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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栖学者潘文彦:爱物理也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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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4 09:17: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出身工科并擅长文科
两栖学者潘文彦:爱物理也爱文学




  ■中国教育报记者 董少校  

  “你板起脸来教训人,学生读了一定感觉不舒服。这套教材文画相配,话语通俗,循循善诱,所以广受欢迎。”在上海卢湾区瑞金文化中心活动室里,潘文彦在作“《开明国语课本》的不朽魅力”讲座。他说话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老派“味儿”,引起了大家的浓厚兴趣。台下听众有文化中心的工作人员、教育局的干部、丰子恺研究会的会员。如果按演讲者的农历出生年来算,他和这套教材是同样的年龄,过了兔年,就是80虚岁了。

  潘文彦小时候的启蒙教材正是《开明国语课本》,成为耄耋老人时,他对书中呈现的人情往来以及当时求学情形、乡间风物依然记忆犹新,反观以后人生岁月里的坎坷,越发对纯情年代充满向往。潘文彦说,儿时读这课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充满着自然,充满着平等,充满着友爱;人和人、人和动物,都和睦相处,天天见面的左邻右舍,天天见面的小朋友,天天见面的耕牛、看家犬、家猫、报时鸡,好像都是自己的一家子。

  讲座中潘文彦告诉大家,他的童年生活,只有小学多一点的文化水平,在做学徒过程中,靠工余时间,坚忍不拔地自学,3年里完成了初高中的全部课程,考入上海交通大学自动化专业,从毕业到退休一直在大学和中学教物理。但他又非常爱好文学,读大学期间开始师从《开明国语课本》的绘画作者丰子恺学习古典文学,一步步走入文学的天地,本职之外,还兼职讲授古典文学、古文字流变等方面的课程。

  工科生出身,一辈子担任物理教师,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文化功底。他是怎么做到的?记者几次走进潘文彦先生家,探访这位智者文理兼通的奥秘,听他讲述成长的故事和感悟。

  追随大师的足迹

  在潘文彦的书桌上铺着一页当天撕下的日历,反面用圆珠笔竖写了苏东坡《后赤壁赋》:“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写到“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将纸用尽。记者问:“这是准备做什么用的?”潘先生道:“你过来之前,我闲来无事,默写着玩的。读背古文的事情,说来话就长了。”

  潘文彦从小学生时代起,就非常喜欢丰子恺的漫画和散文,对他仰慕已久。1957年,他读大三时,偶然从《文汇报》读到一篇写丰子恺的文章,很受感动,就慎重地去信求教。不久收到丰子恺回复,他欣然前往丰氏居所日月楼拜访,而后,逐渐建立起亲密的联系,成为丰氏弟子。丰子恺告诉潘文彦:“要学好古文,至少背诵二三百篇,让古人的东西成为自己的积累。”潘文彦找来《唐诗三百首》,尽管本专业课程非常紧张,他还是坚持读背。

  过了一些时间,潘文彦几乎能把三百篇唐诗全部背下来,又去找丰子恺请教。丰先生说:“能背诵《唐诗三百首》固然好,但我说的是文章,是大块的经典古文,不是古诗词。这些文章可以从《古文辞类纂》里选,好文章要读懂、读熟、背熟。成为自己的养料。”潘文彦不以为苦,到福州路旧书店买回上下两册《古文观止》,对二百多篇文章反复研读,真正下了功夫,背熟的有一百多篇。“交通大学课业负担之重,是出了名的。”有一百多篇古文打底,写起文章来就不一样了。说起这些,他心里老是感念丰子恺老师的教导。

  许多人会有这样的感觉:在20来岁读大学的年龄,记忆力已远不如中学时代,背东西会格外吃力。潘文彦并没有受过正规的中学教育,但是在大学课业方面,总不肯落在人后。他很动感情地说起,受到数学家朱公瑾教授的青睐,投影几何学蔡有常教授指定他为课代表。他不参加文娱活动,用在文学上的时间,完全是靠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即使在“文革”中,也没有放弃对古文的深入钻研。

