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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因写作而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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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5 18:01: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心灵因写作而敞亮

江 泓

  

王木春是福建省东山一中的语文教师,福建省特级教师。2005年夏天,读完苏霍姆林斯基的《给教师的100条建议》后,他开始教育随笔的写作。2006年8月,他在“新思考”网络建了自己的博客。2008年入驻“1+1教育博客”后,接触到许多优秀的同行,他的作品更多,视野也更加敞阔。

  “拒绝把教育写作改装成对现实的粉饰或无病呻吟的歌唱。”这是王木春的立场。他所追求的是:做教育现场忠实的观察者、记录者,但又不拘囿于平面的“摄影”,而是努力从平淡的教育生活中探寻深邃的内涵。“从某种意义上说,教育写作唤醒了我、拯救了我,让我找到一个全新的自己。对于今天的我,教育写作,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教育和写作,成了我思考人生、寻找世界的一个入口。”王木春说。

  从事教育写作5年,王木春留下了300多篇博文。先后在《杂文月刊》、《福建教育》、《语文学习》、《教师博览》、《中国教师报》、《师道》、《教师月刊》等报刊发表的有50多篇,计10万余字。2009年,他被评为《明日教育论坛》“年度教师”; 2010年被评为《1+1教育周刊》“博客之星”。但是他说,通过写作这个“入口”,他最大的收获是,找到了通往更美好教育的道路,他的心灵,因写作而更加丰富、敞亮。



解读王木春:心灵因何而博大?

谢云



始终觉得,每个喜欢写字的人,都有一部自己的词典,都有惯用的“词根”,或“关键词”。朋友茶居说:“你的关键词建设了你的语言容貌”。我知道,在“语言容貌”后面,其实是情趣、思想、精神、灵魂,是独属于他自己的庞大内心。正如茶居所言:“关键词折射着他的性情、心思及价值观。”读王木春的博客,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寻找和捕捉,从他的语词丛林里,寻找那些闪烁的露珠与花朵,捕捉他的呼吸和心跳……

温情。或许他不曾用过这词语,但在他文字里,时常会遭遇这样的意绪:温柔而温暖的情愫。从教20年,教过的学生,何止千百,但他那么介意于被自己忘掉姓名的学生,并为此耿耿于怀;目睹学生的不公正遭遇,尽管与己无关,他仍抱以深切同情;他津津乐道于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灵魂”,尽管他们成绩不好,也没有名牌大学的学历……他在文字里,不断地心酸,动情,不断地感怀,伤侧,不断地悲怆,流泪。他却仍期望学生和他一样,“相信青春,相信美好”,相信“有梦有爱,就有一切”。在这“相信”里,是他对世界、对教育的热望:世界冰冷,需要温柔,现实粗糙,需要温柔,教育生硬,需要温情。从这样的“热望”出发,他的文字,无论述说还是感叹,无论声讨还是歌赞,都洋溢着浓厚的温情。

热爱。就像他不曾宣示温情,他也不曾标称过热爱。在与他的文字亲近中,在与他的日常接触里,时常觉得,这个闽南人,有着南方男人习见的内敛、矜持、纤敏、温婉,有时,甚至让人觉得胆怯和谦卑。但正是这样的行为,这样的文字,这样的带着绝望的爱,带着期望的怕和恨,让人无端地迷恋和沉醉。他深信,“真正的教育,更着眼于学生明天的成长”,而现实,却总是浮躁,短浅,让他困惑,迷惘,悽然、怆然、惶然、茫然,所以他总是寄望于未来——无爱即无恨,无爱也无怕。所以,在他的文字里,无论是对教育体制的追问,还是对教育现象的审思,无论是对教育行为的考诘,还是对教育方式的自省,无不出于他对教育执着而坚韧的爱:爱之切,故言之也苛,爱之深,故痛之常深。

