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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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里的芬芳

无　痕

　　每个人教育成长的园地里，都会葳蕤着几朵芬芳的小花，未必绚丽，却芳香怡人。坚强如铁的日子，偶尔打开记忆的窗，柔美的光晕总会照亮心灵最柔软的一隅。持久的感动，就这样，不可遏制地蔓延……

　　过时的，宽大的衣服里包裹着瘦削的躯体。脸上的红血丝清晰可数。一头短发，乱蓬蓬的，总是“横七竖八”地占据着窄窄的“领地”。惟有眼镜后面一双智慧的明眸，常带着摄人的威力。她就是上师范时我的班主任王景君老师。

　　开学第一天，她穿着五十年代流行的灰色粗布衬衣。借着威严目光的扫射，那片薄薄的嘴唇蹦出了一连串冰冷冰冷的“清规戒律”，时时引来同学们此起彼伏的唏嘘。这么多关卡，这么严格的制度，岂不成了人间地狱？！难怪师兄师姐们美其名曰这里是“北山第二监狱”！没想到，开学第一课就在王老师的谆谆教导中“张牙舞爪”了！一向沉默寡言的我，更加后悔当初不坚定的抉择（本来已经考上高中了，但师范的录取无形中剥夺了我的选择权）。

　　第一次见面会上最后的场景，是王老师在黑板上潇洒挥就的那句话：“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当时懵懂的我们不解其意。再说，面无表情的“严厉”早就淹没了揣摩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王老师是教文选的。从她那薄薄的嘴唇里总能流淌出文学的溪流。我心窃喜――内心涌动的一股暖流，恰倒好处地驶进文学的源头。暖流的聚集也常常会让我忘记一切，包括对“基本功过关”的茫然，对各种规章制度的恐惧，对远方亲情的眷念，对最初理想未果的惆怅。

　　她讲课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每每讲到动情处，总会不自禁地摘下眼镜，“啪”地放在讲桌上，随着那声响，我们目光会瞬间转移，担心眼镜的命运――眼睛腿平稳地躺在讲台上，还好，有惊无险！然后，我们又快速地跟随吼管携带着文字的“乐音”转到唾液星飞溅的唇边。那泡沫翻卷的星星点点总是那么美妙，那么令人陶醉。眼眸流转处，我常常感叹祖国文字的博大精深，更折服于她寸寸脑回间渊博的存储。

　　语文课上，她对文字的挖掘总超出我们的理解，所以大家最怕突然被提问了。而每当这个时候，也是我最骄傲的时刻。因为“心有灵犀”的表达总能让我充分地享受到同学的羡慕和老师赞许的“一挥手”（她对默契的回答总是“挥手”示意）。如果遇到偶尔的“思维偏离”者，她很少启发，而是自顾自的一路畅谈下去，至于你什么时候坐下了，她全然忘记。时间久了，你可以顺着她的激情飞扬，默默地坐下，默默地聆听。很多时候，她需要默认的观众。

　　王老师的古板和严格也是学校公认的。她所带过的班级，学习和纪律从来都在年级组的前列。这是教生物的老师透漏给我们的信息。

　　素面朝天，是她一贯的风格。四年里，我们很少看见她添置新衣。就连女人最基本的化妆品――“口红”（唇彩），都从没寻到过踪迹。不过她的唇色天生就那么红润，这让很多女生羡慕不已。

　　我们最怕周末到她那里请假。因为偷耍心眼者常常被看穿，并因此而望而却步。如果觉得怀疑，王老师准会刨根问底的追个究竟。最后还要不停地唠叨个没完：“没什么大事，就尽量少回家。浪费钱不说，还得耽误功课。记住，回来到我办公室，我给你补落下的功课。”嗨，上了师范，前途就有了保障，谁还向初中时那样苦拼苦挨啊，再说了，我们又不想上大学！在那时，很多同学基本上就是这样在混文凭。一旦毕业，万事大吉。

　　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每到晚自习，她是次次必到。发现“逃跑”的，“蒙骗”的，“三心二意”的，肯定是一顿“疾风暴雨”。吓得那些有想法的同学背后里咬牙切齿。和同去的其他班级的人一交流才知道，别的班主任特别“通情达理”，和同学们相处就像朋友似的。自习课上，也很少见到他们的身影。