  潘文彦告诉记者:“当时背诵的一两百篇古文、几百首唐诗,都成了自己的养分。过一段时间回来想想,还是新鲜的。我现在还能一字不落地背诵几十篇经典长文章。”无怪乎他至今仍可熟练地默写《后赤壁赋》。

  大学毕业后,潘文彦被派到江西工作,后来又调到浙江的一个小镇王店,任中学物理教师,但仍然和丰子恺保持通信联系,回上海时也常去看望。“文革”期间,丰子恺被打成“**学术权威”,受到无休止的批斗。但潘文彦反而对他恭敬有加,决无弃离的念头。每每回沪,多到日月楼去安慰老人,在风雨飘摇中,丰子恺也乐意和弟子倾心交谈。

  记者看到潘文彦家里保存着不少丰子恺写给他的信,从信中不难看出丰子恺与弟子的师生情缘。当时外在环境极端恶劣,“批林批孔”甚嚣尘上,丰子恺也有作品被列为“黑画”而遭到批判。他却心地安定,从容视之,为弟子送去温馨的关念。透过文字,也可以看出丰氏与潘文彦的深厚情谊了。

  1975年丰子恺去世后,潘文彦非常悲痛,发宏愿为恩师编撰年表。当时“四人帮”尚未倒台,资料收集工作只能秘密进行。他充分利用教书之余,先后访问过刘质平、吴梦非、郑晓沧、程十发、王西彦、钱君匋、沈本迁、裘梦痕、陈瑜清等,并到丰子恺家乡石门湾实地寻访,多方征集有关史料,编成了初稿;他又自己动手刻印、装订,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向外界征求意见。潘文彦说,这是报师恩。经丰子恺女儿丰一吟校订,年表呈交新加坡广洽法师,由他在香港出版。杭州师范大学弘一大师和丰子恺研究中心主任陈星教授说,潘文彦先生编撰年表,为丰子恺研究作出了无可替代的贡献。“他的拓荒性工作,自有其特殊的意义。”

  潘文彦始终追随丰子恺,弘扬他的事业和精神。参与撰写《丰子恺传》,捐资为丰子恺漫画馆兴建漫画碑廊。每到丰先生逢五逢十的诞辰、逝世纪念活动,或是关于弘一大师、丰子恺的学术研讨活动,他都会积极参加。2009年出版的潘文彦著《若己有居文集》包含三卷内容,首卷“丰门立雪”即为怀念及研究丰子恺的相关文章,总共十三篇。由于各种原因,还有一些纪念文章没能编入。

  2010年春,上海卢湾区丰子恺研究会成立,潘文彦受邀担任顾问,继续为传播丰子恺的思想艺术而尽力。

  妙手著雅致文章

  记者见到在丰子恺来信的背面,是潘文彦给他老师回信的草稿,正好写满了一页纸。

  子恺先生吾师左右:

  顷接慈诲,并手书古诗四幅均收。下问近况,堪称平安。学生自春节叩别尊颜,于二月一日返校。本学期仍任教高一物理,四个班。每周十二教时,尚能自知自持,三月上旬曾返沪二天,因公私事均繁,不克趋叩高斋,远劳吾师悬念,诚惶诚恐。

  今年春长,惊蛰过后,柳丝已报江南绿,田野一片青郁;然气温常在摄氏十度左右,乡间更其如此,不及“日月楼”中酒酣兴浓,神来笔到,意趣盎然。

  校中批林批孔正在开展,且逐步引向深入,与上海形势比较,浙江问题较为复杂。好在学生于此少问,不敢有违师训,公余之暇,有农人送来腊酒盈樽,吟哦吾师赐予古诗,真有无限意趣。

  耑此奉复,敬请春安

  丰师母暨华瞻、一吟诸兄均此

  受教于您的学生 文彦 谨叩

  