悲悯。希望,总让人激动,现实,却总让人绝望。希望又绝望,无奈又激动。这样的矛盾和纠结,让他时常悲情而悲悯——悲情,是因为自己经历和承受过不堪的境遇(如他在教育自传里所呈现的),悲悯,则是因此而不忍让更多人遭遇和承担。这样的悲情和怜悯,应该是教育者最起码的情怀。“带有悲悯之心的教育者,面对那些艰难成长着的孩童的生命,脸上带有微笑,内心充满柔情,灵魂深处则在流泪甚至流血。”李政涛说。而在王木春那里,这种情怀,既体现于他细敏的疑惑和追问,也体现于他执着的探究和追寻:“为什么我的害怕如此多?”“你为何如何冷漠?”“谁能使我的心免于哀伤?”这些文字,在深痛中,暗含着激情和悲悯——摩罗说,“心常常因细腻而伟大”。在细腻之外,让心灵伟大的,还应当有这种建基于热爱的悲悯:源于敬畏和警醒,这样的悲悯,最能体现爱和善,最能体现良知和尊严。始终觉得,唯有这样的情怀,才能成就更温润、更良善、更美好的教育未来。

担当。其实我们都知道,教育应着眼于明天,真正做着时,却不免忘记,或被迫忘记。也清楚:教育的未来在我们手里,在我们肩上,却往往觉得“匹夫有责”而自己无辜。王木春不一样,他始终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有关。他不退缩,不推卸,而是坦然面对、勇敢承担。我曾说“教育是人类最后的乌托邦:正因为是最后,所以更值得我们坚持守望。”他深以为然:“守望教育,守望乌托邦,对我,有些遥远。但,我的心朝着它启程。”当他意识到“当教育‘良币’遭遇潜规则”,心寒心凉之际,又不免“无端地杞人忧天”,为教育可能的糟糕前景;当他发现学校“成了少数人的名利场”,他痛楚,悲愤,甚至心碎、绝望。他的批评,不是置身局外,他的追问,并非撇开自己。他时常觉得“教育,使我如此负罪”,因此而深切地自责和自省。他甚至愿意忍着痛楚,不断挤掉自己所中的“毒”,不断挤除人性中的“污点”和“脓血”,只为了让自己,有更美好的情怀,与教育相配。

草根。王木春是教师,也只是教师。只是在福建东山,那个遥远而偏僻的海岛上,教高中语文的一个普通教师。用流行的话说,他只是一个“草根”。尽管在他身上,似乎也有眩目的荣耀和光环:全国优秀教师、福建特级教师、《明日教育论坛》“年度教师”。而在任教学校,他还有德育主任等职位,但他在文字里所呈现的面目,所发出的声音,都是纯粹一线的、基层的,或者说“草根”的:因为是“草”,所以敏感,谦卑;因为有“根”,植扎泥土,接近大地,所以细腻,温婉。这样的姿态,卑微而悲情,谦卑而纤敏,像草叶的飘摇和舞动,最能见证风雨和阴晴——教育到今天,我时常痛感,只有源自底层的这些力量,才最真实、最可靠,也最可宝贵:那么柔软,温润,那么地接近于教育的真相和本质。

——为此,我不止一次说过,他是我的兄弟,也不止一次在心里呼唤,含着热泪和柔情,含着温暖和酸楚:为着这种源自内心的辨识和认定。就像现在,我用我的阅读和梳理,拆解或建构着他的世界,通过这些闪跳的“词根”,一点点靠近他的精神和灵魂。



受过良好教育的灵魂

王木春



我不只一回向别人动情地讲起我教过这样一位学生。而似乎每一次,说到最后,我鼻子总是酸酸的。

她是个平凡的女孩。在我们20万人口的小县,到处飘着她们的身影。她没考上北大、清华等名牌大学,甚至,她的成绩仅仅居于中下水平。春节前,我在某宾馆吃饭,突然接到她的电话。