　　记得有一次下大雪，天出奇的冷。王老师没有来。同学们在习惯性的盼望中“等待”着――人很多时候就这样，凡事一旦养成习惯，就很难戒除。没见到她的身影，最调皮的那几个还不停地念叨个没完呢！当时钟指向八点半，王老师依然没有来。

　　第二天我们才知道，由于路滑，王老师用电筒照路，一不小心摔了个大跟头，结果胯骨骨折了。很多同学去看望她，她却笑着说：“没事，没事，快回去上课吧。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大家要抓紧时间复习”。医生本来让她修养一个月，可在第五天的时候，她由爱人搀扶着，竟然来到了学校！从那以后，晚上的自习课变得异常安静。那个学期，我们班考试成绩位居年组第一名。

　　凭心而论，和王老师在一起的四年时光，于我是终生受益。因为在无奈的强迫中跨入师范大门的我，最初是一只“丑小鸭”。自卑，不善言谈一直是我的“软肋”。 仅凭文字上的一点儿优势，“内秀”便成了老师表扬我的代名词。如果让我写还可以，一旦走上讲台，我就不知所云，大脑一片空白。在求学的第一学期里，不敢开口讲话的“书呆子”一下子失去了学习的信心和勇气！好在王老师很欣赏我，总在同学们面前说我和她年轻时非常相象。也正是由于她的帮助和鼓励，我才一步步把“内秀”大肆张扬，逐步扬起自信的风帆。

　　开学不久，年级主任来班级听课，王老师第一次叫我到黑板前默写，她对我的粉笔字大加赞赏。为此全国基础教育司来校检查，我和几名同学还专门进行了书法的现场展示。这无形中给了我克服自卑的勇气。为了让我发挥写作的特长，她还特意推荐我参加了学校的文学社，并担任了学校刊物的副主编和宣传部的小记者。良苦用心，可见一斑。我又怎能不知晓？

　　最让我难忘的是三年级时学校举办的课堂教学大赛。经过和语文教法裴老师反复权衡，她最后决定让我代表班级参加比赛。当时我很惊讶，同学们也很瞠目。当我主动找到她想拒绝时，她的态度异常坚决。“在我教过的学生中，你是最聪明的，也是最勤奋的一个。虽然你的性格偏于内向，但是这几年里你用毅力弥补了自己的弱点。……”王老师的一番鼓励让我信心倍增。就这样，那个假期我们共同钻研教材，反复修改教案，反复试教。看着厚厚的一摞信纸上修改的笔记，我不禁心潮起伏。为了这节课，王老师忽略了自己的孩子，还四处找人录音，准备素材。还算不负众望，最后这次教学大赛我获得了全校第一名。模糊的视线里看着那烫金的获奖证书，我却清晰地看到了台下王老师晶莹中闪动的微笑！

　　毕业之后，经常和王老师书信联系――她不再代班，而在研究古代文学。她的女儿千秋已经出国留学，她和爱人已经两地分居，关系比较紧张。其实，后来从别的同学口中得知，因为王老师不善于周旋人际关系，常常受到同事的排挤，加之为人耿直，领导也不是很欣赏。所以她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很多人劝她提前退休，但是她还是舍不得离开自己眷恋的那片沃土――尽管土质盐碱成分过多。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去看望她，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只是眼睛依然明亮。谈话间，忽然看见她家正厅的那幅字画――“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抱着王老师泣不成声了。王老师用那干枯的手拍拍我，什么也没有说。但我觉得好象有千言万语需要倾诉。

　　回首自己走过的每一步，幡然醒悟，一切都是缘于王老师最初的那句话。在“善始者”和“克终者”间，我用毅力选择了后者。因为有了它，我的天空不再灰蒙蒙，因为有了它，我的梦想充满了斑斓的色彩，因为有了它，我的教育生涯开始了巨大的变化，因为有了它，我才真正握紧了成功的钥匙！

　　时序流转，芬芳的记忆里回首生命中“重要他人”的淡雅和温馨, 也总在不经意间，流连在无痕的岁月里。“希望，总在你身后。”我知道，这背后，是师恩难忘的款款深情；这希望，是师恩点燃的星星之火。不是荣耀，却可以浸润；不是火炬，却可以传递。因为暗夜的灵魂，时常需要提醒和照耀。而这，就是朝圣者的神圣与使命。

这样的情愫一旦弥漫开去，就会余香萦绕，绵绵不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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