  这样的信,仪态庄重,词句典雅,一种浓郁的师生之谊流露在字里行间。当时潘文彦任浙江王店中学的物理教师,而他对古典文学的热爱,一直珍藏在心。从这封信中,也可以看出他的古文功底和内心情怀了。

  字为红颜色,潘文彦解释,他在批改作业之余为回信打草稿,就顺手用了红笔。“那时并不觉得这样的信有多珍贵,加上纸张缺乏,所以就拿信的背面来用。”说到这里,他不无惋惜,但又接着说道:“我写给丰先生的信,有的没有草稿,有草稿的,后来都不知去向,反而这封信,留下了一点印痕,正是雪泥鸿爪。”

  上海画报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书名叫《留云十方》,图文并茂记录云翔寺的风貌,其中的文字全由潘文彦执笔。当初他接到该寺院的托请,要求的时间十分紧迫,他只用三天就完成了。

  上海著名作家彭瑞高对潘先生的文字功底赞不绝口。他说,云翔寺就这么一点地方,摄影家已经把照片拍到极致,要为图片作文注释,不是一件容易事。“我干过类似的活儿,深知其中甘苦。”但潘先生却游刃有余,哪怕景物相似的照片,也可以写得各具情态,充满禅意和天趣。为此,彭瑞高把潘文彦称作“智慧的诗人”。

  其实,不只画册的释文,云翔寺的《重修碑记》出于潘文彦手笔,刻在门前的巨石上;寺内的钟铭、熏炉铭和对联也都是他拟撰的。可以说,潘文彦的文字为云翔寺注入了神韵。

  《若己有居文集》首篇为潘文彦写给广洽法师的信,是他在编完《丰子恺先生年表》后,对来龙去脉所作的说明。这封信用文言写就,总共一千余字,读来意重情浓,老辣有劲,字字珠玑。写出了他在艰难时世八方搜求资料的过程,洋溢着对丰子恺的怀念和对广洽法师的敬仰,颇有古人文风。

  如文中这样评说丰子恺的成就:“唯各门艺术之间,融会贯通,互相借鉴,形成和谐统一之风格,恬淡雍容,自然明快,文如其人,风神潇洒……”聊聊数语之间,气势纵横捭阖,评艺论人无不精到。

  1979年,广洽法师在香港出版《丰子恺先生年表》,将这封信头尾略加改动,作为后记。随着年表的传播,潘文彦的文采渐渐扩散开去,此事在香港文化界引起热议,潘先生也因此结识了不少香港的朋友。台湾一位文艺评论家这样评价:“他的文章清醒婉约,文字隽永,尤其使人激赏的是那充溢纸面的一片真挚之情。所以,读他的文章,总会给人思想上、意蕴上深刻而厚重的感觉。”

  上海玉佛寺总监、上海佛学院常务副院长淦泉法师读了《丰子恺先生年表》,致函邀潘先生任佛学院文学教席,潘文彦如实相告:“我是读理工科出身的,没有受过文学的科班训练,恐怕难以从命。”淦泉法师又去信力邀:“拜读丰子恺老居士年表,阁下之古文功底深厚,任本院学僧之文学教席,堪称相宜,无须过谦。学时之安排,悉听尊便,可与贵校错时进行。”言辞恳切,盛情优渥,潘文彦便答应试讲。自1984年起,潘文彦受聘担任上海佛学院文学教席,后又被聘为上海佛学院研究班古文化教授,直到1994年退休,先后任兼职10年之久。

  从一篇短短的年表后记中,可以见得潘文彦古文水平之一斑。很多人会疑惑:潘文彦在解放后才接受大学教育,学的是理工科,他怎样在古典文学方面达到了这样高超的程度?记者也以此向潘先生询问。

  他从容地说:“有个成语叫水落石出,你一定听说过吧?一般都以为语出苏轼的《前赤壁赋》,其实,欧阳修在《醉翁亭记》中已经提出。冬天,水势低下去了,石头就显露出来。”潘先生笑笑,接着又说,“现在看我的文章水平似乎高一些,实际比起前辈学人来,那就差远了,他们是真正的群星灿烂,熠熠生辉。随着那一代人的离世,社会上整体的文化水准都在下降,是冬天的枯水期,显得我和别人不一样。其实我是文学的门外汉,是编外的。”