“王老师,我是某某。刚才我见到你了。”掩饰不住的惊喜之情从手机的话筒来溢出来。我脑海里立刻清晰地浮出一张瘦小而苍白的脸。

我非常惊讶,忙问你在哪你怎么会见到我。

“我寒假一直在这宾馆打工,刚才看到你们许多人来大厅吃饭,我再进去找你时,就见不着你了。你去哪了?”她的声音有些急切。我又一阵感动。

“今天我参加县里召开的知识分子座谈会。刚才聚餐,我不习惯这场面,吃了点米饭就走人了。”我耐心地告诉她,像几个月前给他们讲解高考模拟试题似的。

“哦、哦、哦。好的,王老师,我得赶紧去端盘子了,再见,新年好!”她掐了电话。我久久地握住手机,一种特殊的热度穿透手心,沿着血脉,汇聚到我的心脏。

傍晚的街道,车水马龙,热闹喧腾,而我的心却异常沉静。和内心一样沉静的还有安详地伫立在路旁的两排古老的凤凰树。我在想,多可爱的学生啊,他们几个月前还聚集在我的课堂里,紧张地对付着各式各样的试卷,向不可知的命运之神发起最后的搏击。眨眼间暑去寒来,今天,他们犹如成熟的小鸟展翅飞离枝头,飞离了我的视线。但他们都还惦记着我,惦记着与他们共度三年美好时光的大树。

我记得,高三下学期女孩给我写了封信。信上说,她成绩不好,连她一向热爱的语文科也成绩平淡,这使她苦恼极了。她问:“老师,像我这样平凡渺小的学生,是您心目中的好学生吗?”当时,我的心忍不住疼痛起来——不是伤心,而是内疚和疼惜。教她两年多了,我一直忽略着她,即使不是忽略,至少没有格外的关注,除了只知道她念书很勤奋、课堂上发言积极之外,对她所知寥寥——因为她的确太平凡了,简直是无声无臭。如果她表现恶劣些也好,我可能会多注意她,可是她又那么乖顺。但表面波澜不惊的她,竟埋藏着这么多的想法,可以想象,这些想法不止一次纠缠过她,逼使她拿起笔向我“求证”。无助的孩子啊,我怎能不怜惜她呢?

信中还说,她好多次想放弃学业,因为成绩差,唯恐考不上大学辜负家人的期望,尤其对不起起早贪黑却赚不了几个钱的父母,对不起为了让她能顺利念完高中而自愿初中毕业就主动出来打工的弟弟……

我在极度的感动和悲伤中马上给她回了信:

“谢谢你向我诉说这么多的心事。当一名普通的教师,还有什么比受学生信赖更快乐的吗?没有。……作为老师,我当然希望每位学生都如你所说的‘品学兼优’,每个人都考上理想的大学。但这不现实,也不是我最大的愿望。让每个学生在学校受教育过程中学到知识,懂得做人,学会思考生活、珍惜情感,这些才是我最大的愿望。当然,我还希望学生们每天过得充实而且愉快。……我以为你便是我心目中的好学生,因为你除了压力太大以致郁郁寡欢之外,符合了上述的条件:你善于思考,敢于发表自己见解;你有责任感,善解人意,体谅家庭的各种难处;你能尽己所能,刻苦学习,担负起自己的使命。作为一名中学生,做到这些已足够了。俄国诗人茨维塔耶娃说:‘我的灵魂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你也是。你拥有一颗受过良好教育的心灵。如果将来我的女儿有你这样的表现,我一定非常满意。”

我还告诉她,生活的道路有千万条,上大学只是其中之一。许多人没有上过大学,依然在社会上走出一条宽广的人生之路来。当然,现在是高三,面临高考,首先要抓住机遇为之一搏。只要注意复习总结,相信成绩会有大幅度提高。此时,无端地绝望是没有道理的,放弃机会才是真正的失败。

