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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尧臣关于古玩和工艺品的诗
(美)Jonathan Chaves 著
吴 法 源 译
梅尧臣的诗有一种现实描述的倾向。这种倾向在他的一系列关于各种艺术品的诗中达到了极致。梅尧臣生活的时代,有些人,例如他的两个亲密的朋友欧阳修和刘敞,开始带着一种科学的精确的眼光收藏考古器物,并把它们编目、分类。毫无疑问,他们影响了梅尧臣,促使他写下了这方面的诗。这些诗可能是梅诗中最独特的。
在财力所及的范围里,梅尧臣自己就是一位收藏家。下面这首诗大约作于1045年。Ê在这首格调轻快的诗中,梅尧臣讲述了他是如何屈服于那一再发生的诱惑的:
同次道游相国寺买得翠玉罂一枚
古寺老柏下,叟货翠玉罂,兽足面以立,爪腹扁而平,
虚能一勺容,色与蓝水并。我独何为者,忽见目以惊,
家无半钟富,不吝百金轻。都人莫识宝,白日双眼盲。
夏敬观指出,欧阳修在《归田录》中提到了这首诗中描绘的翠玉罂,梅尧臣把它送给了欧阳修:Ë
余家有一玉罂,形制甚古而精巧,始得之梅圣俞,以为碧玉。在颍
州时,尝以示僚属。坐有兵马钤辖邓保吉者,真宗朝老内臣也,识之,
曰:“此宝器也,谓之翡翠。”云禁中宝物皆藏宜圣库,库中有翡翠盏一
双,所以识也。其后,予偶以金环于罂腹信手磨之,金屑纷纷而落,如
砚中磨墨。始知翡翠之能屑金也。
在诗题中,梅尧臣指出这种容器是翠玉罂,说明他可能已经知道这种容器是由一种特别的玉制成的。
在第二联中,梅尧臣描绘了玉罂底部动物的特征。这些动物有点像熊。在各种汉代的器物中,这种动物经常作为支架。这些熊通常呈扭曲状站立着,好象它们被器物的重力压弯了。
梅尧臣的好朋友刘敞被认为是宋初最重要的收藏家之一。梅尧臣的其他一些朋友也是杰出的收藏家、鉴赏家,甚至是艺术家。比方说,蔡襄就是当时最伟大的书法家之一。在一首大约作于1051年或1052年的长诗中,Ì梅尧臣描述了他和蔡襄,以及他们共同的朋友江休复一起鉴赏另一位朋友宋中道收藏的书画作品的情景。首先,他鉴赏了一些早期的著名书法作品,如王羲之的、钟繇的、欧阳询的、褚遂良的。显然是受到了这些作品的激发,蔡襄自己也写了一些书法作品。此外,他们还看几幅画作,有《种稻图》,以及顾恺之作的二十几位古代著名妇女的肖像画。
在另一首更长的诗中(《年谱》认为作于1052年)Í,梅尧臣描述了一个叫何君宝的人收藏的一些画作。这首诗开头大段地讲如何画牛。梅尧臣解释说,画牛比画马要难得多,比如马毛厚密,能够作大体上的模糊的处理;而牛毛稀疏,必须煞费苦心地细细描画。所有这些都是为了给梅尧臣在何宅见到的唐代著名画家戴嵩的一幅斗牛图作铺垫。接着,梅尧臣详细地描绘这幅斗牛图。画卷末尾有一个红印章,小字署名“陶尚书”。梅尧臣讲述说,这位陶尚书是“国初人”,收藏了许多画,“买时不惜金与帛”,但其子孙迫于生计,把这些画拿到市场上出售,戴嵩的画就这样落到了何君宝手中。夏敬观指出,陶尚书即是陶榖,《宋史·陶榖传》中说他是一位收藏家。
接着,梅尧臣又描述了阎立本所作的一幅画。这是一幅描绘著名的神话传说与历史事迹的画轴,包括这样一些情节:一位身穿黑衣的皇后把一个具有魔力的兵符交给黄帝;商朝最后一个王沉迷于淫乱的生活中;吴王夫差宴请绝世美女西施。这些描绘都是精细的、详尽的。此前还没有一首诗像这样表现出对绘画艺术作品的特别的兴致。
在诗的末尾,梅尧臣说“雕鹰草木”不值得一记。但在他早些时候所写的一首诗中(约作于1043年或1044年)Î,梅尧臣却表现出他在这一艺术领域更丰富的鉴赏力,同时也显示出他对于绘画的主要的审美标准是现实主义。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观居宁画草虫
古人画虎鹄,尚类狗与鹜,今看画羽虫,形意两俱足。
行者势若去,飞者翻若逐,拒者如举臂,鸣者如动腹。
跃者趯其股,顾者注其目,乃知造物灵,未抵毫端速。
毘陵多画工,图写空盈辐,宁公实神授,坐使群辈伏。
草根有纤意,醉墨得已熟,权豪不可致,节行今仍独。
元代学者夏文彦编纂的《图绘宝鉴》有这样的记载:
僧居宁,毘陵人,喜饮酒。酒酣则好为戏墨,作草虫,笔力劲俊,
不专于形似,每自题云: “居宁醉笔”。
《宣和画谱》是一本著录宋徽宗时期收藏作品的著作,其中提到了这首诗:
梅尧臣一见,赏咏其超绝,因赠以诗,其略云:“草根有纤意,醉
墨得已熟。”于是居宁之名籍甚。好事者得之,遂为珍玩耳,今御府所
藏一。
诗中前四句,梅尧臣认为,当代画家在花鸟画方面超过古人。这似乎是当时的普遍观念。11世纪重要画家之一郭若虚说:“若论山水林石花竹禽鱼,则古不及近。”Ï诗中前两句出典于东汉学者马援的《戒侄书》,《后汉书·马援传》中也有提及。马援告诫他的侄子说,如果他想效仿马援崇拜的两个人却达不到他们的境界,那就像“刻鹄不成尚类鹜”,或者是“画虎不成反类狗”了。
现实主义不仅是梅尧臣评论绘画艺术的主要标准,而且是他这一代人推崇的典型风格。苏轼说过:“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Ð此前,欧阳修说过:“古画画意不画形。”Ñ这是一种先进的观点。直到12世纪中叶,葛立方认为仍有必要捍卫苏轼和欧阳修的观点,而反对那些审美上的世俗观念。Ò在引述了上述两人的话后,葛立方接着说:
或谓二公所论不以形似,当画何物?曰:“非谓画牛作马也,但以
气韵为主尔。”
葛立方解释说,欧阳修和苏轼的意思不过是强调“气韵”是最高的标准。
梅尧臣赞同这种现实主义的风格并非例外,当时许多人抱有这种观念。刘敞赞扬一位画家的肖像画“面如面”、“身观身”;Ó韩琦在为一本画册所写的题词中说得更明确:“观画之术,唯逼真而已。”m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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Ê 《宛陵集》卷十一
Ë 《欧阳文忠公集》卷一百二十七
Ì 《同蔡君谟江邻几观宋中道书画》,《宛陵集》卷十三
Í 《观何君宝画》,《宛陵集》卷十五
Î 《宛陵集》卷十
Ï 《图画见闻志》
Ð 《苏东坡集》卷四
Ñ 《欧阳文忠公集》卷六
Ò 《韵语阳秋》卷十四
Ó 《公是集》卷十七
m 《宋诗钞·安阳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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