  探究文字的意趣

  潘文彦常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写文章有许多讲究,文字里也包含着无穷的奥秘,需要不断学习,研究和领会。

  有一次,潘文彦和云翔寺管理者在寺院里散步。仰望气势巍峨的钟楼,潘文彦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向管理者说道:“你看,牌匾上的‘鍾’字,肯定是个错别字。”对方仔细看了几眼,觉得纳闷,就问:“哪里不对了?”潘文彦说:“敲钟的钟、钟表的钟繁体字应为金童的‘鐘’,而钟爱的钟、钟情的钟才是金重的‘鍾’。”这位管理者回去查字典,发现正如潘文彦所说。他们怕拂了原先书法家的面子,就另请一人重写,刻了之后换上去。

  “书法家应该懂一些文字、文史方面的知识,否则就成了书匠。”潘文彦感慨道,“特别是寺庙这样的地方,经常迎来国外、港台地区的华人代表,他们使用繁体字,如果看到有这样的失误,可就闹笑话了。”

  柏林禅寺云水楼的对联也出了问题,显示从右往左读去为“百城烟水终归弥勒之楼,一宿因缘遂识曹溪之路”。潘先生告诉记者,对联下联的韵脚应为平声,这是撰写联句最起码的常识,所以应该反过来。他分析:“撰写者林子青老居士文学造诣非常高,不会犯这种上下联对调的低级错误,一定是书法家搞错了,主事者也没看出来。这是很可惜的。”

  潘文彦多次前往东南亚,作中国古文化方面的讲座。他曾在菲律宾讲授古文字流变,说到这样的意思:汉字造字法中90%以上是形声字,通常人们说声旁表声,称声符;形旁表义,称意符。但是他解释说,声旁常常也有实义。如“袍”字有把身体包起来的意思,所以是外衣,声旁“包”是有意义的;同为衣字旁,“裹”中间有个果实,即有内涵;“衬”繁体字作“襯”,和身体亲近的衣服才叫“衬”,现在,闽南、潮州一带“衬杉”读成“qinshan”。细细研究,声符是有意义的。

  又如“戋”字,本意是“细微”。用它来作音符的字,都有细微、量少、时短等含义。水少为“浅”,宝贝、价值少了为“贱”,用于表示吃送别之宴请的“饯”,其含义是吃了这次宴请,就结束了。他讲到这里,一名学员举手提问:常见的“钱”字没有什么多少的意思吧?这时候,许多双眼睛都盯着潘文彦,期待着他的回答。潘文彦问:“你先说说钱是什么?”该学员即拿出一张纸币说:“这就是钱。”潘文彦说:“这是钞票,现在叫纸币,是后来才出现的。早先说的‘钱’是铜币,方孔圆钱,故称‘孔方兄’,它所代表的货币数量是很少的。为什么?真正价值高的货币是金锭、银锭,即通常人们所说的元宝,对不对?”学员们心悦诚服。

  潘文彦也曾前往华东师范大学、四川师范大学等高校作关于大学生日常礼仪和古文字方面的讲座,很受学生欢迎。

  不少学员都有这样的疑问:“一个个有趣的文字故事,是哪里来的呢?”潘文彦说,这些知识并非来自某一本特定的书,都是在长期的学习中琢磨出来的。他时常翻阅文字工具书,不光有常见的《现代汉语词典》、《说文解字》,还有民国年间出的《小学生字典》、《增广诗韵全璧》等等,积累既多,逐渐就融会贯通了。但凡作对联、制字谜、吟诗填词等,都是熟能生巧,道理相近。

  “除夕就是年尾。打一个字。”潘文彦出了一个字谜让记者猜。对记者来说,当然一时没有方向。他随即给出答案:“舛”。潘文彦从年轻的时候就爱好制谜语,投给《新民晚报》,如果被采用,他可以得到五角钱的稿费。“当然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一种纯粹的乐趣。”潘先生笑嘻嘻地说。