信的最后,我安慰她:“家庭里每个成员都支持你学习,你是幸运的幸福的。珍重这份难得的亲情。要知道,社会上有多少像你这般年纪的女孩已在工厂打工。家里人相信你会尽力而为。不过,你也不必背着沉重的精神包袱,过度的负担会阻碍人大踏步前进的。只要你付出,一定有好的收获,你的亲人也将一如既往地支持你,相信你,理解你。……”

高考很快地来临又过去。九月的某一天,我接到她从外地打来的电话,女孩的第一句就是:“王老师,你身体还好吗?”她的声音有点打颤,似乎她自己也被感动着。那时是晚上,我独自散步在微凉的秋风中,突然间想流泪。我想起了给她信中的一句话:“如果将来我的女儿有你这样的表现,我一定非常满意。”一种父爱的感觉袭击着我苍凉的胸膛。

当我向别人讲完这女孩的故事时,不管别人是否问及她考上什么大学,我都会骄傲地补充说:

“她的名字叫某某,在泉州念一所普通的大专。”



谁能使我的心免于哀伤

王木春



受远方挚友之重托,我冒着漫天的暴雨,赶往学校找他的外甥女L“谈话”。

L是个准高三学生。暑假补课前,年段重新调整班级,她从普通快班被“刷”下来,到了慢班。她“赖”着不走,一直天真地相信那个远在京城上班的舅舅有回天之力,突然来个“圣旨”好让她留在原班级。朋友吩咐我做她的“思想工作”,免得为难班主任和年段长。

我带着使命走向学校。双脚仿佛被粘滞的雨水胶住,说不出的沉重。心里比四周的雨雾更迷茫。

按理说,我当过6年班主任,9年段长,以及最近3年负责一个年段的教育教学,对付此类小事,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但恰恰相反,我似乎比谁都无助,比谁都难受。要不是挚友委以重任,我断然不会答应。不是我不热心不厚道,而是我惮于面对自己,害怕一旦揭开内心深处的痛,血水会汩汩然奔涌而出。

每年都有这样一批学生,他们被驱赶到慢班,这种“被遗弃”无疑等于宣判他们学业上的“死刑”,自然,某种意义上说也宣判了他们人生的失败。那些遭受如此跌宕却仍能神话般“从逆境中奋起”的学生,对不起,我见过的十个中没有二三。

可是,为了高考出成绩,学校必须对不同层次的学生进行“分班教学”;为了腾出一定的空间吸引复读生(他们常常是毕业班教师的“衣食父母”),必须将部分“差生”“请出”快班;为了……必须……

担任班主任时,我接纳过从快班灰溜溜滚下来的“差生”,也亲自驱赶过舍不得离开好班的“差生”。后来,当了段长,我的朱笔一次次勾画过学生的姓名,也接过无数个哀求或恐吓的电话,收过一封封沾满泪水的书信;再后来,我成了年段“一把手”,我指挥或默认段长继续干着从前我做过的事情……而每一次重新编班,我的心都被绞碎着。作为教师,我没有履行成全他人的职责(最多成全少部分“好学生”),却在作恶和造孽。

慢慢地,我也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我心肠柔软,又过分敏感,会不自觉地放大生活中的痛楚,自己又无力改变什么,只好憋着,让自己无端地承担折磨与伤害。扮演学校管理者的角色于我是多么不适合啊。我决定跳出那些职务,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

此时,我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等候放学的铃声。10分钟,20分钟过去。楼外的雨轰轰烈烈又无休无止,身后教室内老师上课的声音变得很模糊。

也许大雨,且正值暑期,宽敞而明亮的走廊空无一人。两个月前,在这里我们50位教师和800多学生刚刚一起苦战过,那些揪心的日日夜夜,想来不由寒栗。我仿佛还能从洁白的墙面捕捉到无数被扭曲的、极度疲惫的身影。但我还是庆幸,从此往后,我将告别这些。“告别昨天的自己,告别罪孽。”——我曾经在手机里给自己发过这条短信。我再也不会重返这种生活了。无论赏赐我什么待遇,哪怕一整个世界,都移动不了我的死心。当然,告别的诸多罪孽中,首先就包括一年一度编班时对学生的“集体谋杀”。

