的退休工人，每人交100元钱就可以办理免票。可就是这样，花园车站也没有职工去办理免票了，因为这里没车可坐。

铁路上有40多个客运的员工面临着分流，目前这些员工都在守铁道口。而老丁的儿子已经调到红安车站了。

　　

网友声音

怀念百年老站的荣光

网友kinglakeli：花园火车站，是一座有着百多年历史的老站，作为国家贫困县，当地交通欠发达，经济条件相对落后，他们对铁路客运依赖性很强，外出乘火车是当地群众的首选。

　　　

网友深呼吸：百年老站尘封了多少儿时的记忆。

　　　

网友晓霜：满目萧条的花园火车站，夕日的繁华已尘封在记忆深处。

　　　

网友雨蝶：冷清的站门口/偶尔会走来一个/赶乘火车的旅客/百年的小站/留下过她多少次/乘车的记忆

然而今天/她只有失望地离去/因为火车只停靠/夕日记忆的站台

迷茫的眼睛/在迷茫地扫视/她在寻找/寻找记忆中停靠站台的火车

我抑住眼泪/平静地穿过/穿过一窗窗/一窗窗陌生的目光/然后/站在火车/鸣笛逝去的地方/默默地等待

我静静地眺望/眺望/无尽的铁轨延伸着无尽的想象

失落的少年/失落的火车站

　　　

网友二木林：前一两年，传言火车站旁边的平房要拆迁，说要建新火车站。现在看来，再无丁点希望了。父亲虽然腿脚稍不灵便，但过年有时还会坐火车来孝感。以后这点便利也会消失。

网友爬出坟墓做人：昨天的风，抹去了铁轨上的斑斑锈迹；春季中的雨，打湿了我的前方。枕木底面的青苔渐渐浓郁。

这是哪个世纪的景象？还是哪一部历史名著里的记载？

声音仍旧遥远。我只能在阳光下跺着双脚。

花园火车站,你永远不会被孝昌人民遗忘。

　　　

网友末未：一切为国家着想，不提速能行吗?去年上趟天津不知停了多少遍。到孝感去坐车一样方便，到处停车蛮烦人，你要休息火车到站要停会，总会有人上来卖东西，你又要打起精神看好自己的东西，有时停站还要让车，所以我支持提速。

　　　

孝昌支铁办：县委县政府一直在关注这项工作，一直将争取保留客运列车停靠列入了重要议事日程并付诸努力。

铁路部门答复：1.孝昌离孝感太近，不适应大提速的要求；2.京广铁路是运输大动脉，不是一般铁路可比，很多事情由铁道部决定；3.新的运行图已经制定，孝感只能停靠2分钟，很多地方掐算到了秒。

保留客运列车停靠，也是地方政府的迫切需要。作为下级，局部利益服从整体安排，下级服从上级，这是我们应当遵守的原则，但对此项工作的争取，县委县政府一直没有放弃。

——以上均摘自孝感槐荫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