  物理中感悟人生

  不熟悉潘文彦的人,初次听到他的讲座,或者在参加研讨会时交流,往往佩服于他的渊博学识。在“《开明国语课本》的不朽魅力”讲座之初,他说道:“三九天气,再三天就是大寒节气,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大寒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应该说这不是阴历,是实实在在的阳历,因为它是根据地球与太阳的位置来确定的。”他谈起闰年的来历、规律,更是显示出一位物理老师特有的严谨。随后他说:“《开明国语课本》里,课文多次配合时令,讲农村生活,这是它的特色之一,所以我把时节的问题讲在前面。”乍一听,以为他本来就是从事古文化研究的学者。熟悉潘文彦的人则说:他出身工科并擅长文科,是文理兼通的两栖学者。

  记者就此问潘先生:“您退休前一直从事物理教学,也始终没有放弃在文学路上的探索。在内心里,您对自己是怎样定位的呢?会不会觉得专业工作对兴趣爱好是一种束缚?”

  “当然不会。”潘先生直爽地说,“物理学很有趣,它与人生的道理是相通的。我跟物理打了一辈子交道,从中获益很多,有一些可能就融入思想理念之中了。”

  潘文彦受邀去玉佛寺试讲时,设定的题目是《相与本的关系》。潘文彦对学僧们说,本是指事物的实质,相是事物的表现形态。譬如水有三态,高等物理学中称为三相,平常为液相的叫水,热则成汽相,叫水蒸汽,寒则为固相,叫冰。这是不同的相,而其本就是H2O。在潘文彦,如此比方可能是信手拈来。学僧们大致有高中学业水平,通过物理知识领会佛学原理,一听就懂了,而且牢记在心。

  “热力学里有个概念叫熵,很有意思。”潘文彦举起茶杯对记者说,“半杯冷水和半杯热水,混合起来可以成为一杯温水,但你要把一杯温水分成一半冷水一半热水,而不化其他的能量,就做不到。温度差也是一种势,构成一种可利用的热能流。”他由此引申道,在社会生活中,绝对的平均主义是不可取的,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都是同样的收入,搞原子弹的还不如卖茶叶蛋的,人就没有积极性了,这样的社会怎么会进步?他很认真地道出一个观点:“差异的存在,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动力。”

  又比如一盆浑水,刚刚搅动完,是一片浑浊的样子;过一些时间后,泥沙沉到盆底去,水也变清了。潘文彦说,从物理上讲,泥沙颗粒不能溶解于水,这现象表明时间会让事物显现出本来的面目。在哲理上,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有一点是相同的,都遵循“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大道理,这是很有深意的。号称科学的什么什么主义,终究不能为实践所证明,这是伪科学,是借科学之名,用来骗人的。

  “当然,物理的规律并不能生硬地平移到生活中。上体育课叫‘立定’,我们不能请体育老师改成‘相对速度等于零’吧?”潘先生风趣地说。

  如今,80高龄的潘文彦记忆力依然非常好,头脑反应迅速,一点也不输年轻人。他经常和正在读初中的孙女逗乐。普朗克常数是多少?潘文彦一口就能答出:6.626乘以10的负34次方焦耳秒。他有时也会考孙女:17乘18等于多少?75乘76等于多少?孙女要拿起笔算很久,他则只要两三秒就脱口而出。

  桐乡艺术家叶瑜荪与潘文彦交往,觉得潘文彦条理清晰,思路敏捷,每次谈话都会得到许多启发。读者阅读潘文彦的作品,也可以感觉到行文用词都非常严谨,或许内中就包含着理工科训练的影响与积淀。