铃声终于响了。可是,在教室里,我找不到L。一个女生告诉我,L下午没来学校。我的心往下坠。幸好,在女生的帮助下,我见到了L。

L似乎还在期待我带给她好消息。当我正告她,这几乎是不可改变的现实后,她低下头轻声抽泣起来。我听到自己当年的哭声了。我请L耐心地听我当年的故事。

在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我告诉她:1987年高考前一个月,班主任突然宣布班上有六七名学生没有资格报考大专,只许单报中专,而其中就有我的名字。我感到脚下的地板直往下沉。放学后,我第一次勇敢地径自去教师宿舍楼找班主任,问为什么不许我报考大专。班主任说,因为你成绩差,而且,这些都是学校研究决定的。——多年后,我才明白,学校为了确保高考升学率,让相当一大部分成绩中等以下的考生放弃报考大专。我失魂落魄地回家,喊来弟弟帮我买来一斤白酒,当场灌下大半瓶,然后像一匹受伤的狼似的放声嚎叫……——大学时,读鲁迅小说《孤独者》,我一下子理解了死去亲祖母的魏连殳那独一无二的哭声。

我开始知道什么叫做现实,什么叫做耻辱,什么叫做绝望。那年高考,我名落孙山。第二年,我回来补习。被编入年段的最慢班,班级有108人。可以想象,这种鱼龙混杂的班级课堂秩序会怎样。但是,就是在如此环境中,我破釜沉舟,第二年,竟然以全班总分第一的好成绩,考上了师范大学。

我接着对L说:第一年,我在快班,连中专也考不上,复读那年在最慢班,却考上大学,说明凡事事在人为。快班有快班的好,慢班也有慢班的好,但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只要调整好心态,坚持不放弃,在慢班自己成绩稳居前列,老师必定重视你,自己信心也足,更有利于激发自己的潜能。当年,我就是因为在慢班,破天荒地受到班主任的表扬,从此找到自信,开始发奋学习的。如果还呆在快班,成绩倒数有名,我未必能获得这样的机遇。

L终于收住哭声,抬起头,用眼泪洗过的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我要她记下我的手机号码,希望她需要时来找我,我愿意和她交流学习方面的问题。我们走出办公室时,大雨渐渐歇住脚,天空昏暗下来了。

第二天晚饭后,我收到L的短信:“王老师,晚上好,我是L。昨天我失态了,因为情绪有点激动,现在好多了,多亏有你的鼓励和同学的加油……还有,多谢王老师这几日为我所操劳的,你肯定费了不少功夫,谢谢!”

我像获得一份来自天堂的高贵礼品。在回复中,我说:“没事,我理解你当时的心情,这样的时刻我也有过。记着,不论在什么环境里,自己始终才是自己的拯救者……我一直相信你能走出低谷,创造最好的自己。”

短信发出后,我独坐书房,心情无法平静。猛然想起狄金森的几句诗:“假如我能使一颗心免于哀伤/我就没有虚度此生/假如我能使痛苦的生命有所慰藉/在酸辛中获得温情/或是让一只昏厥的知更鸟/重新回到窗中/我就没有虚度此生。”

可是,除了片刻的慰藉外,我无法摆脱“虚度此生”的虚无感和悲凉感,因为,在我眼前,依然有无数的心灵一天天饱受哀伤的浸泡。我所从事的职业,依然无法为一只只昏厥的知更鸟点燃一个个明亮的窗灯,我的生命,依然沉沦在无尽阴暗的海洋里……

