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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佩斯逗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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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3 14:12:2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陈佩斯逗乐[z]


  

1

我老了,胡子白了,身上的毛病也多了。小蛋糕就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只能看着,就这么看着—你瞧,上边还有香甜的奶油。

但我仍然在表演。一年365天,我用一大半的时间奔波于全国,一场接一场的表演。我的身体很累,却很享受。笑声灌耳、掌声如雷的刹那,总会将我所有的苦累瞬间击溃。我喜欢沉浸于表演过后的酣畅,那一时刻,感觉身体里所有筋骨都在开花鸣谢。我舒了一口气,上台前的石头算是卸下了。我一边走下舞台,一边问自己,演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有学会卸下压力?每场表演开始前,它们都会找上我,从未改变。不过,一场接一场,我都扛下来了。

我喜欢演喜剧,就像别人喜欢问我当年为什么离开央视,真是一个执着而如影随形的老问题。13年了,我一次又一次听到,一次又一次回答。我不厌其烦。

对于我和央视的那场纷扰,我已经浓缩成一句话做了回答—一个男人,离开了“体制”也要能活。就像中国儒家教给学生“六艺”。种地种庄稼养活自己,善骑会射保护自己。进一步,能写会算小唱娱情,这才构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儒家叫它修身齐家治国,在我看来,其实就是一个大写的人。我立身为人,我说意见给你听,听则听,不听我就走。我跟他们打交道那么多年,我觉得我必须提醒他们,那些小品是我和朱时茂所写。他们得告诉观众创作人是谁,省得他们不知道,写成别人。我很像中国改革开放前沿地的小商小贩,吃官场俸禄不一定算好。时代变了,我自己出来做小买卖,一样能行。那时是我的原始积累阶段,名和利不过是副产品。别看我现在说的那么潇洒,我也曾经特别在乎过这些东西。那时候我还没什么名气,挣钱特别难,几块钱几块钱的攒。从解决温饱,到奔向小康,说着简单,奔着难。就是因为我曾经特别在乎过名和利,所以现在,特别不在乎。名利就像点心,含高蛋白,人到了这个年纪,更不敢多吃一口,怕得糖尿病。有些人存折上的零多了,又有什么用,零始终是零。所有都过去了,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作品,我要做什么。



2

我已经离开了大银幕14年,离开了春晚13年,我已经离开了干扰。“如果时光倒流我会怎么选择?”废话!我还是会这么选择,我留恋掌声,但我不留恋三十年前的掌声,我期冀于明天的掌声。你或者可以说,我也是个享受当下的人。我现在天天做着喜剧表演,这已经足够。它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是让我愿意每天都花费时间去想去演去践行的一部分。它已经融入我的血肉。我只上过五年半学,对于一个只上过五年半学的人,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太太把我评价得很好,她说我是个干净、纯粹和尽兴的人。其实我就是个很倔的人,经常一头扎过去拽都拽不回来。我还一直不自信,自信对人那么重要,我没有。于是,我就去寻找。寻找的过程需要勇气,我也很痛苦。慢慢地,我学会了品尝,真的没什么了不起,祖宗八辈儿都这样过来的,相信这个你就行,猿人都能过来,何况我们。我已经年近六十,不表演的时候,我开始写写画画。我喜欢画山水、别人看着丑、别扭但我看着特美。它们是只属于我自己的山,我自己的水,是独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就像我最喜欢的明朝四僧和黄宾虹。他们的画有境界。因为不是为了卖,而是完全属于自己。能让我喜欢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所幸去年的时候,我还是迷上了一位福州画家的画。他没名,作品全是灰黑白,拿出去卖还老被人嫌,说一看就不吉利。我一看,嘿!被震撼了。他的山水不大,只比邮票大点—你想想,一团气场就聚在那丁点儿大的地方,哎哟喂,我寻思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他怎么下的笔,这样的人就把我给唬住啰。



3

为了重新回到喜剧舞台,我也砸过锅卖过铁、也妥协过很多。我终究不愿意妥协于游戏规则。男人就应该有自己的态度,我演过很多小人物,他们没有智,有点笨有点愚,但他们心地善良。他们或者就是个开小餐馆的人,起早贪黑给人做早点,中午给人做小菜,晚上经营到很晚。但他们的生活一样多姿多彩,不信你去问,他们有自己的幸福和立场。有时候,我想我应该去鞭策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他们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其实,“笑”本来就是人类的劣根性,看到别人哭,你才会笑。而大家一起笑就成了另一回事。愚和智之间有一个辩证关系,笑和不笑之间也有一个辩证关系。能把大家逗乐,就是我的态度。

我至今没有后悔过什么。没有留下太大的遗憾。我只是一次次拷问自己,比起国外小镇上那些说学逗唱、连蹦带跳、拿起小号就能吹、拿起大鼓就能敲的滑稽表演艺人,我的技能在哪里?我也是个喜剧艺人,如果我站在他们的舞台上,我能吗?我想,我得饿死。这是我一直在思索、实践和痛苦的事情。也有人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人其实本身就很痛苦,在台上我们笑,在台下我们哭。其实这都是在忽悠你。你以为周星驰私底下的沉默寡言是在痛苦,他那是在琢磨下一个镜头怎么唬弄你。每一个镜头对他来说都是技术劳动,都是体力活儿。演出时没什么可乐,上台我也不乐,那是痛苦的劳动。台下我才乐,想出个包袱时我比你们还乐。



4

在中国做喜剧有另外一番痛苦。外国人的笑点特别低,轻轻一逗就笑了。中国人不一样,笑点特别高。中国社会复杂,说和做不是一回事,我们得猜。社会的起伏变化发展也快,人们经常有一种有了今天没明天的惶恐,这使得要让中国人笑,真不容易。所以有些时候外国人会笑得前翻后仰,我们拿来一看,这什么东西?这群傻冒儿有什么可乐的?

就好比法国大餐,听着是世界第一,但中国人一去吃,那太平淡了,太不是东西了!亚洲人的味觉本身就优越于白种人,白种人只有亚洲人百分之四十的味觉,差得太多。就像狗和狗,有的狗能嗅出炸药、毒品,有的狗就不行。人也一样。所以,在中国做喜剧,往往要狠劲地加重口味,做个麻辣锅底大蒜料,才适合现代中国人的笑点。我生活在中国,我就是别人的笑点。我经常寻思怎么把别人逗乐,能把你逗乐的事基本也能把我逗乐,我就是一个除了下雨天都穿着老北京布鞋的普通艺人。朱时茂说,我这样的人注定只能演一辈子喜剧,根本演不了悲剧。那老小子,这是污蔑轻视还是瞧不起我,他说演不了,那是因为我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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