  退休后的潘文彦在经济上无可顾虑,但他严于自持,过着一种克俭、朴素的生活。他伸出手臂跟记者打趣:“我毛衣上的补丁是出于需要补上去的,你的毛衣买来时就有补丁,是装饰用的。”记者承认确实如此。原来,那件毛衣是潘先生60岁生日时收到的礼物,足足穿了20年,肘部已经磨破,不得不打补丁。他的棉鞋已穿了3年,还完好如新,而当初买来时不过6元钱。他说,“衣服最主要的功能是保暖,当然,也要整洁大方。但用华丽的衣着打扮自己,总不如用渊博的知识来充实自己。”

  春节期间,潘文彦的学生到他家拜年,看到他依然粗衣淡饭,不禁感慨:“老师还是30多年前的老样子。”潘文彦道:“不是老样子,是样子老了。”他的风趣引得大家笑起来。

  (本版图片由董少校摄影、翻拍)

  人物小传

  潘文彦,1933年1月(壬申)生于宁波市西郊河母渡乡潘村。1948年毕业于慈城北城小学,同年考入慈溪县立简易师范,就读仅3个月,因家境清贫辍学就业。工余自学初高中课程,1954年秋,以同等学力考入上海交通大学电力系工企自动化专业(五年制)。1959年被派到江西省地质局,后分配到赣州江西地质学院任教《矿山电工学》,兼教《坑道支柎》。1961年编写成《工程力学》讲义,被中南五省高校评为通用教材。1962年往嘉兴市王店中学,执教高中物理。1979年调入嘉兴师范讲授大学物理。1983年调回上海,进入大同学院执教《大学物理学》和《工程力学》,直至1994年退休。1984年起受聘兼任上海佛学院文学教席,后被上海佛学院聘为研究班古文化教授,讲授《佛教与传统文化》。已出版《丰子恺先生年表》、《丰子恺传》(与丰一吟等合著)、《留云十方》、《若己有居文集》等。

  记者手记

  世人谁识潘文彦

  虽为丰子恺弟子,潘文彦并不肯张扬,每当说到这点,他总是很谨慎,似乎生怕对不住恩师的教诲。师承之中有佳话,但就算不说这些,潘文彦也自有其人格文章在,坚实地立于天地之间。

  除了香港凤凰卫视和浙江桐庐电视台,并没有多少媒体采访过潘文彦。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低调,另一方面也因为,如今娱乐当道、戏说成风,时尚的观念是多不在文章、文风、学术、学派。潘文彦师承丰子恺,从古文化的培养到艺术理论和文艺理念修养的熏陶,所继承的是心灵深处的、品德上的、精神上的追求。曲高和寡,历来如此。所以很多人对他的文章、他的生活方式并不发生兴趣。

  在阅读相关作品、多次采访后,我深深为潘文彦先生的人格魅力和文章风采所折服,深感他身上有一种敦朴伟健、从容恬淡的情怀。他的成长经历明白地显示了:一个人在专业学习与工作之外发展兴趣,坚持不懈,以至于取得相当的成就,是可能的;一个生活在现代的人,即使是学理工出身,自觉接受古典文化的熏陶,让人生变得儒雅厚重、达观通透,也完全是可能的。实在说,他追求的是一种美,文史哲和数理化之间通透的哲理上的美。这与追名逐利无关,与时髦媚俗无关,是一种高雅纯正的美。

  诚然,“水落石出”之说并非完全是潘文彦的自谦。他的师辈朋友中,丰子恺在散文、漫画、音乐、诗词、艺术鉴赏诸方面各有成就,陈从周长于建筑与园林艺术,绘画、诗词、文学等都深有造诣。至于老一辈的古建筑学家梁思成,数学家华罗庚、苏步青,桥梁专家茅以升……无不具备相当深厚的古文化修养。当下,这样的盛况不多见了。

  在潘先生家,我见到一幅陈从周书赠他的诗作,落款写着“文彦学人吾兄两正”。这从一个侧面说明,在诗歌和书法方面他都有一定功力。毫无疑问,潘文彦是一位智者。他的成就,可以引起人们思考:今天的教育要培养怎么样的学生?人可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相信每位读者都可以有自己的答案。(本报记者 董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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