(《北京教育》,2010.12发表时,文字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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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25 18:07:01 | 只看该作者
学生笔下的这个王木春,是我吗?似乎有点不正常的高大。我曾提醒作者“尽情地写”,是希望她抖落“为尊者讳”的包袱,让文字更逼近真实。——当然以此要求一个高中生,太难。王木春这家伙,虽还像个人样,在某些人眼里亦不乏可爱之处,但也偷懒、耍滑头,甚至怯懦、撒谎、前后分裂。他是一个破碎的人。破碎,才成全他的真实与完整,才侥幸地使其成为自己,成为人。

感谢柯霁阳的文字。祝你永远好运。

               ——王木春,2010.6.16



我的老师王木春

柯霁阳



王木春就是春哥,春哥是我的语文老师。但他一点也不像个老师,这是实话。老早就想写一篇关于他的文字,迟迟不肯动笔,怕自己把握不住。







春哥的语文课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也不需要模式。他告诉我们课上随意些,放开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顾忌。他喜欢听“不同的声音”。人如其课,亦是如此。

犹记得春哥的第一堂课,弥漫在木棉花香里,似有若无,溢满淡淡的温馨。

“你们知道么?昨夜木棉花都开了。我心情无比灿烂。这两棵树,伴我度过中学时代,留驻我的青春记忆。如果有一天它不幸惨遭砍伐,像校园里曾经活过的无数大树一样,那么,我就要跳楼了。”边说还不停地来回搓着脖子。

第一堂课,总给人无限的遐想。我打量眼前这位老师,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冬天的雨细细地撒在心田,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我隐约感觉,他是性情中人。

当然,我还记住了他的木棉。

后来,他陆续地为我们介绍一些文章,一些好书,一些可爱的人。他会像个孩子似的絮絮叨叨地同我们分享他的心情,诉说烦恼。遇到好文章,春哥喜欢自恋地大声朗读,甚至偶尔会读出泪花,他总是迅速地擦掉,然后偷瞥我们一眼,以为我们不知道,这才放心地继续朗读。有时候读到尽兴处,春哥大概又想起什么,木然出神,自言自语道“对,对”,然后“嘿嘿”意味无穷地笑几声。倒是他的笨拙样常惹的我们哄堂大笑。这样的课堂也并非完全得到大家的认可,毕竟现实中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模拟考,甚至决定命运的高考,似乎容不得丝毫的诗意与浪漫。A同学就说过,她倒愿意上一节规规矩矩的语文课。

有一回,我问春哥的《幽梦影》中的一个句子;“庄周梦为蝴蝶,蝴蝶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这句子如何解?他慢条斯理地接过书,看过,又“嘿嘿”意味无穷地笑着。夸我这书装帧不错,纸质也好。然后才问我是如何理解,我胡乱地说了一通,他不住点头称好,反而告诉我正文下面的评语更有意思。







四月的天,好像一朵橘子花,宁静地开放在浅蓝色的天空中。这天,春哥上完课,突然说他要离开两星期,到外地做一个小小的手术。“我希望两周后看到你们或是若干年后遇见你们,你们永远能充满阳光,青春美好。”他默默地低下头,缄默良久,接着说:“我想当一名纯粹的语文老师,每天和你们一起快乐地读书,快乐地交流。这样真好……。”我看见一层薄薄的湿气从他眼睛深处渗出,目光直直扫视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教室静的离奇,只有如水的阳光在屋里哗哗地流动。

那一刻我的心一阵颤抖,难受。我知道,他一定是寂寞了。其实我们处在这个尴尬的年龄,个体价值被量化为分数。这个时期萌生的想法,在许多人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甚至多余。春哥告诉我们每个人是独立的个体,需要思想情感的表达,并且必须被他人尊重。只是,春哥的教育理念在这个利益至上的社会是何其艰难。特立独行,往往吃力不讨好。他像在沙漠中奔走太久的人,似乎一直都在向远方行走,行走,一直不断地在寻觅,在追求,在改变……

他常问我们说:“我的做法就一定是正确的吗?”看来,他也困惑对自我的定位。我也说不好,是与非,本身就没有绝对的界线,否则就容易走上极端与狭隘。那天,春哥给我回短信说:“我一直视你们为我的孩子。也努力像对待我女儿一样对待你们,至少一样诚实。”我才有了答案。我想春哥是真实的,也许是这份毫无保留的真实,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会不由自主地驱使你对他敞开心扉,真实地面对自己,从而化为一股潜在的力量。

我想起了不久前的一堂课。







燥热的五月,白热化的高考复习仍在持续。这时,春哥为我们朗读了阿多尼斯的短诗。



我家里有一件外套

父亲花了一生剪裁

含辛茹苦地缝线

外套对我说:当初你睡他的草席

如同掉光了树叶的树枝

当初你在他心田

是明天的明天



刚读完上节,春哥有点哽咽,停下来,没说话。双眼有点潮湿。一线一线的阳光照临窗子,印下一片柔和安详的光影。

“同学们,对不起,我有点失控了。《外套》写的太好,我太感动了。你们不知道,昨晚我父亲突然生病,当我送他进急诊室时,无意看见父亲的下半身。我羞涩地转过头,刹那间,我突然想到这是父亲的下半身,是的,已经衰老,丑陋。但如果没有它,怎么会有我呢?父亲也会衰老,但父亲的每个器官却是美的……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懂得父亲的含意。”声音越来越低,教室陷入沉寂。静的只剩一个孤立无援的身影。

这样的朗读课,或许对于我已是最后一堂。这样真实的课堂,以后的求学生涯还会有么?这样的生命唤醒和启迪,以后还会有么?我还可以甜甜的撒娇似地叫他春哥么?







春哥曾对我们说他的小学,初中,高中时代,没有一个老师喜欢过他,甚至没有一个老师知道他叫王木春。因为他是个差生。

我曾对春哥说,如果有一天我成了老师,我一定真心疼爱每个学生。

是心酸?或是承诺?我不知道。若干年后我还会喜欢教师这个职业么?我还会坚持最初的梦想么?我可以顺从内心的想法么?我只是想给当年的王木春一个拥抱,一个足够温暖的拥抱。

L同学曾对我说春哥是不适合在大陆教书的,这话我赞同。何况他内心自由的呼声太强烈,他太自我了,他想发出自己的声音,他是不肯受束缚和羁绊的。他也常自我调侃说怕把我们教“坏”了。Y同学则说,春哥只适合交友,绝不能嫁春哥这类人。为什么。太理想化,是会饿肚子的。我大笑,却又一时语塞。

我突然想起鲁迅笔下的魏连殳“狼一般的嚎叫”,夹杂无尽的悲凉与悲愤。大环境下是如此,春哥想必也是充满矛盾和茫然吧,而他的呼喊,他的改变,有用么?

那天临走前,春哥对我说,要现实一点。我忽然有些伤感,室内的热气突然从胸口漫溢到眼睛,便急忙转过身去。一阵压抑。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将来碰壁。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点点头。抬头看到他目光直直眺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想起课堂上的他。

那个孩子似的王木春,那个在操场迎风独自而跑的王木春,那个读着好文章会流泪的王木春,那个曾经一次次念叨他的一届届学生的王木春。当我日渐懂得他的时候,却已经毕业了。有一天,他会在岁月深处怀念我们么?

有人说最好的师生关系应是亦师亦友,也听说过最好的师生关系莫过于情人关系。朋友关系也好,情人关系也罢,这不重要。或许对于我们和春哥,恰如木   棉花和木棉树。我们早已同天空,同大地融为一体,自由地呼吸,自由地裸露天性,自由地在天地间舒展生命。

行文至此,一场淅沥的雨正滴滴答答的,响。校园的那两株木棉树又该到换新叶的时候了。我看见,大地,木棉花,一片纯洁,一片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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